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妥協
景炎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狠狠壓抑住心中痛罵她一頓的衝動，用平板的語氣道，「你不要自討苦吃！你忘了我們簽下的協議嗎？還是你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要靠那個小白臉來支付一千萬的違約金？」
他話里的小白臉，指的恰是葉聖楠。
原本今天早上被他用那般刻薄的言辭，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了一番，冉可馨心中便憋著一股氣。現在聽見他竟然又變本加厲，詆毀起了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聖楠哥，她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僵。
是不是在他眼中，一切和她沾邊的人和事，都是如她一樣一無是處？
冉可馨冷冷地抬眸望著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堅定過。
「你不用再威脅我了，我根本就不怕你！」她目光澄澈而堅定，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便是清白與尊嚴。
前者，已經被他毀得千瘡百孔。
而他這一次竟然又來侮辱她的尊嚴，這絕對讓她難以再容忍下去了！
「如果這場婚姻要以強買強賣的方式維繫下去，那實在是失敗透頂。你想去法院告我的話，也大可以去吧。大不了不就是一死了之的下場嗎？」她笑容中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恭喜你，你已經把我逼上梁山了，我現在連死這個結局也不怕了。」
景炎渾身一震，滿臉震驚。
面前這個女人，每一次總是在他自認為了解她時，展現出與眾不同的一面。他以為她已經是只好揉捏的軟柿子，儘管很容易炸毛，但威逼利誘之下，最後還是會屈服於他的威懾。
可是這一次……
冉可馨圓睜著一雙盈滿堅定與執拗的眸子，比諸夏日夜晚的漫天星辰，有著如出一轍的璀璨奪目。
他呼吸微微一窒。
儘管他早上口出惡言，恨不得讓她去死，但是冷靜下來之後，他心中的怒氣一掃而光，轉而覺得她也是無辜被牽連的犧牲品。
原本，她也應該是金枝玉葉的千金小姐，在父母的呵護與旁人艷羨的眼光中長大。
然而當年的一場意外，卻讓一切都化為泡影。
「對不起。」男人薄唇間僵硬著吐出的三個字，讓冉可馨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天吶，那個只知道仗勢欺人，飛揚跋扈，壓榨員工的景大資本家，居然也會道歉？
這簡直是她本年度聽過的最可笑的笑話了。
可是當這一幕真實地發生在她眼前，第一時間湧入她腦海中的情感並非感動，而是險些跌破眼鏡，懷疑起了自己耳朵的真實性。
她大力掐了自己一把，尖銳的刺痛感讓她知道，自己並非身處夢中。
難得看到景炎低聲下氣！這樣的機會，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冉可馨輕咳一聲，對著他怒目而視，「我早就覺得，你應該為這麼久以來對我的不當言行而道歉了。」
景炎抿唇不語。他的脾氣本就有些暴躁，憤怒時更是會完全失去理智，口不擇言，動作粗暴。
一番短暫的沉默之後，冉可馨眨了眨眼，一臉茫然，「道歉，就這麼完了？」
「不然呢？」景炎挑了挑眉。
他能夠做到這一步，就已經是堪稱突破般的存在了。
冉可馨氣急地跺腳，這男人未免也太高傲了吧！道個歉都這麼不可一世。
不過…只怕他長這麼大，能夠讓他道歉的事情屈指可數吧。
冉可馨心中稍稍一軟，原本的怨恨以及怒火，早已消散四去，然而心中仍然梗著一根刺——歐陽雨。
她抬眸注視著面前的景炎，神色鄭重，「我可以原諒你，但是你這樣每次都一邊倒地偏向歐陽雨，轉而責備我，這樣真的公平嗎？」
公平嗎？
一聲質疑，直擊心底。
景炎心中生出一抹愧疚。他自然知道，這一切對於冉可馨來說，都很不公平。
她的人生，本就少了太多的公正。
那就由他來彌補吧。
「我答應你，從今天起，以後再也不會因為歐陽雨而殃及你了。」景炎一字一句地道。他在心底告訴自己，他一再的讓步只不過是因為面前的女子有著同歐陽雨近乎相同的容顏，以及歐陽家對她的虧欠。
「哼，這還差不多。」冉可馨扭過臉，輕哼一聲，逐漸軟化的口氣里透出妥協的意味。
如果不是被逼到絕處，她也不願魚死網破。
儘管事情一波三折，可最後的結局卻足以令她滿意。
見狀景炎也鬆了一口氣，懸了一整天的心，在這一刻終於落下。景宅，需要這個女主人。
再走出屋外時，院長見他們不再劍拔弩張，滿面風霜的臉上露出笑眯眯的滿意神色，「看，果然和好了吧，小夫妻，真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啊…」
「院長！」冉可馨俏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赧然地道，「那我和朋友就先回去了。」
原本在一旁嬉戲的小孩子們一擁而上，抱住她的腿，有的已經紅了眼眶，眼巴巴地望著她，滿眼不舍之色，「冉姐姐，不要走！」
冉可馨面上掠過一抹為難，蹲身安撫地摸了摸每個孩子的頭和臉蛋，絲毫未曾在意他們髒兮兮的身子和破舊的衣服，目光柔和得像是在注視自己的孩子。
「小妮，小米，大白…」她能夠報出每一個孩子的名字，然後一一同他們道別，「現在天色不早了，姐姐也要回家了。你們要好好聽院長的話，下次冉姐姐還來看你們，好嗎？」
「好！」清脆響亮的稚嫩童聲，出奇一致地響起，驚飛了屋頂棲息著的鳥雀。
繞是一旁自詡鐵石心腸的景炎，都不禁為此而感動。
冉可馨眸光里染上濕意，這才起身跟在景炎身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孤兒院。跨出破舊大門的那一刻，她若有所感地回頭望去，只見孩子們都無聲地沖她揮著手，院長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暖笑容。
這是她長大的地方，有著親如父母的院長，和一大群調皮卻又乖巧的孩子。
冉可馨擦拭著眼角，這才坐進了跑車內。
一張紙巾遞到她面前，她淚眼朦朧地抬眸，正看見景炎面無表情的側臉，在逆光中他周身彷彿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暈。
車子緩緩啟程，以合宜的速度行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