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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與君相擁(2)

  我以為中午是我們倆單獨相約的午餐,但去到包房才發現,我們項目組的人員都在,搜颳了一肚子的話只能放在肚子里。


  牧坐在同事中間,一半法語一半中文,和上午會議的凝重表情截然不同,臉色稍顯淡然平靜。


  看見我推門進來,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讓我過去坐下,眉宇間看不出喜怒哀樂。


  但他這一動作無形中彌補了我們不是單獨午餐帶來的強烈失落,以為是他要緩和矛盾的信號。但用餐期間,他的話卻讓我不知雲深何處,亦不知他意欲何為?


  他以飲料代酒,淺笑道:「本來想和大家單獨開一個專項項目組會議,時間不允許,我吃飯後就要趕完機場了,所以藉此午餐時間和大家聚聚。一是表達我對項目組成員的謝意,這一年多你們辛苦了。二也是表示下歉意,接下來我要出差一段時間,你們的項目也快進入衝刺結尾階段,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支持elaine的工作,在項目預設的時間內完美的完成,當然能提前完成,你們也能早日回家團聚。」


  官方語言還是他的內心想法?以前我一跟他提項目進程的事情,他就跟我急,現在他居然希望我們儘早完成項目,早日回法?


  確實項目結束,我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深圳公司。他是真的想藉以工作之名趕我走嗎?


  我有諸多疑問,但我想確認下,他只是想讓項目早日結束,讓我和法國同事早日回國?還是項目結束后,按照原計劃讓我單獨繼續跟進項目?

  帶著點任性和負氣,我答:「謝謝牧總專門宴請我們項目組吃午餐,項目結束后,我也和他們一起撤出,後續您可以安排其他的國內同事繼續跟進。」


  牧深吸一口氣,平靜答道:「好的,謝謝你這一年多的辛苦付出,你很敬業也很專業,你帶的團隊執行力也非常強。項目結束后,你 和你的法國同事可以一起回法。項目執行情況的跟進,我已經安排戰略企劃中心的同事跟進。」


  他正視著我的眼睛,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話客氣而謙恭。


  我壓抑一上午的情緒,看著他這副虛假的表情,胸腔卻騰地升起一團火,似乎要噴薄而出,強忍著不發,怔怔的盯著他平靜如水的眼神。


  想起高總說過的一句話,牧在工作中有一股年輕管理幹部難得的果斷與決絕,甚至連公司的老油條都懼怕他較真時的狠辣,除了牧的語言能力強,他狠辣果敢的個性,也是總裁為什麼要把他調到海外事業體系做負責人的原因。


  或者高總只說對了一半,牧不僅工作如此,在感情上也同樣的狠辣。


  我酸澀的心不想多言語,當著眾多下屬的面,只能禮節性的回應他。


  牧說下午要出差,午餐時間並不長,聊的都是些官方語言。我心裡一直賭得慌,知道他這次是長差,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的。


  davis提醒牧航班時間離席的時候,他欲站起來,我用力的踩住他的腳。我站了起來對著其他同事說:「你們先走吧,我和姜總還有點事。」


  牧還想起身,我用盡全力發狠的踩著他。或許因為用力過猛,臉漲得發紅髮燙。davis看了我們一眼,轉身對其他同事說:「那我們先走,姜總,我在公司大堂等你。」


  牧放棄了起立,抿嘴淺笑向其他同事示意,同事陸續離開。


  牧兩手一攤,往沙發上一靠,閉目養神。


  我移開踩在他腳背的腳,然後抬起再用力的跺了下去。牧吃痛,睜開眼睛,我倔強的瞪著他,我看到他的眼神,彷彿一池平靜的湖水,無風無浪。


  但他不躲閃,和我對視著。房內寂靜,只聽到彼此的呼吸聲纏綿的交替著。


  如果此刻他只要擁我入懷,或對我們的野蠻行為加以反駁,或許我就會冰釋前嫌,和他重歸於好。


  我突然發現曾經驕傲的內心已經不由自主的變得卑微,我潛意識的還是希望去體諒他,原諒他,我高傲的心只浮於賭氣的表層,只要他稍微鬆鬆口,態度緩和些,我願意去聽他的解釋。


  但我沒有看到他眼裡對我的疼惜,而是更多的淡然。


  「找我什麼事,我很快要去機場了。」他的問話語氣平靜僵硬,表情亦木然。


  時間緊促,我不想去計較他的疏離:「牧,我只想你告訴我,在惠州發生的一切,你都是故意氣我的。」


  牧垂目,唇角輕勾:「答案我已經在你回法前告訴你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我和你現在只是同事關係。」


  我扯住他的衣角:「牧,你在騙我。我在法國都了解了,丹去法國找過威,你爸爸媽媽找過我爸爸,所以我爸爸說了一些讓你怯步的話。我知道你是不想傷害我,所以故意騙我,讓我離開你。」


  牧抬頭看著我:「是嗎?這麼多內幕這麼多故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牧,你裝什麼傻賣什麼瘋,這些事情你比我都清楚。你為什麼要做得這麼過份,不遺餘力的故意傷害我。」


  「駱雪塵,如果如你所說,我自己都覺得罪不可赦了。問題是,你是真的愛姜一牧嗎?還是不甘心被男人甩?」牧盯著我,眉頭舒展,看不出他的情緒,像是討論天氣一樣的自然。


  「你說呢,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你不是說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嗎?難道我是什麼心思你看不出來嗎?」我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要窒息,這男人就好像在用走一步看百步的招數,步步為營。


  我一直認為這段感情,我是被動,他是主動的,可是沒想到自己完全已經任由他牽制,心酸、悲痛,委屈瞬間齊涌而來。


  牧依舊不動聲色:「竟然你自己都分辨不出是真的愛上姜一牧,還是你的不甘心在做祟,我們就沒有必要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其實這個話題在我這已經沒有意義了,它已經翻篇了。」


  「翻篇了對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還影響你集團副總裁的候選,不如我明天就回法算了,你也眼不見心不煩。」我自嘲道。


  依舊沉默了一會,彷彿經歷了一番掙扎,從他的嘴裡擠出兩個字:「休想」!他白白的牙齒清晰的咬出這兩個字,語氣稍有溫度,語調稍有輕重。


  「我來回自由,你還能綁住我的腳嗎?」我最討厭他一副不溫不火的表情,我認為他說「休想」是被我激怒的一個信號。


  但他迅速的平復,彷彿只是單純的在布置工作:「要走可以,但必須等我出差回來,也必須把你手上的項目做完。」


  兩個「必須」說得輕巧,說得慢條斯理,一點都不像他以往的強硬,卻透著一樣的堅定和不容駁徹。


  他起身走了幾步,我大聲的喊道:「姜一牧,這一切你不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嗎?如果你還是這麼絕情,我會比你做得更絕情。」


  他的腳步停在了門口,轉身面向我卻不看我,掏出錢夾,拿出一張卡,唇間輕描淡寫吐出:「這就是解釋。你要是覺得我真的佔了你的便宜,這張卡算是對你的補償。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怔怔的看著他,眼淚狂涌而出,這句話徹底讓我心寒和絕望。十幾年的感情,原來在他眼裡也是可以用金錢交換的。


  牧把卡放在桌上,轉身離去,再次停在了門口,頭也不回,一句話拋了過來:「如果你覺得不夠,你還可以加碼,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疼痛的心還來不及把卡甩給他,他已經邁出門,絕然的離去。


  任憑眼淚順著臉龐滑了下來,所有的勇氣都已經消失殆盡了,回深我就是自取其辱。


  一下午在辦公室昏昏沉沉的度過,重創的心需要不斷的深呼吸才能正常的運作。


  臨近下班,更是心煩意亂,完全沒有心思工作。第一次準點下了班,站在公司門口卻不知去哪?


  回家面對爸爸?想到牧的絕情無義,爸爸的老謀深算,家也已經變成我想逃避的地方。


  傻傻的站在路邊,我不由得自嘲,到目前為止,不管我願不願意,我也只是別人人生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在我為數不多的可以自己做主的日子,回頭看都是不堪的,或許只要沾上了牧,人生就是上天嘲弄的一場悲劇。


  突然被一聲刺耳的喇叭愣住,抬頭時卻看見婷的車已經停在路邊。


  「hi,小雪,你這表情和神態,很像失戀的女人呀,上車吧,我幫你找個發泄的地方。」婷下車拉開車門,把我推上了車。


  「婷,我好累,你帶我去你家睡一覺就行了。」我的聲音低不可聞。


  「根據我失戀的經驗,睡覺只會越來越煩,失戀最好的發泄方法,第一吃東西,第二狂購物,你二者選一,我做司機.……」不等我的回答,她已經動力十足的發動了車子。


  沒有胃口,婷直接把我拉到了西武百貨。西武賣的都是世界頂級品牌,衣服包包動不動就成千上萬,一直被喬寵壞的婷,自用慣這些牌子,一進到商店,眼睛就放光,買衣服首飾像買白菜似的。


  對於她這種亂花錢發泄的方法,教育批評了幾次無果,我也懶得理她了。


  今日亦如此,一進到LV店,一伸手就拿了幾個包,開始還糾結要淺色還是深色,嘟噥了幾句,不到五秒的猶豫,乾脆就深淺都要了。


  買單時,婷左右找錢包,翻遍也沒有找到,估計是落在車上了。


  我想起中午牧給的那張卡,惱羞萬分刺心難忍,從包里拿出卡,「啪」的一聲按在收銀台:「用這張卡吧,不用還。」


  婷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伸出手摸我的額頭:「小雪,你被牧氣得這麼大方呀,好幾萬呢,不用我還,你送給我做嫁妝嗎?」


  我苦笑:「不用還,今晚你想刷多少就刷多少?」


  「小雪失戀而已,沒有必要跟錢過不去,況且牧肯定是故意不理你,你不用這麼為我這麼傾家蕩產,兩肋插刀的。」婷笑眯眯的看著我擠眉弄眼。


  「放心吧,我不會傻到為你這個損友大肆揮霍,這個是姜一牧的卡,今天中午給我的,說是我的青春損失費,所以你今天可以把卡刷爆。」話出來雖發狠,但一想到他的舉動心就如剜肉的痛。


  「這個牧想幹嘛?演得又是哪一出?」婷嘟嘟噥噥道。爾後又豪氣的跟服務員說:「刷吧,不用他的錢,他也會給別的女人用,這張卡就算是他給我們的道歉費,我也白當了他那麼多年的煙霧彈,他也應該給我點青春損失費。」


  買完包,婷又興沖沖的逛了幾家,她都一律挑了一件給我一件給她。每買一件,她就要累算一下,花了多少錢,還夠不夠花,還一邊嘟囔:「我要看看你的青春損失費在牧的眼裡值多少錢?」


  到最後實在拎不動了才罷手。拎著一大堆東西,婷問商場保安:「櫃員機在哪」?

  我問她想幹嘛,她不答我,直奔櫃員機。


  等我氣喘吁吁趕上她時,她已經在掰手指:「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然後大呼小叫的喚我:「哇,小雪,過千萬呀,你可真值錢。當年老喬都沒有給我那麼多。」


  旁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們。


  「毓婷,你吃藥吃傻了吧,是不是小數點也忽略掉了。」婷和我一樣是個對數字和錢不敏感的人,大學時候就經常鬧笑話,把標價後面的兩個零也一併念進去。


  婷又重新數了一次,「呵呵」傻笑兩聲:「數錯了,不過我們剛才買的東西花的錢,加上剩下的錢,也是好幾百萬了。」


  我腦海一遍一遍的浮現中午的那一幕,給出那麼大一個數目,看來牧真的已經下決心要了結我們之間這段感情了。


  頓覺疼痛。我把卡拿出塞到婷手裡,同時拿出我的一張卡也一併塞進婷的手裡:「把剛才花的錢給他補上,你還給他,我拿著這張卡感覺自己身上都沾染著一種洗不掉的銅臭味,讓人噁心。」


  婷不願意收,推搡幾次,婷只好放入包里:「我先幫你們拿著,等你們合好了,我再給回你們,或者我給你們存著辦婚禮。」


  牧的無情和婷的天真愚忠,讓我快要神經衰弱了。不想多語,心灼痛,嘴巴也氣泡,晚飯完全沒胃口,扒了幾口就回家了。


  婷第二天一大早就過來小區,工作上的事情一大堆,實在沒精力陪她瘋,讓她送我去科技園。


  在車上我閉目休息,醒來時,她卻把我送到了中醫院。我不想進去,她硬拽著我,兩人拉拉扯扯在走廊上,婷個子比我高也比我有力氣,反抗半天也掙脫不了。


  一醫生走了過來,見到婷:「婷你可終於來了,遲到了哦。」


  婷嘻哈的彎腰,甜甜的叫到:「黃院長,不好意思,去接了個朋友。」


  那醫生伸手指著一間診室說:「進來吧,我幫你看看。」


  那醫生慈眉善目,問婷最近哪裡不舒服,婷說:「黃院長,我要結婚了,想早點生孩子,你幫我看看要不要調理下身體?」


  醫生哈哈笑了起來:「你可終於要結婚啦,我幫你好好看看,趕緊懷孩子去。」


  醫生幫婷把著脈,才三五下的功夫就結束了,笑著說:「你身體好得很,壯得像頭牛似的,不用調理,直接就可以懷孕生子了。」


  婷調皮的鞠躬道謝。然後迅速的拉上我的手,笑眯眯的跟醫生說:「院長,幫我朋友也看看那吧,我們倆差不多大,大學同學。他也快要結婚生子了。」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不用看了。我還沒那麼快生孩子呢。」


  婷加大力度把我拉到凳子邊,按我坐下:「小雪,你就看看吧,黃院長一個星期才出一次診,每次只看20人,那些人凌晨三四點來排院長的號呢,你都已經來了,就看一下吧。」


  院長笑笑的搭上我的脈,反覆的問了我些問題,沉思半刻說:「你的體質比較虛,得好好調理下,現在夏天,你虛火旺也不受補,我給你開幾副中藥。」


  我還沒說話,婷就搶著回答:「開吧開吧。」


  院長低頭寫方子問我:「好,先開幾副調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婷答道:「駱雪塵。」


  院長頓了一下,抬頭看我:「駱雪塵?名字好熟,前幾天那個誰還.……」


  婷打斷他的話問:「院長,她能補燕窩嗎?」


  院長笑笑說:「如果能買到好的燕窩當然好,燕窩性平,滋陰潤肺補而不燥,她這種情況最好能吃些。」


  婷帶著我繳費拿葯,現在的中醫院也方便了很多,只要把藥方給到藥房,他們會把葯熬制好並按計量一包一包封好,在家只需要加熱就可以直接喝了。


  折騰完后,婷把我送辦公室,她就直奔香港「老行家」去買即食燕窩了,還囔囔要把牧給的卡到香港去刷爆。


  不想被牧的事情搞得人不人鬼不鬼,項目的事情也進入衝刺階段,讓自己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白天能被繁忙的工作淹沒,但到了晚上睡眠很不好,一個小時醒一次。


  每一個小時都有夢,有的記得有的迷迷糊糊。夢中,我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身男人在一起,他有三個孩子,2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他的孩子很不喜歡我,經常捉弄我,拉著我的長頭髮,扯來扯去。


  夢中孩子的模樣很清晰,面目很俊俏,眼睛細長有神,但夢中的男人樣子很模糊,大部分是側影和背影。


  儘管他的孩子不喜歡我,但我還是很喜歡夢中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我試著去接受他的孩子們,夢到最尾,那個男人的樣子才漸漸清晰起來,原來他就是牧。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做夢了,這還是頭一次,而且非常的清晰。


  心理學上,這是投射。白天想著什麼,晚上就會夢見什麼。


  可牧,自出差就再也沒有隻言片語了。我倆像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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