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上鉤的魚
季晟天的憂慮，在當下韓露的心裡，是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的。她在楊熙家裡那張黑白格子的沙發上坐下來，東張西望，拘謹中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卻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落在了別人眼裡。
她做了一小會兒，似乎是有什麼心事，坐立難安，又起身走到靠牆的大書櫃邊上，遲疑了一會兒，打開書櫃，就看到上面一排排的書，各種門類應有盡有。
韓露猶豫了一會兒，從書櫃里抽出一本，坐到沙發上讀了起來。
縱然以後再也不會回到季晟天的身邊，她一樣迫切地需要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去了解自己所生存的世界，一樣需要讓自己變成一個有用的人，靠自己養活自己。
監視器外，兩個人正緊緊盯著屏幕，看著韓露的一舉一動。
「這女人說是沒有了記憶，居然還在看書。」楊熙彎曲著嘴角，面上似笑非笑，小小的酒窩露出來，卻不是剛才那種讓人看起來覺得安心的笑容，而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還是那位了解她。」另一個人說道，「這種人，也不知道是賤骨頭，還是什麼東西，居然能對那麼枯燥的東西有興趣。」
「有興趣有什麼用。」楊熙冷笑，「早晚都是要死的。」
季晟天在醫院門口站了一會兒，短暫的失神之後，他迅速地振作了起來。
作為一個軍人的本能，讓他在逆境中總是很快地讓自己反應過來，並且迅速捋清楚了思路，開始行動。
他先找到了門口這條路上一百米以內的所有商鋪的老闆，向他們打聽有沒有一個穿病號服的女人從這裡經過，很快就確定了韓露離開的方向。
緊接著，他就在早餐鋪里打聽到了最準確的一條消息。
「那個女人啊？見過的見過的，手腕上那個條條不是很清楚……嗯，是跟一個年輕人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看起來人很好的，笑起來很陽光……」
季晟天聽著老闆回憶，心裡有些著急，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之後？」老闆眯著小眼睛回憶，「之後他兩個就一起走了。」
「走的哪邊？」
「那個男的開的車，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了。」老闆說道，看著季晟天一臉焦急又帶著一絲酸澀的神情，憨憨地問，「咋的啦，你媳婦讓人拐跑啦？」
季晟天哭笑不得，然而想想對方這話也好像沒有說錯，只好勉強笑了笑。
「對，我妻子。」他說道，嘴角不自覺得帶起了一點溫柔的弧度，「她最近精神狀況不太好。」
他想了想，又問：「那你有沒有看到他車牌號？」
「車牌號？」老闆愣了一下，有些犯難，「這個沒有，我們哪裡會去注意別人開的什麼車嘛。」
季晟天點點頭，轉身就走，出了早餐店，他開著車直奔了交警大隊。
與此同時，江佩涵帶著飯盒，又一次來到了病房。
「嬸嬸，您今天好一點了嗎？」她坐在吳鈺床頭，拿出飯盒，小心翼翼地打開，「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您的身體比較虛弱，還是需要吃一點兒葯膳補養，正好我之前學了一些，您看看……」
吳鈺默然不語，呆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向她的方向轉過臉來，目光中帶著一絲游疑。
「佩涵，有果果的消息了嗎？」她輕聲問道，怕驚擾了什麼東西一般。
江佩涵心中的恨意更重，臉上卻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帶著笑容，輕輕說道：「還沒有，不過季大哥已經來過了，有他出馬，果果姐很快就能回家了吧？嬸嬸，您喝點兒湯，把身體不養好了，等到果果姐回來的時候，看到您這個樣子，她也得多心疼啊，您說是不是？」
吳鈺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接過飯盒。
江佩涵見她接過了飯盒，目光中露出一絲陰測測的笑意來。
她身後，病房的門開了，將養了一段時間，現在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的江懷遠走進來。他之前為了攔住那幫要帶走韓露的人，被對方一腳踢在膝蓋上，造成膝蓋的粉碎性骨折，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打著石膏，幾乎連路都沒有辦法走，只能在家裡休息，一直提醒吊膽，直到聽說案子破了，這才放鬆了幾分，卻不料沒平靜兩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因此，這兩天終於拆了石膏，他飛快地就趕到醫院來陪著吳鈺。
吳鈺捧著湯，臉上的表情依然很難看，像是勉強壓抑著自己的什麼心事一樣，半晌，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嗯。」她輕輕地嘆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病床前的兩個人，形銷骨立的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行了，你們也都去休息一下吧，不用一直這麼陪著我，你們這段時間也已經很辛苦了。」
「嬸嬸，你別想那麼多，喝點兒湯，對你的傷勢有好處。」江佩涵乖順地說道，目光又落在了江懷遠身上，「叔叔，您怎麼也過來了？您的腿還沒有好呢，醫生說，您現在的狀況，組好邵總懂一些……」
「我在家也待不住。」江懷遠面無表情地回復，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吳鈺旁邊，小心地扶住她的手，「小鈺，佩涵說的也是對的，你現在的身體，很需要這些東西的保養。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兒。」
吳鈺低聲說道：「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果果，我的心裡……」
「果果會回來的。」江懷遠幫她捧著湯，低聲說道，「咱們的女兒，一定會吉人天相……」
話雖然這麼說，但感覺到懷裡妻子明顯的顫抖，他的聲音還是頓住了。
江佩涵看著眼前這一對夫妻兩相互慰藉的畫面，只覺得一陣窩心的同時，又是十分的扎心。
為什麼，你們有事情的時候，別人都一定要為你們做事情，可是我家裡人有事情的時候，你們這些所謂的親人，都處處迴避，什麼都不做？
她心裡像是打翻了什麼東西，一陣一陣的疼，一陣一陣地癢，又莫名地有些痛快。
你們現在也一樣會失去這些東西，而屬於我爸爸和媽媽的，我一樣會讓他們看到，那些東西都回到了我的手裡來……
她出神地想著，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又很快被她自己收拾了起來。
「叔叔，嬸嬸，你們別太擔心了，果果姐雖然不急的事情，但基本上她該會的東西還是會的，你們不要太擔心，她一定能照顧得好自己……」
她一邊安撫著他們，一邊忍不住想，如果計劃順利，那韓露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出現在他們面前了吧？
天漸漸黑了下來，外面漸漸亮起來的路燈光芒落在屋裡三個人臉上，明明滅滅。
季晟天從車裡跳下來的時候，交警大隊大部分人都已經下班了。
他一路暢通無阻地衝進了最裡面，把負責值夜班的大隊長給嚇了一跳，等看到是他，臉上的表情頓時又跳了一下。
「季大隊長，你怎麼又來了？」不怪他說話不恭敬，實在是這位先生，平常很少出現在這裡，每次出現的時候，就等同於帶了一堆的麻煩來，要讓他們解決。
「我要看今天下午梧桐路和海康路交界，第一人民醫院門口的所有錄像。」季晟天一口氣說完，臉上的表情凝重萬分，「立刻，馬上。」
大隊長眉頭一跳：「那邊今天也沒出什麼事故啊？不是，你們特種大隊還兼職抓搶劫？」
季晟天橫了他一眼：「我妻子。」
「不是剛找回來嗎？！」
季晟天頓了頓，板起臉：「馬上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