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冬無雪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子和小公子們跟塗穀小世子打起來了!”
“什麽?”皇帝驀地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陳岷舒這個孩子雖說從小就十分調皮,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有分寸的,這回怎麽……
“小世子怎麽樣了?”塗穀太子急切問道。
“奴婢來的時候,小主們正才打起來呢。現在如何了,奴婢也不知道啊。”婢子一直俯著身子,完全不敢抬頭說話。
“太子你莫著急,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我們一起去將他們喝住便是了。”皇帝維持著表麵的客氣與禮貌。
“好。”塗穀太子眉頭緊鎖,他們大塗穀雖兵強馬壯,卻子嗣綿薄,自他繼任塗穀太子以來,也就隻生養了這麽一位小世子。
“帶路!”皇帝簡簡兩字,喝出了萬千氣勢來。
“是。”那婢子身軀一振,而後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帶了路。
皇帝與塗穀太子行至禦花園東南口,遠遠的就看見了正在打鬧的孩子們,其後便聽見了一聲慘叫。
“是遽爾的聲音!”塗穀太子一聽便聽出了自己兒子的慘叫聲。“究竟是誰,膽敢傷了我兒?”
距離太遠,塗穀太子也未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隱隱約約看見有一個黃色的小身影推倒了塗穀小世子,塗穀小世子身後又恰好有一方岩石。
塗穀太子與皇帝快步跑上前去,卻發現塗穀小世子滿頭是血,雙目緊閉,了無生機。
“遽爾!遽爾!你快醒醒!”塗穀太子抱起小世子,眼中濁淚莽莽。
“來人呐,快叫太醫!”皇帝發令,眾奴才都嚇得跑去喊了太醫。
卓正閣中,陳岷舒、蘇舜欽、蘇舜周、趙甘棠以及卓陽公主都被罰跪在小世子的床前,太醫手忙腳亂地幫小世子止著血。
“究竟剛剛是誰推的小世子?”皇帝俯看著這群不分輕重的孩子,心裏想著今日必須得給塗穀太子一個交代,不然的話,不僅兩國邦交全盡於此,一場大戰怕也是在所難免。
“稟父皇,是蘇舜周推的。”陳岷舒率先回道。
“不是的,皇上,不是舜周推的!是太子啊!”蘇舜欽被陳岷舒的話嚇了一跳,他居然想讓舜周替他頂罪?
“父皇,岷舒從不撒謊,這您也是知道的。”陳岷舒從始至終都十分淡然,麵上沒有一絲慌亂。
蘇舜欽心中冷哼一聲。
陳岷舒哪裏是從不撒謊,隻是每回他撒謊的時候,都會有人替他圓謊罷了。
皇上心中自也像明鏡一樣,隻是從不戳穿。這回,他自然更不會戳破了。大雁需要太子,這塗穀小世子無論是誰推的,都不能是陳岷舒。
“皇上,塗穀太子……小世子歿了。”太醫突然跪地。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除了陳岷舒。
塗穀唯一的小世子一死,塗穀便少不了一番爭權奪利,一來二去,整個塗穀都必將受到影響。而且……今日之事,隻有蘇舜周能為他頂罪。
陳岷舒是故意挑皇帝與塗穀太子來的時候下狠手的。
“遽爾!我的遽爾啊!”塗穀太子抱著小世子,傷心欲絕。“你這頑劣小兒,我今日必定要讓你為我兒陪葬!”
塗穀太子放下小世子,拿起桌上的茶壺,狠狠摔在了地上,而後俯身撿起了一塊最尖銳的碎片,大步朝著蘇舜周跨去。
“啊嗚嗚嗚~”蘇舜周哪裏見過如此大的場麵?哇的一下便哭了出來。
卓陽公主與趙甘棠聞聲,便也跟著蘇舜周一起哭了起來。
蘇舜欽擋在蘇舜周的身前,大聲道:“皇上!我要見父親!”
皇帝趕緊攔下塗穀太子。“太子息怒啊。小孩子不懂事,這都是意外。”
“意外?看來我塗穀與大雁的邦交就要在此作罷了,來日戰場上見吧!”塗穀太子見著皇帝的態度模棱兩可,便出言恐嚇。
“太子息怒,若是這孩子真犯了殺人之罪,我們自是不會包庇,不需太子您親自動手啊。”皇帝心中明了,今日若是不一命抵一命,這事兒便不會過去。為了整個江山社稷,當個糊塗官判個糊塗案也不是什麽不可為之事。
“來人呐!將蘇舜周拉出去打五十大板。”皇帝下令,何人敢不從?一會兒便有兩名太監,將蘇舜周拉了出去。
“啊嗚嗚嗚~”蘇舜周年紀還小,隻知道哇哇大哭。這麽小一個孩子,別說五十大板了,怕是十個大板就要被打死了。
“皇上!我要見父親!”蘇舜欽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如果父親在,他絕不會讓舜周被拖出去。
皇帝並不理睬蘇舜欽。
蘇舜欽幡然醒悟,皇上今天是不可能將他們的父親召進宮的。他捏緊了拳頭,不再流淚,起身轉頭便追了出去。
“來人,抓住他,不要讓他幹擾行刑。”皇帝冷眼道。
“是。”又來了幾名太監,將蘇舜欽牢牢圈在懷裏。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蘇舜欽苦苦掙紮,卻無濟於事。在那之後的很多年裏,蘇舜欽一直在想,如果那天的他不是十歲,而是二十歲就好了。
“哇嗚嗚嗚~哥哥!哥哥!爹~娘~”蘇舜周不過還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在他被架上板凳,牢牢被綁起來的時候,能想起來的就隻有自己的親人了。
“啊!”第一板子下去,蘇舜周就慘叫了出來。
那打板子的太監絲毫不顧及舜周的身份,任誰都看得出來剛剛那一板子是下了死力氣的。
如果不是皇上默許,這太監怎敢將鎮遠大將軍之子往死裏打?
“啊!爹~”一板接一板,舜周叫得越發慘烈。
“舜周!”蘇舜欽見著自己親弟受如此大刑,頓時渾身無力,癱倒在地。
被綁在凳子上的蘇舜周漸漸沒了聲音,太監們卻還不停手,直到他們打完了那五十大板……
蘇舜欽看著眼前這攤模糊的血肉,完全不敢將它們與自己那稚嫩可親的弟弟聯想起來。
大雁禎和十七年,冬日無雪。他的胞弟永遠留在了那個嚴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