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一夜白髮
有些東西,即使外表看不出來,但精力已經遠遠不如當初了。
韓瀟一邊看著火,一邊翻著書。
妻子擅長醫術,幾十年耳濡目染下來,他也多少懂得一些藥理。據說養生湯極能養人,他就開始琢磨著給妻子滋補身子,讓妻子再陪他幾十年。
不,再陪幾十年也不夠的,他希望能生生世世地和她在一起。
韓瀟壓下所有的情緒,仔細看著火,這道黃芪雞湯,加了紅棗、枸杞,補氣又補血,還能增強體質,最適合女人喝。
韓瀟帶著夏靜月出京,其他的沒有多帶,唯獨藥材帶了一整車。特別是能用於煲湯的藥材,品種齊全得簡直可以開一間小型藥鋪了。
待夏靜月一覺醒來,雞湯也煲好了,接過韓瀟遞過來的湯,她看到湯上面的一層雞油也被他細心地撇去了。
雞湯入口清甜,夏靜月抿了一口,含笑看著他:「沒想到你的廚藝這麼好。」
韓瀟高興說道:「你喜歡喝,我就天天給你做。」
「你天天做,我就天天喝。」夏靜月說。
韓瀟卻又說:「這湯太過滋補,不能天天喝,得隔些日子喝一次。除了滋補湯,我得再學點什麼湯才好。」
抱著養好妻子的這個念頭,韓瀟又鑽研起其他的湯水來。
平陽城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繁華程度不比京城差多少。平陽城的孜然和枸杞不僅銷往中原江南地區,還遠銷他國。
走在平陽城的街道,能看到羌國、米勒等國的行人,也能看到各個國家的小食和風俗。
平陽城是一座極具有包容性的城市,在這個地區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力,人們安居樂業,過得非常富貴。
可誰能想到在四十年前,這個地方的人們連飯都吃不飽,人口遠不到現在的十分之一。
走在平陽城的大街小巷,這裡還流傳著當年太上皇三箭定乾坤的故事,也流傳著皇太后帶著女子兵團大破百坻包圍的故事。
每一家做枸杞、孜然買賣的商人都在稱讚,這一切都是當今皇太后的功勞。
韓瀟帶著夏靜月到了平陽城生意最好的一家烤肉店用午飯,聽著食客們眉飛色舞地講著皇太后的故事。
他低聲對妻子說:「在平陽城,你的故事比我的多得多了。」
說起太上皇,只有三箭定乾韓的故事,但提起皇太后,故事就多了去。不說枸杞與孜然,光她帶領的女子救護隊的故事就夠講上三天三夜的。
因為,夏靜月到平陽城后組織的女子救護隊成員,大部份是平陽城與雪山族的少女,這些少女如今都做奶奶了,她們的兒子孫子基本上都生活在平陽城。
他們是聽著母親或者奶奶講當年皇太后的風采長大的,對當年的激情歲月有著神一般的嚮往。
更重要的一點是,女子救護隊後來雖然解散了,但她們從夏靜月那裡學到的醫術,救了許多的百姓。
「聽說這家烤肉店的老闆是個瘸子。」一旁的食客低聲說。
「噓!說話小聲點,老闆的脾氣可不好。」
夏靜月與韓瀟吃完飯後,本要去找老朋友赫連鳳敏的,她就住在平陽城裡。
可沒想到,赫連鳳敏跟著夫君去了阿迪國。
赫連鳳敏喜歡漂亮的寶石,年紀一大把了,也要每隔幾年出去一次,去尋找最漂亮的寶石。
夏靜月只得遺憾地離開,想著下一次有機會再來找赫連鳳敏。
世事無常,沒想到下次夏靜月想來平陽城的時候,赫連鳳敏已經去逝了。
夏靜月跟著韓瀟游盡了大靖每一處的山山水水,他們彷彿回到年輕的時候,回到曾經走過的地方,一切好像就在昨天。
為了讓妻子能一直健健康康地陪著他,韓瀟不惜放下身段,學會許多的東西。
然而,妻子頭上的白髮還是一天一天地增多。當他的頭上開始出現一根白髮時,妻子頭上的頭髮全白了。
這時候,他們少年時認識的一些老朋友都逐一去逝了,就連他們的兒子韓霂也老了。
夏靜月過了九十大壽后沒幾天,突然病倒了。
這一病,她足足昏迷了兩天。
這兩天,韓瀟寸步不離地守在夏靜月床前,不吃不喝。
外頭狂風暴雨,夾雜著雷聲滾滾,彷彿要將整座宮殿毀滅。
韓瀟將夏靜月抱在懷裡,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月兒,你答應過我的,要幫我辦九十九的大壽。你還說過,這一輩子沒有真真正正地給我做過一身衣服,要親自為我做一件壽衣,讓我在九十九的壽辰上穿。」
「月兒,你還說要去南霖一趟,要去看那裡水,要吃那裡甜美的水果,還要去看清羽表弟。對不起,我騙了你,清羽表弟在幾年前就去了。那會兒,繼初雪去逝后,初晴也去了,你心情低落了很久,又病了一場。我擔心你又為清羽難過,就瞞下這件事。」
「咱們都老了,認識的老朋友一個個的離開了,每離開一個,你就會失落好些日子。你每次失落的時候,我亦在難過,因為我更怕你哪一天就離開了我。」
「他們都走了,這世上只留下我和你。你不要離開我,再陪著我好不好?你若是走了,我會孤獨的。月兒,你不是最怕我孤獨的嗎?你怎麼能捨得丟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孤伶伶的?」
在一聲聲驚雷中,在韓瀟的低低喃語中,夏靜月終於睜開了眼睛,眼中含著淚光。她伸出手,輕輕落在他的發間。
原本只有少許白髮的他,不過兩天時間,已然全白了。
「人終會有分別的時候,阿瀟,若是我哪天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已。若是覺得孤獨,讓孩子們陪陪你。」
韓瀟原本乾澀的眼眶驟地湧起一股熱意,他這一生,極少流淚。尤其是成年之後,僅有過的落淚,都是為了她。「我不要他們,只要你。」
「傻瓜,他們都是我與你的血脈。」
「但他們都不是你。」
他們是他與她的血脈,但哪怕這些孩子長得再像她,都不是她。
他是因為愛她,才喜歡那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