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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暗來襲(5)

  走進病房,牧背著門,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病房一片慘白的孤寂。


  燦想叫醒牧,我伸出手做了個「噓」的手勢。我輕輕的靠近病床,努力屏住呼吸,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在床邊的凳子坐了下來,燦看我如此,他打了一個手勢,意思他先出去。我點點頭。


  牧臉色很差,一張臉是蒼白的。即便睡著了,眉頭也是緊鎖的,眉宇間滲透著焦慮、不安和疲憊。看著他,我忍不住想去摸摸他,但看到他清瘦了不少,鬍渣也長出了,不禁有些心疼。這幾日,我們受盡了折磨,心裡的折磨,相思的折磨,能如此安靜的看著他,此刻我的心也是知足的。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我正低頭看手機簡訊。待我抬頭的瞬間,牧已經醒了,他看著我,眼神荒蕪而寂寞,彷彿浸透了在冰霜里。沒有往日注視里的深情和溫熱,而是酷寒和遙遠。


  我伸出手去探他的額頭,牧輕輕渺渺的撩開了我的手。我心一緊,但我還是讓自己盡量溫柔些:「牧,你生病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你知道這幾天我有多著急嗎,你電話也不接簡訊也不回?」


  牧低垂眼睫,不說話。


  我有些不知所錯:「牧,是不是我爸爸說什麼話傷害到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因為他不知道我的牧為了他的塵兒付出了多少努力?」


  牧冷冷的答道:「你多慮了。」


  我抓住他的手:「如果不是,那牧你是生我氣了嗎?對不起,我拒絕和你那個.……是因為我想這次回法和威說清楚后,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驕傲如我,曾經面對牧熱情如火的追求,絕情得近乎冷漠,而如今,卻卑微得如同在求牧在施捨我們的未來。


  牧看我的眼神以前是一簇簇熱烈的火焰,如今卻是一道道的寒冰,輕易的就划傷了我的心。即便如此我忍著,我相信牧承受了更多的壓力和憋屈。


  我故作輕鬆的搖著他的手,撒嬌道:「牧,你不會那麼小氣吧,因為那個的事情生我這麼多天的氣。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從法國回來后,就可以考慮了。而且一定會加倍補償你的,早餐午餐晚餐宵夜隨便你。」


  牧躲避我的眼神,望著窗外,唇角輕勾,蔓延出一抹苦澀,眸光如秋日寒露,雖有點冷但還不酷寒:「你多想了,如果我鐵定要的話,你也阻止不了我的。」


  我仍在自己的世界里,並未察覺牧的不妥:「竟然不生我的氣,那你這幾天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簡訊?你準備要丟下我不管嗎?還是真的如樂斌和丹說的,你在報復我。」


  牧突然轉頭,一眨不眨看著我問:「樂斌和丹跟你說什麼了?」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說漏嘴,忙搖手說:「沒什麼,我瞎說的。你要喝水嗎?我給你倒水,發燒要多喝水。」


  牧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厲聲問:「樂斌和丹跟你說什麼了?」


  我轉身看牧,牧的臉上像是凝上了冰霜,透著一絲的冷酷,緊盯著我,透過他的眉睫,我知道了我說這句話的嚴重性。


  我吞吞吐吐的說:「你確定要我說嗎?「


  牧面無表情:」說!「


  」是上次同學聚會……他們說,你不甘心十年前我離你而去。你要傾盡全力,設計一個局,讓我重新愛上你。然後你該結婚結婚,該生孩子生孩子。讓我也體會一下,被人拋棄的感覺是什麼?而且自我回來的第一天,你就已經想好了,我需要給他這許多年的等待和痛苦一個交代。特別是看到我回國后表現出來的冷漠和淡然,讓你更加痛恨我的薄情,你要出手,一步一步把我誘入你以痴情設下的圈套。」


  這些話我已經爛熟於心,不知在心裡想了多少遍,所以我幾乎能倒背如流,脫口而出。


  牧的臉色立刻變得灰白,唇咬得緊緊的,皺緊的眉頭,似乎凝結了這世間最深遠最複雜的情緒。


  我輕鬆的笑了笑:「牧,我知道,他們是胡說八道的,我的牧怎麼可能會設下圈套報復我?如果你在這個時候拋下了我,那我這輩子就完蛋了,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你知道嗎?我今天本來回法國的,在臨上飛機那一刻突然改變主意,無論如何我要來惠州看你一眼才安心。」


  牧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沉默了幾秒。爾後雙目炯炯的盯著我,如同盯著一頭待捕的獵物,輕哼一聲,嘴角陰冷的笑意一點點的抿出:「塵兒,他們說的就是我真實的想法和動機。本來想等你從法國回來后,和你講清楚。如今你來了,也好,我也就跟你坦白了,我們倆到此為止,我們的遊戲結束了,你回威的世界,我回丹的世界。」


  我仍天真,以為牧開玩笑:「牧,你開玩笑吧?你對我的種種好,都是假的,都是做戲,這怎麼可能?你是病糊塗了燒糊塗了吧?」我邊說邊探他的額頭。


  牧撇開我的手,我反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牧冷冷的看著我:「對你的種種好,都是為了誘你入局而已。你折磨我十年,我辛苦一年的做戲,換來你一輩子的痛苦,也是非常划算的。」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牧,他惡狠狠的話配著他的面無表情冷淡的臉,此刻的他不像是開玩笑,而是來真格的了。


  我徹底驚呆了,笑容頓冷,僵在唇沿。我緊緊拽著他的衣服手慢慢的鬆開,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我相信我此刻的臉色一定比他還慘白:「牧,這不可能,你說謊?」


  牧緊盯著我,我亦緊盯著他。空氣好像被凝固了。


  僵持時分,房門被推開,傳來丹的聲音:「牧,該吃.……」我沒有回頭。或許是丹吃驚於我出現在牧的病房裡,下半截話沒有說下去,站在房門口也不知該進來還是退出去。


  牧把目光轉向房門,道:「丹,進來吧,我餓了。」語氣輕柔得難以想象。


  丹進來叫了我一聲「塵兒,你來啦?」語氣很輕鬆,貌似也很平靜。


  我的眼淚含在眼眶中,唯有仰頭才能控制住。聽到丹打開保溫瓶的蓋子的聲音,我轉過身,丹已經把湯倒在碗里,輕聲說:「牧,你喝點湯吧,我熬了三個小時了,霸王花骨頭湯,你喜歡喝的。」


  牧揚揚手中的針管。丹立刻領會,拿了湯匙,輕輕吹著熱氣,準備喂他。


  我在淚眼中直直的看著他們的恩愛,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因為屈辱,痛苦而撕裂般的疼痛,我只覺得一生中從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而那個人居然是我一直深愛的男人。


  如此這般,就如他跟樂斌說的,他再狠也不會要我的命,充其量就是把我刺得血淋淋,讓我體驗下從高空墜落到平地的痛苦,摔碎我那點可憐的清高,讓我體會到比十八般刑罰還要煎熬的絕望。


  牧張開口正準備接丹親自餵給他的第一口湯時,我胸中的火「噌」的冒了上來,我再也無法忍受,上前一步,用力拍掉丹手中的碗:「姜一牧,喝什麼喝,你給我講清楚.……」


  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滾燙的湯撒在了丹的手上,也撒在了我腳上。顧不得疼痛,我嘶聲道:「姜一牧,你告訴我,你現在只是在演戲給我看,你不是這樣的.……」


  牧對我這麼過激的反應,怔了幾秒,爾後卻不可思議的翹了翹唇:「駱雪塵,你看看你野蠻到什麼程度?你的刁蠻任性又怎能比得上丹的賢惠優雅?駱雪塵你說得對,我一直都在演戲。就像樂斌說的,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就在用心的設局,誘你進我的情網,讓你重新愛上我,待你不可自拔時,我則轉身抽離,讓你也體會體會被人拋棄的痛苦!」


  我大聲喊道:「不可能,一定是你遇到什麼難題了,這些都是你的借口。你說過這輩子只愛我一個,非我不娶……」我的眼淚洶湧而出。


  丹走到牧身邊,輕聲說:「牧,你們談吧,我先出去迴避一下.……」


  牧答道:「不必,丹你就呆在房間。」


  牧挑眉轉頭向我:「駱雪塵,你以為你和別的女人有什麼不同嗎?非你不娶?你別天真了,以我現在的地位、身份、財產,大把有比你好十倍的女人撲上來。你以為我稀罕你的身體嗎?如果我想上,分分鐘我都可以上,我只是不屑而已。比你身材好的女人多了去了,要論技術,在眾多女人中,你的技術應該是最墊底了。」


  我怒不可遏,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姜一牧,你.……」


  陸毅曾經說過此話,曾經設想過這種可能,警告過我,以我的還沒入門的道行,怎麼可能斗得過道行已經練得爐火純青的姜一牧。


  陸毅曾說:姜一牧對你的感情收發自如,對你的情緒和感情拿捏恰到好處,說得不好聽,你就是他的碟中菜,他吃定你了。他不甘心你當年離他而去,他現在就是在勾引你,測試你是否還愛不愛他,他並不打算真正投入去愛你。老實說,如果他姜一牧用強的話,你能逃脫得了?你早就被他睡了。我是男人,我以我的經驗告訴你,當一個男人真心愛一個女人,絕對做不到這麼收發自如的,特別是你們曾經有過這層關係,而且他這十年沒和你在一起,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控制不了的。就你的演技,他能看不出你對他還有感情嗎?半推半就,他就能上了你,你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多傻,傻得以為,牧還是原來那個寵我上天的牧,以為他珍惜我們十年的來之不易的等候,珍惜我的心,我的身體。到頭來,只不過是他的不屑而已。


  我真恨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念著他,義無反顧的從香港折回來看他,到頭來,是我自取其辱,在丹面前這麼難堪這麼無助,此刻死了的心都有。


  牧在球場也說過類似這番的狠話,但那只是牧當時的氣話。和牧兜兜轉轉至今日,牧卻再次說出這番話,讓我的心如墜入冰窟。


  一直認為,這個世界除了家人,唯一不會傷害我的,就是牧。但沒想到,他會是那個一刀子把我心臟刺穿的人,這種疼痛,和死亡沒有什麼區別。


  我的十年不歸,我可以理解牧的怨恨,但我理解不了他所謂的報復,報復我什麼?

  即便我全身已在發抖,可我也要問個明白死個明白,每說出一個字,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牧,我十年沒有任何訊息,我可以理解你等待時的痛苦,到最後無望的怨恨,可我理解不了你所謂的報復,你報復我什麼?當初我離開深圳,你應該非常清楚當時的狀況,孩子沒了,我媽媽生病了,你父母百般阻擾,我精神上身體上所受的折磨,你都看在眼裡的,那時的我除了選擇離開,我還能做什麼?2005年的時候,我回過一次香港,我打聽過你,可你已經不在遠處等我了。這些你能怪我嗎?」


  牧看著我布滿淚水的臉,他的眸底如萬年寒冰:「竟然你已經到香港了,為什麼不回來深圳問個明白?你只不過是為了和威訂婚,找個心安理得的借口罷了。你的本性就是如此,喜歡看著男人們為你要死要活,讓你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他的話說出口,我的心就像被鋒利的錐子扎出三角形血洞,痛得無法形容。腳上被滾燙的湯所傷,還有細微的碗碎末飛濺到了腳上,各種疼痛揉在一起,讓我頭痛欲裂。


  牧冷眼置之。


  以前的他,就算我胡攪蠻纏,只要我小嘴一嘟,眼眶一紅,牧再堅硬的一顆心立刻心軟。也不管我錯得多離譜,要求多過分,牧都會沒有原則的原諒我,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


  現在的他,冷得如同冰雕,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我。


  十年前愛有多深,十年後,牧的恨就有多深。之前的我有多幸福,此刻的我就有多痛苦。


  悲憤和痛苦讓我不同於以往的嬌弱,我疾喝牧:「我回來深圳看什麼?看你和那些紅顏知己,鶯鶯燕燕們纏綿悱惻,看你的桃色新聞滿天飛,然後再次被你傷得體無完膚,回法繼續療傷嗎?十年前你父母傷我還不夠嗎?賠上了我的一個孩子。十年後,你父母不是照樣容不下我嗎?指著鼻子拍著桌子指責我,難道還要賠上我父親的一條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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