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懊惱的回了他一句:「我臉上哪不對勁了嗎?老盯著看,看得我頭皮發麻。」


  牧低聲含糊的說:「你臉上確實不對勁,你臉上寫著我喜歡和姜一牧呆在一起。」


  我剛想要開口。牧伸手按住我的手臂:「別動.……讓我靠會。」同時把頭低了下來,恰好落在我的肩上。低低的說:「真的累了,讓我休息一下.……」


  我心中忽生柔軟,坐直了身子一時沒法挪動。他的手仍抓著我的手臂,他的掌心冰涼的,額間隱約冷汗涔涔。我不自覺的低聲問:「哪裡不舒服嗎?」


  「嗯,胸悶。」


  我打消了推開他的念頭,任由他一路靠著。


  車內很安靜,他的呼吸輕淺,原只是靠在肩膀,卻越靠越緊,整個人都貼了上來,我身子稍微一動,他粘得更緊。他眼睛閉著,以為他睡著了,我輕嘆了一口氣。


  牧輕微抬頭,俯首在我耳邊輕語:「塵兒?」聲音極輕,語氣慵懶,呼出的氣息盡數噴在我頸脖,如同無數片羽毛刷過,輕癢難耐,卻又蠱惑無限。


  牧再次問:「塵兒,你嘆什麼氣?是不是此時此景,想起了很多我們的往事。」


  我猛地伸手推開他。他右手手撐住座椅,左手捂住胸口,輕輕的「啊」了一聲,慢慢側過頭看著我:「塵兒,你能溫柔點嗎?我現在是重症患者,經不起你這麼粗魯的動作。」我下意識的去摸他的胸口,忙說:「我……我又忘記了.……疼嗎?」


  牧的頭又乘機靠上了我的肩膀:「真疼,再被你推幾把,我就要散架。你這薄情又粗魯的女人,想當年,你稍有一點病痛,我照顧得要多體貼有多體貼……」


  想發作又恐傷了他,狠狠吸了口氣:「姜一牧,你廢話怎麼那麼多,裝的耍我吧,這麼精神哪像生病呀,再說話,我就起身了。」


  說話的當下,他把頭貼得越緊,續續低低的說:「沒裝,真的疼.……我不說話了,好睏,我要睡會,到家了你叫我。」閉上眼睛還不忘交代:「就這個姿勢最舒服,你別亂動.……」


  他全程眼睛閉著,好像是睡熟了,一路上無聲無息。


  直到車子到了小區,在車上我呆了幾分鐘,沒有叫他,他也沒有醒。司機問我:「小姐,你們可以下車了。」我猶豫了一下,拍拍牧的肩膀:「牧,起來了,到家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不但沒起來的意思,還往我胸口蹭了蹭,仍舊安穩的睡在我肩膀,沒有任何想起來的動靜。


  我再次拍了拍他:「牧,到家了,回家再睡吧。」


  牧稍微動了動,嘴微微張開,氣若遊絲的說:「師父,麻煩你再回趟醫院,我的葯好像落在醫院了。」


  我信以為真,師父又跑了趟醫院,他閉著眼睛,一直靠在我肩上。到了醫院,我準備上去拿葯,他叫我檢查一下袋子,確認是否有葯?葯袋裡明明有他說的葯。


  他自嘲說白跑了一趟,像做錯事情的孩子似的心虛對我笑笑。他指揮師父回紅樹西岸,明明上濱海大道很快就可以到家,卻要師父走北環,繞了一大圈。我回深圳雖然不久,這遠近的距離我還是知道的,按照他的路線,至少多出一半的路程。


  我不再吭聲,也沒數落他,心裡生出一陣陣的酸楚。原來以為他是情場高手,像武林中的一代宗師一樣,能收放自如,每一個計策都沒有任何破障。可這些天他的表現,卻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一樣,冒著一股傻勁、任性和執著,即使十年前他也不會如此,他一直都有著比同齡人更成熟和理智的一面。


  我知道他是貪念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只是與君相隔,千山萬水,也只能無力無奈。


  物是人非,是世界上最狠毒的詞,我和牧十年後好不容易見上了,可身邊各有他人。我們的愛情,以一種最美卻最殘酷的姿態,擺在我們面前,似乎唾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


  車子再次到達樓下,司機師父已然明了牧的意圖,極有耐心的等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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