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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生命價值(2)

  得根仔細地聽著,豎起兩耳不算,順手摺了兩根松針,擰了擰,伸進耳朵搗鼓著,恨不得掏空一切將律師的話全盤裝進肚子里,找出破綻。他聽著聽著,臉上漸浮得意之色,哈,傳龍不愧是胡凹灣走出去的人,身上長著村人的骨,心裡裝著村人的血,根本不用他得根多費口舌去扯皮拉筋,屬於傳龍的一切收入、財富、名利,根本到不了外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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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宋大鳴生命里也震蕩著兩重地震:汶川的大地震,昔日兄弟生命消逝的震動!他為武晨黃連事業發展的奔波、遊走與勸說,似乎並沒有減輕他內心的內疚感、罪惡感、自責感,直到他發動的一次「捐款賑災」的大型慈善活動后,他的內心才得到一點點平息。他清楚無誤地知道,汶川,震災地區,那兒更需要人力、物力、財力的救助,那兒的大愛才能救贖他身體里潛藏的鄙劣,驅逐他體內的渺小!

  面對四川統戰部發來的邀請函,他當機立斷給予了回應。奇怪的是,在進入飛機場之前,他雄心勃勃,一踏入機場,一種丟舍不下的情愫緊緊震攝著他:鈺鎖能順利挺過突如其來的打擊、化蛹為蝶嗎?他派給鈺鎖的兩名律師,是否會成為鈺鎖日後處理事務的得力助手?時間之手,會癒合她的傷口,幫助她成長壯大嗎?


  傳家步於候機大廳時,同樣心事重重、喜憂參半:他本欲放棄的黃連產業,卻主動找上了門。他初經商靠的是手腳勤快,後來發覺依靠的是頭腦,再後來發展為人力物力,隨之而來的是網路手機帶來的大量信息,現在鈺鎖讓他明白,商機始終源於創新的頭腦,源於準確表達遠景的創新策劃!鈺鎖這個僅僅從西北荒漠回城兩年多的軍嫂,像一顆淹沒在黃塵中的珍珠,以淡定篤然而堅持不懈的追求捕捉到新的商機。事實證明,淹沒在一片荒蕪中的如果是塊真正的肥沃土地,在其他有利的情況下,她依然會有豐富的收成。


  「你?」宋大鳴與胡傳家幾乎同時發現了彼此,彼此之間愣了一下,旋即發出熟知一切的笑聲。


  「飛土家族簽訂投資合作協議的吧?」宋大鳴說。


  「是啊,你呢?」傳家說,「真調到了四川?其實我們A市的商界,政界,無黨遊民是非常捨不得你走的,大家都預訂了盛大的送行儀式,你卻說推就推了!」


  「多辦人事,少說屁話!」宋大鳴捶捶傳家的胸脯,「骨頭挺硬的,還能幹不少事情。」


  「宋部長說話就是不一般!想不要名想不要利,想要躲起來一個人偷偷溜走都不容易啊——還是被我發現了!」傳家說。


  兩個男人打趣了一番,都努力迴避提到鈺鎖,可無所謂的玩笑之下,兩人還是異口同聲地提到了鈺鎖,空氣彷彿一下凝固了,因思維的負重。


  「鈺鎖,」宋大鳴嘆了口氣,「我們都忍心讓她孤獨!我們沒有不忍心的,男子漢大丈夫嘛,都忙……」


  傳家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他在大廳里煩燥地走來走去,突然撥了司機的手機:「你到哪兒了?回來,把車開回來。」他抓起行李,對宋大鳴點點頭,朝大廳外直奔。他怎麼能再忍心讓她孤獨?他十年前貪慾的一念,差點將她的一生打入冷獄!現在她處於最孤立無援的境地,他怎忍心讓她獨自面對?

  不行不行,他要陪陪她!錢是賺不完的,但有些比錢更珍貴的東西經不起錯過與考驗!


  宋大鳴追了出來,直視著傳家直奔迎面而來的轎車,車還未停穩,傳家就急不可耐地打開車門,一步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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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得根臉上的表情,隨著唐律師的宣讀,月亮似的陰晴圓缺、時紫時青。城裡人就是這樣,一件事情七個驢子八個腳、搞個田螺混螺絲,反一陣兒正一會兒還弄不出個名堂,要不是看著他們身後五大三粗的高大保安,他恨不得一把捏住被稱為唐律師的瘦頸乾子,讓他無法開口。


  「……鈺鎖跟隨我吃了數十年苦、遭受了數十年罪,我不辦復婚證不是不愛她,而是想斷絕她的念頭早日離開我,去尋找她應得到的幸福,但一切都是徒勞,我們實則早是血汗相連、患難與共的夫妻,我死後的所有撫恤金全部歸她所有,但願她能早日在城裡置辦個安穩的家……」


  一群婦人簇擁著眼淚巴巴的丘八婆遠遠奔來,得根蔫巴巴垂下的頭又充滿了陽光。「你們喪了良心,傳龍的大可憐吶,你們一個子兒也不給她留?虧你們做得出來……」


  丘八婆跑來了,一個趄趔,就勢跪在得根膝下:「伯父我可憐吶,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只認一門親吶,伯父你給我作主……」」


  鈺鎖的心像被刺扎了一樣的疼痛,但過往的歲月已經給了她足夠的應對態度。傳龍的遺言已經讓她感到滿足,她覺得自己沒有跟錯人。鈺鎖看看唐律師:「你接著說。」


  「按遺囑,趙鈺鎖是唯一可以繼承、分配這筆撫恤金的人!但是她主動全權放棄,全部轉贈給胡傳龍的母親丘八婆……」


  猶如驚雷,眾人迴轉身看著鈺鎖,懷疑,張望,疑心聽錯。


  「這筆錢經趙鈺鎖全權代理給鄉民政局:每月給丘八婆一百斤糧、十斤油、三百塊零用,以後的生老病死,全由趙鈺鎖負擔……」


  哇噻,這種待遇都趕上退休老幹部了!比民辦老師的待遇都好!眾人小聲議論著。


  金菊狠狠剜了八婆一眼:「做惡人的事情,總讓我得根去做,得好處的總是你!」拉著得根,「走,少管閑事!明白的人知道你是好心,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你沾到了多大的光!」


  「媽……大,等等!」彎彎的山路上,停著一輛車,一個光鮮得像城裡幹部模樣的人朝金菊喊著,「大……」


  金菊愣了,胡得根愣了,眾人愣了,如同此時波紋不動的山河。鈺鎖很快鎮定下來,對金菊笑笑:「你的兒子,胡傳家,他……回來了!」


  金菊、得根夫婦跌跌撞撞向來人奔去:「傳家,傳家……」


  胡傳家是專車送回來的,他出息了!眾人反應過來,立馬在心裡權衡著,他在外混得比傳龍還有錢,還滋潤!

  金菊、得根泣淚交錯。傳家一下跪在雙親面前,金菊夫婦慌得手足無措。


  「伯大,我這跪一是向你們賠禮道歉,我讓你們操心了挂念了;二是請你們不要管鈺鎖的事情,凡事讓她按自己的意思來,一晃我們都三十多了,我們有能力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擔責任。」


  眾人的目光看著傳家,再看看鈺鎖,驚奇地發現這一對新人,遠勝得根、金菊這一對舊人!

  「鈺鎖是我的人……」傳家忙為自己的脫口而出掩飾著,「是我們公司的人,沒有她,我不可能再發展,我公司不可能再發展!你們要是依允了我,我以後每十天半月回來看你們一次,如果你們不答應,我掉頭就走……」


  「啪」的一聲,傳家臉上被金菊狠狠打了一巴掌:「你敢?你這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東西……我說過不依你了嗎?我早就說過鈺鎖識文斷字的,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早就動過這心思……」


  丘八婆眼巴巴地看著金菊,這老女人不是一直說鈺鎖帶八敗嗎?怎麼還沒成為傳家的人,就變成香噴噴的窩巴了?她想問,但悲喜交加的人潮聲,讓她張開的嘴又閉上了,將她想問的話又咽回到了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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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鋪張延伸的鮮紅地毯,載歌載舞的人群,州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在陣陣鎂光燈的閃爍中,在攝像機前走向簽字台。


  左藤一郎、胡傳家相視一笑,彼此作了個請的手指,心照不宣地穿過鮮花叢,登上萬眾矚目的簽字台。


  胸寬則能容,能容則眾歸,眾歸則才聚,才聚則業興!宋大鳴的因勢利導,讓左藤在以後與胡傳家的面晤中,更堅信了這一點!

  州長、左藤一郎、胡傳家同時大筆一揮,宣告著日本一郎中藥進出口公司、武晨集團將攜手共同打造「中華黃連第一鄉」!在掌聲雷動的關鍵時刻,胡傳家突然想到了鈺鎖,她還好嗎?傳家這些年沒有成家,就是為了等她?


  當晚的各大電台、第二天的各大報紙都競相刊登出「日本一郎中藥材進出口公司與武晨集團投資數億,聯手打造中華黃連第一鄉!」的報道

  萬山叢中,多了一座黃土堆——胡傳龍之墓,妻趙鈺鎖立——簡簡單單,乾乾脆脆,質質樸朴的墓碑,閃爍著鈺鎖非同尋常的愛情之路:歲月是流動的,愛情在變化中平衡。愛情是蜜糖還是毒草,只有慧者才有轉變的力量!怨不得傳龍,怪不得傳家,也無關宋大鳴!


  宋大鳴?一個來自於夢中的名字!傳家說他已調離A市去了四川,那裡更需要他!她心裡一疼,西北十年如一日的沉睡,難抵都市裡的瞬息萬變!她那種彩虹瞬間即逝的預感救了她,她早就知道他不屬於她,不屬於任何人!

  鈺鎖掏出手機,快速刪掉了宋大鳴的電話號碼。


  鈺鎖站在傳龍墓前,將平日子裡在醫院寫給宋政委的萬字日記或書信,一張張撕下來,拋向風中,一頁頁白紙黑字,像蝴蝶般飄向山崖、河流,飛向叢林……


  在乍暖還寒的山區,日落是那樣隆重,透過四射光線的餘輝,蜿蜒折射在崇山峻岭之間,森林層巒疊嶂,像喚醒山脈的帷帳,莊重而威嚴。


  鈺鎖看著記載著過去的頁頁回憶,遠逝,消失,才緩緩讓靈魂回歸到體內,緩緩下山……


  山下,金菊帶著丘八婆、琴伢等一群女人們,將一捧捧花生、瓜子、山野菜,裝進塑料袋,將傳家臨走時留下來載鈺鎖的轎車,塞得滿滿當當。


  鈺鎖的眼眶,有些潮濕,她一頭鑽進車內,司機發動了車,金菊扶著八婆,在車后猛追,夕陽染紅了她們臉龐的皺紋,山風飄起了她們漸白的頭髮:「別忘了帶源源,經常回村看看……」


  鈺鎖的淚,到底憋不住,流淌了下來。


  所有愚蠢的、錯誤的、屈辱的各個時期已經在寂寞中過去,城市的道路四通八達,似乎從鈺鎖內心一端也延伸出許多條寬敞的大道,通向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的心裡。鈺鎖託付明慧將她的祝福濃縮成一束燦爛的鮮花,捧獻給了曉春和陸大勇的婚禮,想想十年前在西北軍營遇上陸大勇的場面,再想想醫院裡與曉春共度的日日夜夜,鈺鎖不能不感嘆芸芸眾生,一定有一條隱密的渠道,秘密地通向彼此。而她鈺鎖將在一個由她自己創造的世界里站穩腳跟,而不再是一個傳統星球上的陌生人和飄泊者……


  遠遠地,都市裡五彩繽紛的燈光在閃爍、在召喚,迎面而來的風,帶著江水溫潤的氣息,小舌頭一樣舔著鈺鎖的面龐、裸露在外的手臂,輕輕地,幸福而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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