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延誤戰機
殿內,雁晨曦用手按壓著眉心,說:「他們長途跋涉,兵馬都已疲憊,今日一戰,本可輕鬆取勝……」
雁凌雲沒有說話。
「怎知岑岑在跳出征之時竟忘記了舞步,在台上呆若木雞,影響了士氣、延誤了戰機。」
雁凌云:「岑岑她平日一向表現良好……」
「凌雲你不必她辯解,不管其中是何緣故,但造成的後果你已經看到了,她毀掉了我雁南百年來戰無不勝的榮耀,她從此也不配再擁有雁南第一舞姬這份榮譽。來人吶,即刻頒布詔令,廢除岑岑雁南第一舞姬身份,明日流放邊疆!」
「城主……」
雁晨曦沒有理會雁凌雲,一甩衣袖,憤然離開了。
下午便開始陰沉的天,現在終於下雨了,如傾盆般。
淅瀝的大雨中,士官在城主宮的城牆上大聲宣讀著詔令:「傳城主宮詔令:即刻起,廢除雁南城第一舞姬岑岑第一舞姬身份,明日流放邊疆……」
事關第一舞姬,所以頃刻間傳遍了全城。羅裳接到這消息時,扔掉手中的傘,仰天大笑,那雨點打在她臉上、身上,竟成了一種痛快,她的笑聲和那雷聲一樣,響徹雲霄。
北雁東飛樓。
雁羽卿在前面走著,後面跟著一個下人,手裡端著飯菜,他們來到了雁始終被關的房前。守在門口的四個大漢見到雁羽卿來了,都作揖讓開了些。雁羽卿敲了敲門,然後推開門進去了,那下人把飯菜放到桌子上后便退下了。
房內,雁始終正站在窗旁,看著這滿城的風雨。照理說,在東飛樓賞雨可是一大美事,但雁始終卻只像個獃子一樣在那裡站著。
雁羽卿坐了下來,倒了兩杯酒,說:「來坐吧。」
雁始終沒有動。
雁羽卿拿起杯子一飲而盡,說:「城主頒布了詔令,岑岑的第一舞姬身份被廢除了,明日……流放邊疆。」
「什麼!?」雁始終轉過身來,不敢相信。
「據城主宮傳來的消息,她跳征舞時出了差錯,延誤了戰機,導致雁南失利。戰事勝敗乃常事,但對雁南來說,這是近數十年來的第一次敗績,因此城主一怒之下做出了此決定。」
「不可能!她是第一舞姬,怎麼會跳錯呢!!」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樣,但詔令已經頒布了,這是事實。岑岑已不再是雁南第一舞姬,而明日,她也不知將身在何處。」
雁始終沒有再說話,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要出去。
雁羽卿喊住了他:「那可不是能出去的門。」
雁始終:「我要去救她,她是被人陷害的!」
「先過來喝一杯吧,外面風大,吹在身上涼。」
雁始終似乎是覺得雁羽卿要幫他,他便走過去,拿起杯子一口喝掉了裡面的酒,連坐都沒有坐下,說:「我喝了。」
見到雁始終這舉動,雁羽卿呵呵笑了起來,搖著頭說:「年輕人吶……」雁羽卿不慌不忙,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把凳子擺正了示意雁始終坐下。
「老樓主把東飛樓交給我的時候,我也正是和你們一樣,年輕,血氣方剛。我以為我知曉很多,甚至很多地方,我覺得我比老樓主可能要做得更好。然而事情並非如此,很多我原以為能勝任的事情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這麼多年後,我在你們身上看到的,是我自己的影子。現在你喝的這一杯酒,算是為多年前的我喝;而我連喝的這三杯酒,是為了多年後的你喝。本來應該還有一位客人的,我也要為他喝三杯酒,但時候不對,他沒有來,也不能來。」
雁始終聽不懂雁羽卿後面的話。
「你是無辜的,把你牽扯進來,羽卿我倍感歉意。岑岑也被捲入,我更是無顏以對。這樓,是老樓主的心血,事到如今,羽卿我自問沒有辜負他老人家對我二十多年的恩情。然而事情終究超出了我的預料之外,興許我仍舊太年輕了罷!呵呵……」雁羽卿說著笑了起來。
雁始終只聽雁羽卿講著。
雁羽卿又喝了一杯酒,說:「好,如今我且順他意!」
雁羽卿再在雁始終的房裡呆了一會便出來了,朝下樓去。雁朵頤正從外面回來,在門口碰到了雁羽卿,微笑著說:「這麼大的雨,先生還不忘探望朋友,重情重義,令我欽佩。」
雁羽卿只是朝雁朵頤點了下頭,那下人為他撐開傘,兩人便走了。
雁朵頤看著雁羽卿漸漸消失在雨里的背影,輕蔑地哼了一聲:「哼……你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雁羽卿來到一客棧前,這家客棧臨近西大門。他身邊的下人收起傘,露出臉來,原來是雁始終。那小二認得雁羽卿,見他來了趕緊上前,正要打招呼,見雁羽卿手一抬,便沒有講話。掌柜的也見到雁羽卿了,把那小二吩咐走了,說:「人已經到齊,在樓上了。雖未見過,但照您的描述,應該沒錯。」
雁羽卿點了下頭,抱拳說:「有勞掌柜了。」
那掌柜的見雁羽卿這麼一說,臉色立馬變了,說:「羽卿先生,千萬一個客氣的字眼都別講,且先上樓。」
雁羽卿微微一笑,點頭:「好。」
「先生慢走。」
雁始終不知該說什麼,便朝那掌柜的俯身點了一下頭,其實更像是鞠了一個躬。那掌柜扶起雁始終,說:「都是先生的朋友,不必多禮。」
房間里四個人。一個靠在窗戶旁,劍抱在懷裡。一個躺在床上,雙手枕著頭。一個坐在床榻上,背靠著床。還一個在房裡慢慢地踱著步。其中有兩個,正是那東飛樓的守衛兩兄弟。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大桌好酒好菜,卻沒被動過一口。
「篤篤。」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四個人瞬間同時轉過頭來,那踱步的——也就是兩兄弟中的哥哥——輕輕走到門口,說:「山東水西。」
「雁南雲北。」門外應聲道。
那人便把們打開了,其餘三人一看,便都走過來了,四人抱拳道:「先生。」
雁羽卿隨即進房,把們關上了,說:「不必多禮,坐。」
六個人便圍著桌子坐了下來。雁羽卿一看,說:「這裡的酒菜,不合你們的口味?」
「先生叫我們來,是有要緊的事情,不是來吃喝的。」
「好,事態緊急,羽卿我便不寒暄了。來,我先敬四位一杯,先干為敬!」說完雁羽卿便喝下了。
四人拿起酒杯,連喝了三杯:「得先生敬酒,三杯不為多。」
「好,好……」雁羽卿點著頭,說,「我羽卿這一生,兩袖清風,空空如也,卻不少四樣東西:朋友、兄弟、知己、手足。」
「先生為人,遠近皆知。我兄弟四人,此次必赴湯蹈火報答先生恩情!」
「此去凶多吉少,亦無萬全之策。事態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羽卿我恐怕也難逃一劫,但如有意外,你們兄弟四個的家屬,羽卿我定會安置妥當。」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雷聲像是要掀翻這屋頂。
「來,我們一起幹了這杯酒!」他們六個站了起來。
雁始終平常不喝酒,他也沒有多少喝酒的機會,他拿起酒杯,一連喝了三杯,雙手撐在桌上,渾身發抖。他眼睛發紅了,心裡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雁羽卿拍著他的肩膀,說:「好了,不要錯過了時候。」
連同雁始終一共五個人,撐著傘,朝西大門走去。大雨滂沱,單薄的雨傘根本起不了作用,他們渾身都濕透了,黑色的衣服上映著街道上的亮光,像是要跟他們做伴,與他們同行。
房間里,雁羽卿一個人坐在桌前喝酒、吃菜、大笑著,像一個酒鬼,歡快無比。這不像他,不像大家眼裡的曾經東飛樓的堂堂樓主,如此放浪。
西大門邊,巡邏的隊伍來來往往。守門的將領正在城樓上巡視,一個士兵跑過來報告:「報!有幾個黑衣人朝這邊趕來了。」
那將領立馬走下城樓去了,一看,五個人,不多不少。那將領迎上去,在雨中喊道:「山東水西!」
黑衣人這邊帶頭的上前一步,回應道:「雁南雲北!」
「請!」那將領帶著他們朝城門走去,動作很快,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出城門后,那將領抱拳道:「恕不遠送。」
「多謝,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等他們走後,那將領道對在場守衛喝道:「此事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你們就當沒有發生過,沒看到過,知道嗎!」
「是!」
出城后,他們在城外的一戶農家裡落腳。
那老婦人執意要給他們熱飯菜,說:「先生的客人,怎麼能不好好招待呢……」
「老人家,這麼晚了打攪您已十分不妥,您去歇息吧,再過會我們就走。」
「不行不行……還要趕路,就更要吃點東西了……飯菜是我昨天晚上做好的,現在都涼透了,我熱熱就能吃了……」桌上的菜都有一隻碗倒扣著,老婦人把手指背放在菜碗上看涼了沒有。
五個人圍著火堆,都不言不語。
沒多久天就蒙蒙亮了。老婦人靠在柴火上睡著了,身上蓋著一件黑披風。
時機不能錯過,早起的眾人已經埋伏在了押送岑岑西去必經的道路旁。
雁羽卿的消息是如此之准,他們來得不早不晚,隊伍正從遠處慢慢靠近。他們五個都屏住了呼吸,刀劍都已緩緩出鞘。雁始終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眨都沒有眨一下。
岑岑被關在囚籠里,衣服髒亂不堪,低著頭,手腳上都是鐐銬。
隊伍已經走得走近了,雁始終甚至能看到那些士兵腳上穿的靴子上的花紋的紋路,但他們仍沒有任何東西。而等岑岑的車走到他們旁邊的時候,他們的眼睛都放亮了。
「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