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
“無情尊主？！”
岸無塵看著眼前和岸黑炎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
“沒想到名震順天的飛龍錘竟然知道鄙人的名號，真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岸紫炎雙手垂立，眼瞼微垂，淡淡道，言語裏夾雜了一抹諷刺之意。
岸無塵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眼眸中早已沒了往昔的銳利之色，而是變得濕潤起來，良久緩緩道。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的紫兒在命喪當年那場變故，哪怕這些年我四處奔波追尋，心底卻並沒有抱有多大的期望。”
“當黑兒告訴我，你有可能還活著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多麽激動。我做夢也沒想到紫兒不但沒有死，而且還成為了龍魂的無情尊主，這簡直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禮物。”
“紫兒？”
“你怕是認錯了人吧，你的孫子早在當年就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龍魂的無情殿主。”
無情尊主冷笑道，
岸無塵怔怔的看著他，晶瑩的淚水順著眼眸緩緩淌下，“原來這麽多年你一直在怪罪我嗎？”
“怪罪？那可不敢當。”
岸紫炎輕輕搖搖頭，“飛龍錘可是差點一統散修界的傳奇人物，我一個小人物怎麽敢，又有什麽資格去怪罪你呢！”
“岸紫炎，你能不能注意你的說話口氣，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人可是你的親生爺爺！”
岸黑炎實在忍不住，怒聲道，“我知道你恨我，從沒有把我放在眼裏，甚至是你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可爺爺呢，他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人，你忘了小時候曾在他懷裏哭過，笑過的時候了？”
當初岸無塵成為散修領袖後，大有開宗立派的打算，那時他的獨子，也就是岸紫炎、岸黑炎的父親岸榮，給了岸無塵大力支持——迎娶了鐵拳門的掌上明珠。
所以從某個程度上來說，是岸黑炎搶走了他的父親，讓他的母親終日鬱鬱寡歡，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恨你？你別自作多情了，你還沒有這個資格，我甚至不記得你叫什麽名字？”
“你叫？岸什麽炎？真是的，這名字是多俗氣，也不知道當年你老爹怎麽想的，給你起了這麽難聽的名字。”
岸紫炎輕笑道。
岸黑炎緊緊攥著拳頭，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衝上去用拳頭打爆他的頭。
岸紫炎偏過頭，斜著眼看著他，不屑道，“至於你口中的爺爺？還真不好意思，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你不認我這個爺爺不要緊，我承認自己的確不配做你的爺爺。不過在我心底，我永遠不會忘了當年的時光。那個纏著我，撒讓我給他買糖的炎兒。”岸無塵忽然道。
“那個時候，你纏著我帶你去玩陀螺……看見糖總是走不動道……喜歡坐在我的頭頂……對了，還有那隻陪你一起長大的大黃……”
一邊說著岸無塵嘴角緩緩勾起，臉上浮現起一抹緬懷之色，似乎想起了某些美好的回憶。
“你還有臉說這些話，真是人不不要臉，天下無敵！”
岸紫炎驀然開口道，“如果在以前，我還真有可能會被你這種瞎話騙到，不過現在……你也就隻能去騙鬼了！”
“你，岸無塵，在別人眼裏是不折不扣的豪傑，傳奇……可在我這裏你什麽都不是，就是路邊的一個乞丐都比你強一百倍。”
“住嘴！”
岸黑炎怒發衝冠，就要衝上去，卻被岸無塵伸手攔了下來，而後轉過頭對岸紫炎輕聲道，“你繼續說。”
“好，既然你讓我說，那我就如你所願。”岸紫炎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痛恨之色，他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
“當年你稱霸順天界時，有多少人勸說你要慎重，散修界不是沒有霸主傳奇出現，可從古至今卻從沒有人能做到將其凝成一股繩。你明知道這個道理，卻還要去嚐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由此可見，你有多麽自私，在你心底，永遠將你自己放在第一。”
“當然，所幸你最終還是失敗了，從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跌落下來，這才是真正的蒼天有眼，對你自私自利做了懲罰。”
“後來你的兒子岸榮快要成為鐵拳門門主的乘龍快婿時，你在明知他有原配妻子的情況下，還是同意他再次成親，你就是這樣做長輩的？”
“你在外人麵前標榜自己多麽顧家。我就想替當年的岸紫炎問一句，你一年內有幾次看過他？一次？兩次還是三次？”
“為人父，你沒有教導自己的兒子，為人親，你沒有盡到相應的職責。至於你引以為傲的前散修領袖的身份，更是讓你一敗塗地，試問現在除了這些老掉牙的人，年輕一輩誰還記得你的名號？”
說著，岸紫炎眼神不屑，從高豪傑等人身上掃過。
在岸紫炎說話時，岸無塵始終沉默不語，隻是每當岸紫炎說一句，他的臉上就變白一分。
“你說的沒錯……噗！”
岸無塵剛說第一句話，渾身便猛的一震，噴出一口鮮血，顯然是情緒大起大落，太過激蕩導致。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爺爺……我的一生都是失敗的。”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選擇去當什麽散修領袖，我會一直守護在你們身旁，不讓你們受到一點傷害。”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嗎？”
岸紫炎神色恢複了冷漠，道。
“我知道我現在說都沒用，可我還是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才會有今時今日的情形。”
說著，岸無塵對著他深深拜下去。這一拜，不僅是在為當年的選擇道歉，更是對他母親，對曾經的岸紫炎懺悔。
岸紫炎看著兩鬢斑白的岸無塵，眼神一陣波動，不過很快就被冰冷之色所替代。
“紫兒，你知道這些年我的願望是什麽嗎？”
岸無塵站起身，微笑道。不等岸紫炎說話，他繼續道。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找到你，除此之外，就是希望黑兒能夠蘇醒過來。”
“兩年前，我都不敢想這兩件事會實現。直到我去了晨尚城，遇見了雷門主，黑兒這才蘇醒過來。當我看到他給我傳來的那封信時，我是多麽欣喜若狂，因為他那潦草的字跡實在是沒有人能模仿。”
岸無塵自顧自的笑起來，笑的像孩子那樣沒心沒肺，“那一夜我醉了，足足四十八壇陳年老酒，我喝了整整一夜，那是幾十年來我第一次喝醉，夢裏我一度看見你，你們兩兄弟其樂融融，情深義重……”
“爺爺……”岸黑炎的眼眶中盡是淚水，卻始終忍住沒讓它掉下來。
當年岸無塵嗜酒之名誰人不知，一度被冠以“酒王”的稱號，可以說是無酒不歡。可為了保護自己，數十年來滴酒未沾，就是怕再出現當年的意外。
“然而當我知道當年對黑兒出手的是你，我心痛的同時又充滿了自責。所以我決定了！”
決定了！
決定什麽了？
岸無塵轉過頭看向岸黑炎，眼眸中充滿慈愛，“黑兒，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麽些年，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也是時候單飛了。”
“什麽意思？”
不知為何，岸黑炎心底有些恐慌，這種感覺他既陌生又熟悉，一恍如當年岸無塵孑然一身將所有的敵人吸引過去。
“就是說爺爺以後不能陪你再一起了。”岸無塵抬起手，摸了摸岸黑炎的頭。
“爺爺你說什麽呢，你可是答應過我要一直陪著我呢，要看我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你、你可不能食言！”
岸黑炎笑了起來，不過此時他臉上的笑容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勉強。
“下次吧，黑兒！”
岸無塵食指和大拇指交叉，在岸黑炎頭顱上輕輕一彈，一如小時候的兩人約定時的動作。
可……那些約定一個都沒有實現！
“爺爺，你到底要……”
可岸黑炎話還沒說完，便被岸無塵一掌打暈，用充滿寵溺的看著他，對高豪傑招了招手。
“岸老，你……可要三思！”
高豪傑擔憂的看著他，闖蕩江湖多年的他如何看不出岸無塵的心思。
岸無塵輕輕搖搖頭，拍了拍他肩膀，含笑道，“已經想了很久，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打算。對了，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高豪傑神色複雜，拱手道，“岸老請說，晚輩隻要力所能及，一定辦到。”
“我這個孫子以後就要你照看了，他性子莽撞，做事不顧後果，要是沒人管還不知要惹出什麽麻煩。所以我希望以後你能多多指導他，讓他少走一些彎路。”岸無塵囑咐道。
“前輩放心，晚輩以性命保證，一定不負所托。”高豪傑鄭重道。
“好，那我就多謝你了。”岸無塵說著，就要做勢拜下，卻被高豪傑死死托住臂膀，苦笑道。
“前輩莫要如此，這可是折煞晚輩了。”
岸無塵一怔，而後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麽，從懷裏取出一枚須彌戒。
“這是我多年的珍藏，除了一些天材地寶和靈石外，就是我這麽多年修煉心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聽見前半句，高豪傑正要拒絕，可後半句卻讓他為之心動。
岸無塵如今可是順天界的無冕之王。靈變中期的頂尖修士，更何況同為散修，這份心得對高豪傑來說堪稱無價之寶。
“岸老，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高豪傑沒有矯情，接過須彌戒，
岸無塵點點頭，一邊轉頭看向岸紫炎，一邊說道，“離我遠點。”
高豪傑沉默片刻，身子閃爍退後數十丈。
“這些年每過一段時間，我就會受到莫名其妙的襲擊，以往我還疑惑是什麽人針對我，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岸無塵靜靜的看著岸紫炎。
“你猜的沒錯，那些人都是我派出去的。就連你的行蹤都是我有意泄露的，上次在晨尚城就是我布下的局。”
岸紫炎沒有否認，淡淡道。
“看來你變成今天這樣，都是龍魂搞得鬼了。看來龍魂就是當年那件事的策劃者了。我岸無塵行走江湖，有仇必報，有恩必還，龍魂害我家破人亡，我就讓龍魂血債血償！”
岸無塵語氣很平靜，平靜的讓人可怕。
聞言，惡魔尊主，嗜血尊主，七情尊主紛紛咧嘴笑起來。岸無塵名頭是響亮，可在他們看來，已經是日薄西山，何懼之有。
“所以你準備怎麽做？”
“把我們四個解決掉？”
惡魔尊主哼笑道，語氣裏盡是戲謔。
岸無塵沒有理會他，而是將視線落到岸紫炎身上，“紫兒，我對不起你。這些年我一直陪著黑兒，如今既然找到你，我就不會離開你。”
“呦嗬，這老頭不會是要加入龍魂吧？”嗜血尊主舔了舔猩紅的嘴唇，笑道。
“就算他想加入，也得首領同意，我們龍魂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可以加入。”
七情尊主是一副中年俊郎男子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出身書香門第，殊不知他手裏沾染的血水僅此於嗜血尊主。
岸紫炎看著雙眼平靜的岸無塵，心底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看來你們這對爺孫真是感情深厚啊，倒不愧你數十年如一日的守在他的身，倒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不過你以為憑你一人能吃定我們四人嗎？”
岸紫炎顯然看出了他的意圖。
岸無塵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張開雙臂，很快一股奇異的波動從他丹田部位散發出來。
“破丹？！”
“這老家夥瘋了不成？”
惡魔尊主，嗜血尊主，七情尊主三人麵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尤其是緊接著看到岸無塵同時燃燒起生命力和精血，更是如同吃了翔一般。
破丹，又稱為“碎丹”。指的是修靈者主動將丹田裏的靈力引爆，可以瞬間爆發出超越己身數倍的恐怖戰力。
隻幾個呼吸間，岸無塵周身便刮起狂猛的風浪，這是他體內充盈的靈力溢出來導致。
岸無塵碎丹的同時燃燒全部生命能，其戰力也一種恐怖的速度狂增著，而他的修為也是在這股驚人的力量下也一點一滴的增長著。
“岸老！”
高豪傑眼神複雜，他知道今日之後，順天界再無飛龍錘岸無塵之人。
“撤回宗門！”
王星宇大吼道。
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接下來肯定有一番恐怖大戰，若是留在原地，恐怕得被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