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文人之刀
因李泰才華橫溢,好士愛文學,工草隸,集書萬卷,李世民又允許他在府邸設置文學館,任他自行引召學士。
所以他在文人士子心目中的地位,遠非李承乾可比。
他也一直將文人士子視為他奪取太子之位的一大助力。
隻是沒想到,京城橫空殺出鄭文修這麽個以一己之力攪亂文壇的存在。
這跟打中他的三寸沒有分別。
除了想除之而後快外,他也很想親眼看看此人之才華到底如何!
此時站在距離大樹不到三丈,皆是一身文人打扮的四人便是他麾下最飽學多才之士。
他們分別是蕭德言、顧胤、蔣亞卿和謝偃。
其中又以蕭德言最為有才。
他博涉經史,尤精《左傳》,愛好屬文,連皇上都對他稱讚有加。
鄭文修的目光也首先落在了蕭德言身上。
見他麵冠如玉,溫文爾雅,鄭文修冷笑道:“文人之刀有時比賊寇還要冷酷無情!怎麽,你們今天是要篤定我對於此的認知嗎?”
蕭德言拱了拱手道:“鄭公子所言嚴重了,吾乃著作郎,兼弘文館學士蕭德言,聽聞殘詩和對聯皆出自鄭公子之手,想請鄭公子不吝賜教!”
鄭文修麵無表情道:“看來你們這魏王府為了對付我,沒少做功課。如意酒樓是不是早被你們給查個底朝天了?”
蕭德言微微一笑道:“鄭公子說笑了,蕭某是誠心向鄭公子討教。蕭某喜讀《左傳》,兩晉名臣賀循曾有言‘左氏之傳,史之極也,文采若雲月,高深若山海’……”
鄭文修看了眼已經被吊得臉色蒼白,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的小琦、韭菜等人,哪裏有時間跟他在這討論《左傳》啊!
他直接打斷道:“你這讀史都讀到茅房裏去了嗎?《左傳》再好,但比之‘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還是欠些火候的!”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蕭德言臉色驟變道:“鄭公子說的是……”
鄭文修極為鄙夷地道:“連這句話指的是《史記》都不知道?所以我說你讀史讀到茅房裏了,一點兒都沒錯!”
這句話是魯迅對《史記》的評價。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實屬正常。
而這也正是鄭文修想要的。
他就是要用這種振聾發聵,高度凝練的評價衝懵他,然後再來一記重拳,讓他滾一邊去。
他衝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蕭德言道:“你不是天天讀聖賢書嗎?我也向你討教一二吧。孔老夫子有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那我問你,這古往今來的天下大勢,用一句話怎麽來概括?”
“這……”
蕭德言滿臉漲紅。
他對《史記》的那句絕妙評價尚在消化中呢,又被問了個這麽有難度的,無疑徹底把他給難住了。
他都感覺自己的大腦不聽使喚了。
從夏商到現在,太多曆史人物,太多紛紛擾擾。
又豈能用一句話來概括?
隻是從剛才鄭文修對《史記》的評價來看,他興許能做到。
倘若他因為自己無法做到就斷然否定的話,稍後會丟大人的。
是以他不由自主地往一旁走了走,聚精會神地琢磨了起來。
“小樣,跟我鬥?我前世上學那會兒可是學霸,雖然沒有精通上下五千年曆史,但隨便挑點名人名言,也能玩死你!”
鄭文修在心裏說了一句後,衝著還站在他麵前的三個文人道:“怎麽,你們也想討教?”
“你很猖狂啊!”
長得很瘦削,眼神頗為陰騭的謝偃昂首挺胸地看著鄭文修道:“不過我們魏王府就喜歡收拾你這種人!”
說到這,他指了指身後道:“看到沒有?你的人正在往下墜,而地上豎著的又都是長矛,從現在開始到他們落在那長矛陣上大概是你走七步的時間。”
“古有陳思王(曹植)七步成詩,今有鄭公子才高八鬥,那麽就有請鄭公子也七步成詩,證明你並非浪得虛名!”
“不必了!”
鄭文修聲如雷鳴道:“我已經想到了?”
“怎麽可能!”
謝偃抹了下鼻子道:“沒有人能夠在須臾之間成詩,除非你弄虛作假,糊弄我等,如此的話,他們也必死無疑!”
他這意思很明確了。
鄭文修隨便糊弄一首不行。
認真琢磨,但無法打動他們的也不行。
而有了文人士子在如意酒樓前,被人帶節奏的經驗,今天鄭文修想出來的就是能夠名傳千古的詩句,他們也不會承認的。
說白了,他們就是要把鄭文修給架在火堆上烤,變相折磨他!
然而,鄭文修已經看出了他的意圖。
他瞥了眼正在快速下墜的小琦、韭菜等人,一邊逼向謝偃等人,一邊殺氣沸騰地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顧胤和蔣亞卿心下震顫,暗自嘀咕道:“好……好詩啊!此人莫非有經天緯地之才不成?”
鄭文修雙眼充血地看著謝偃,徑直逼向他:“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謝偃雖然一直在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住,不能再讓魏王丟人了。
然而聽著這霸氣淩然,殺氣騰騰的詩句,他還是兩腿不受控製地往後踉蹌。
鄭文修則是青筋暴起,一字一頓,繼續施壓:“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噗通!”
聽到這,謝偃兩腿一抖,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僅不敢再仰視鄭文修了,而且他強烈感覺到仿佛有一位武功奇高的俠客,正要奪取他的性命!
顧胤和蔣亞卿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是以詩為箭,穿心碎身啊!
他們的身與心從未像今天這樣被重擊過!
在傾盆大雨的潑灑下,他們此時此刻像極了斯文敗類,落水豬狗。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當鄭文修的最後兩句詩竄進他們的耳中時,他們感覺自己的顏麵仿佛被徹底踐踏到了泥土裏。
而鄭文修偏偏又送了他們一刀:“就你們這些沽名釣譽,狼心狗肺之輩也配自稱‘文人’?可笑!”
說完,他猶如一道閃電,急竄到正在鬆繩索的幾個甲兵麵前,一人一腳,將他們全部踹飛。
五條繩索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裏。
即將落入長矛陣的小琦和韭菜等人見狀,喜極而泣。
“你們不要怕,我這就放你們下來!”
鄭文修快速拉動著繩索。
五人的身體也迅速上竄。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批弓箭手湧了過來,站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他們齊刷刷地搭弓引弦,對準五根繩索。
隻要他們放箭,小琦和韭菜等人必然死於長矛陣中。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鄭文修並沒有慌亂。
他怒聲道:“魏王,該收手了吧?你難道想因為我們這幾個升鬥小民而身敗名裂?”
一個弓弩手湊頭一再打量,忽然眼前一亮,然後叮囑其他人切不可輕舉妄動。
而他則是十萬火急地衝向了觀景台……
見到李泰,他急忙向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當真如此?”
李泰猛得站起身,沉聲道:“此事可不能有錯,你速去幫本王請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