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決戰城西(十) 演戲
「最厲害的一招?台下層的拳手沒有資格提出條件。」
「什麼資格不資格的,你是不是不敢,怕輸給我?」
「呵,你想贏?你走到了今天還不明白,贏這個字,根本和台下層無關。」
「我才不管這些,我就要贏——出你最厲害的一招!」
到此死懶得理會坤奇的話語,他又是一輪進攻,打得坤奇嘴角滲血,兩邊臉都紅腫了。
觀眾都發出唏噓聲。
「還要掙扎么?」
「我……要……贏……」坤奇用含糊不清的話語說。
「你難道還不明白,你根本沒有贏的可能。」
「不……」坤奇搖頭,「有可能……」
到此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頑強的人,即使自己敗得一塌塗地仍然堅持自己的信念。他呼了一口氣,說:「台下層是不會贏的。你們的命運掌握在台上層的人的手上,你能撐到現在,都只是他們導演的一場戲。你是不是太入戲了?」
坤奇搖頭說:「不,我拒絕了他們的要求,我靠我自己!」
「什麼?!」坤奇這話讓到此死吃驚了,他上前一步,抓住坤奇問,「你說的是真的?」到此死原以為坤奇能撐到現在,完全是東飛樓的管事們的安排,為了博取觀眾的眼球而已。
「他們要我輸,但是我贏了,他們還要派人給我下毒,但我還是贏了。」
到此死沉默了,他腦海里的回憶猛地湧上心頭來。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嘴角流著血的少年,不和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嗎?執著地以為靠自己的拳腳和信念能夠打拚出一片天地,然而經過萬般努力、遭遇無數困難之後,卻發現自己的路只是別人導演的一場戲,自己只是別人手中的玩偶而已。
觀眾們、管事們、權貴們為他的勝利大笑著、歡呼著,然而自己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勝利能夠被安排,那就算有一天輸,也是理所當然。自己當初最終拋棄了心中的信念,不再相信這個地方,不相信這個地方的一切。可是眼前這個少年,他沒有,他衝破了他們精心設計的牢籠、他掙脫了牢牢綁在自己手腳上操控他的繩線,他的信念依舊,他的熱血還在往複地流淌,他的兩眼依然放光。
到此死死死盯著坤奇的眼睛,似要用目光把坤奇的眼珠子挖出來,最後,他鬆開拳頭,緩緩說道:「他們錯了,你的身上,沒有我的影子……」
「什麼?」坤奇聽到到此死自言自語,沒明白。
「沒什麼……」到此死搖頭,「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贏?如果你想要獲得榮譽,到現在已經足夠了,你的彩帶比誰都多。」
「為了一塊玉,我朋友的玉。」
「你朋友?」
「對,她是個女孩,那塊玉是她娘留給她的,被你們老大占著。」
「往前的路或許很難,說不定也很容易,但是我知道不管怎樣你都會走下去對吧?」
「是的,我一定要贏。」
到此死拍拍坤奇的肩膀:「我相信你。」
「好了,現在你肯出最厲害的一招了吧?」
到此死搖搖頭,笑著說:「我沒有最厲害的一招。」
「不可能,你這麼厲害。」
「拳腳上的功夫,能有多厲害呢?」到此死的話中有話,他看著坤奇,又說,「不如這樣,我站在這裡,你打我一拳,如果你打中我了,算我輸。」
「一言為定。」坤奇很有信心。
到此死回答:「從不反悔。」
結束了這些對話,兩人終於又重新展出戰鬥的姿態了。樓里的觀眾也都歡呼起來。
到此死站好了,在那裡看著坤奇。坤奇衝出去了,他一拳朝到此死打過去。看到坤奇這一拳,到此死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心裡想著:「這樣決定勝負的一拳、關係到戰鬥到如今所付出的血汗是否為徒勞的一拳,竟然就如此草率地出招了,而且沒有任何變化……」
「唔……」到此死身子一顫,他被打中了。
坤奇收回拳頭,盯著拳頭大聲喊道:「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到此死點點頭,說:「對,你贏了。」說完到此死突然離地而起飛下台去。按照北飛樓的規矩,到此死落地的那一瞬間就被判定為輸,這場萬眾期待的比賽的結果是坤奇贏了。雖然最後那戲劇性的一段讓觀眾有點無法接受,但是這個結果讓他們很滿意,他們把手裡的彩帶盡情地朝坤奇扔去。
坤奇並沒有顯得很高興,因為他還沒明白到此死為什麼這麼做。他翹首找尋著到此死,但是飄飛的彩帶擋住了他的視野,他什麼也看不到。
對於這個結果,刀歌他們在高興的同時也無比疑惑,不過刀歌心想著總之贏了就好了,和所有人一樣歡呼著。
然而對於到此死這個失敗者,他的待遇似乎不太好。他此刻正在北飛樓外的路上,走著走著,他感覺到了空氣空凝聚的那一絲緊張,他停了下來。
果然,穿著黑衣的人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然後漸漸朝到此死靠攏。
等那些人停下來了,到此死站在原地看了一圈。他注意到在這些黑衣人裡面,開門山、停步關和不往前都在。到此死微微一笑,說:「人都到齊了。」
黑暗裡傳來一個聲音:「看得出來,你很不重視今天的比試。」那人走向到此死,漸漸能夠看清他的臉,是那個管事。
「你錯了,我很重視。」
「我們看不到你的重視。」
「那或許是你們看錯了地方。」
「哦?那請你說說,你的重視在哪?」
「我自然有我重視的地方。」
「你可知道這是你重返擂台的大好機會?當著全北飛樓的人演那一出拙劣的戲,你就這樣拋棄榮譽?這不是我所了解的你。」
「演戲,我不是從來都在演戲嗎?你不也正想看我演戲嗎?你不應該如此驚訝的。至於榮耀,呵呵……」到此死不禁一笑。
「你讓我蒙受了太多損失。」
「我身無分文。」
「那就拿命來償!」管事的示意那些人動手,然消失在黑暗裡。
來人都朝到此死靠攏來,原來正是開門山、停步關和不往前。
到此死鎮定自若,說:「你們三個走吧。」
但是停步關他們三個沒有要走的意思,停步關:「殺了你,管事的會給我們安排上場的機會,我們就能重返擂台了。」
「你們還在追求那些虛假的榮譽?」
「對我們來說不是。」說完他們三個也亮出了武器。
「人各有志,也罷。」
「得罪了!」他們大吼一聲,朝到此死衝上去。
只見得刀身反射的月光在黑夜裡一頓亂閃,等四處都又暗下來、安靜下來的時候這場戰鬥便結束了。
然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受傷,全部都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在人群最中間的到此死,他手裡拿著三把武器,其餘人都兩手空空。
這時候一個身影從漆黑的夜色里走了過來,是雁晴。雁晴的步伐很穩,用滿是怒意的眼神掃了停步關他們三人一遍,說道:「我們都是曾並肩作戰的兄弟,到如今卻為了那些虛假的榮譽自相殘殺!」
停步關等人都默不作聲。
「但我不怪你們,你們也不應該責怪自己,是因為你們被他們蒙蔽了雙眼,是他們利用了你們——當然,也包括了我,還有到此死。你們還記得你們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嗎!你想要的又是什麼?」
眾人仍舊沉默,只看著雁晴。
「我們都曾是台下層的拳手,我們喝同一缸水,我們走同一條路,我們站在同一個擂台,也倒在同一個擂台。我們流血、流汗,但是我們得到了什麼?他們只需要大口笑著觀看我們的比試,就可以得到我們所奢望的一切。我也曾迷失自己,也曾墮落,但是直到我遇到一個人,他告訴我不應該妥協不應該放棄。他在台上,倒下了又爬起來,爬起來了又倒下,但是他贏了!他甚至都不是為自己而戰,但他得到了這座樓前所未有的榮譽!」
大家都知道雁晴說的是誰。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城西要改變了。明日一戰,城西從此不再會是城西,而我們,也將面臨一個巨大的契機。」說完雁晴就和到此死離開了,留下停步關三人還在沉默。
昏暗的路上。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雁晴說。
「我也這樣以為。」走在雁晴旁邊的到此死說道。
「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到此死搖頭一笑,說:「你說錯了。」
「哦?」對於這個回答,雁晴有些奇怪。
「我不如他。」
雁晴一笑。
「他跟我們不同,是城東來的?」到此死問。
「他告訴我他不叫雁坤奇,他叫坤奇,是管事要他改的姓。」
「姓坤?是哪裡人?
「東方來的。」
「哪座城?」
「他說是三橋的,從餘暉來的雁南。」
「都遠。你覺得他會贏嗎?」
「照他所說,他必須贏。」
「呵呵……」到此死不禁一笑,然後說,「你調查了這麼些年,結果如何?」
「等著看吧,明天有好戲。」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