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是絕望
“江大人,米糧斷了。”
江原早上一睜眼便聽見了這樣一個壞消息。實際上,他的眼睛現在已經不怎麽睜得開來了。真是頗有一番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意思。
“咳咳。”袁副將突的咳了兩聲,胸中像是有濁物堵著,直犯惡心。
“看來你我這回都得死在這裏了。”江原從不是個悲觀的人,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們早已是窮途末路,無處可逃了。
“田宇還是沒保得住,今日又去了兩個弟兄。”袁副將說道。
“他已經挺得夠久的了,如今與我們一同進村的弟兄還剩幾個?”這些天來,門外的兵士再沒給他們扔過新藥,李子通也是杳無音信,慢慢的,江原身邊的弟兄便一個個去了。
“連上你我隻剩七人了,而且,全都染上了疫病。”袁副將是這些人中,情況最好的一個。“村子裏的老鼠越來越多,滅也滅不完了。”
“被困在家中的難民們呢?”江原問道。
“有好幾戶已經沒了動靜,剩下的估計……也懸了。”袁副將搖了搖頭,隻覺一陣眩暈。原來得了疫病是如此難受。
“倒是沒再鬧騰。”江原僵硬地彎起嘴角,笑得極其淒涼。
“他們現在也無處可逃了,羅都城的情況也不比這裏好多少,鬧騰了也沒什麽用。”袁副將說道。“大人,如今我們就隻能待在這裏等死了嗎?”
“當然不能,若這些都是塗穀人的陰謀,現在羅都城的情況是最適合舉兵進攻的。我們得去村口問問,現在還有多少將士可用。”江原支起身子,麵色蠟黃。
袁副將扶起江原。“去之前,可否將弟兄們的屍體……”
江原聞言,愣了一下,而後四肢便僵硬了起來。要把將士們的屍體處理掉嗎?真的已到了如此境地了嗎?
“走吧。”江原與袁副將帶著剩下的兵士一起走到了臨邊的屋子。死去弟兄的屍體都被安置在這裏。
江原緩緩推開門。
弟兄們的屍體就這樣暴露在他的眼前。
如果沒人告訴他,這些弟兄真的已經因為疫症去世了,他還會以為他們還活著,隻是睡著了而已。
他們第一日來到這疫病村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相伴而眠的。
“燒了吧。”江原眼下落了一滴淚,自己卻無甚實感,隻當是眼底下癢了。
“是。”袁副將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們之前一直收著死去弟兄們的屍身,是想事情過去之後,將他們掩埋,至少也能留個全屍。
可現在,怕是沒人有命能夠活到那個時候,為他們收屍了。與其讓死去的弟兄在這裏每日受著蛇蟲鼠蟻的侵擾,還不如一把火將他們給燒了痛快。
心如死灰,身如浮萍,也不過如此了。
江原與剩下的弟兄將這些熟悉的屍體搬到了外頭去。一把火將他們燒成了灰燼。
煙灰了了,直入雲霄,天空之上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煙雲紗。說實話,親手將自己的戰友燒為灰燼的感受就有如一份無名之氣堵住了胸口,壓得人呼吸不得。
江原帶著殘兵走到村口,低聲問道:“李子通可還是未曾回來?”
“未曾。”答話的是李子通的同僚,平日裏他二位形影不離,算得上是他的親信。“嘔。”
他似乎也染上了疫病。
“現在城中還有多少能夠上陣殺敵的將士?”江原問道。
“怕是沒多少人了。子通兄回來調人與他一道去塗穀的時候,就與我說了城中的情況了。我昨日亦進城看了一眼……”
江原垂眸,塗穀人若真想趁疫病之危動手,必定會選這幾天了。塗穀人若是現在打來,他們將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更可怕的是,根本就沒什麽人願意相信他們塗穀人會大舉進攻。
現在想要調集人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想去塗穀找李子通。”江原思慮再三,還是覺得將解藥帶回來更實際些。
“大人,你想拖著病軀去找李子通?”袁副將有被江原的想法嚇到。“路途顛簸,恐不利於大人病情。”
“你還有什麽好辦法嗎?掐算著日子,李子通也該回來了,可現在卻一點音信都沒有,恐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麽周折,說不定我們去了正好可以幫到他呢。”疫病之下,江原深感無力。
“好吧,我同你一道去。”袁副將知道如今之況已是強弩之末,解藥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這位同僚,可否放我們離開?”江原向那位親信說道。
“這……”
“你們一開始不許我們出去,不就是害怕我們將疫病傳給你們嗎?可你們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一個個的情況能比我們好到哪裏去?”袁副將提高聲音,想要讓村外駐守的將士都聽見他的話語。“如今想要別人救我們已經不可能了,我們隻能自救。”
村外守軍似有一些動搖。
“可聖上派我們駐守此處,若是擅離職守……”
“我們駐守在此,早晚也要被疫病害死,橫豎都是死,不若去塗穀尋李子通,帶回解藥,說不定還能救了羅都城內的家眷。”有人竊竊私語道。
“眾將可願與我一同去往塗穀?”江原提起全身的氣力,大聲喊道。
“願。”
……
商定。
眾將偷偷潛進羅都城中,偷了些馬匹與幹糧出來,而後便集結在一起,快馬前去塗穀。若是得幸,他們說不定能在途中遇到歸來的李子通。
當然,這隻是……得幸。
江原帶著這百十來人,日夜兼程,行了足足有三日的路程,可途中依舊不曾見到李子通,直到他們到了一個名為‘自居山穀’的地方。
這個山穀堆滿了泥沙,阻絕了他們前進的道路。
“此山穀是通往塗穀最近之途的必經之路,想來子通兄必是被這泥沙阻隔,換了條遠路,這才晚了。”李子通的親信笑道。
江原沉默不語,心中卻默默計算著李子通出門的日子與天降急雨的日子。他走到這裏的那一天,居然與天降急雨的那一天重合了……
江原驀地有些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