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法律即正義
等季晟天和江懷遠兩個人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一群交通大隊的小警察圍在病房門口,看著自家老大顛顛兒地迎上去給季晟天遞煙,並被一腳踢了回來,都是一臉的悠然嚮往。
季晟天三兩步衝進病房,就看到韓露和吳鈺躺在病床上,兩個人臉上倒是都乾乾淨淨的,也沒有帶呼吸機,乍一看就像睡著了一樣。
江懷遠一進門,就已經有些慌了。他左右張望了好一會兒,哆嗦著的手和腳才像是找到了可以放的地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稍稍平靜了些許。
走到吳鈺的病床邊,先看了看她的手腳,確認身上沒有外傷了之後,才隔著病床,向韓露的方向看了一眼。
季晟天同樣已經檢查完了韓露,見她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發燒,呼吸又是平穩的,先放下些心來,調轉臉就去找了醫生問情況。
醫生很快被叫了過來,對季晟天和江懷遠說道:「幸好她們的座位不是直接被撞到,兩個人身上都沒有受到明顯的外傷,只是巨大的衝擊讓神經受到部分壓力,才會導致現在的昏睡。觀察一下,等到睡醒就沒事兒了。」
季晟天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一轉臉看到在門口探頭探腦張望著的交警隊,臉上表情也沒有再綳得那麼厲害。
交警大隊的隊長這才磨磨唧唧走過來,腆著臉笑了一下:「那什麼,季隊,這事兒我可是第一時間就通知你了……」
「人呢?」季晟天冷聲問道。
交警隊長稍稍一愣,就明白過來他是在問肇事者,急忙一扭頭,沖門外努了努嘴。
「ICU呢,這孫子,逆行了一公里多,我們的人跟後邊兒追,還沒給丫逼停下呢,就撞上了。」
「在環路上這麼逆行,你們還得追了多久?」
「就幾分鐘,我跟你說,就那麼寸!」交警隊長咬牙切齒,「這孫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車上的本兒看著是個開了七八年的,連逆行都幹得出來。」
季晟天看他那一臉的憤恨,一時之間也沒有了再說什麼的慾望,只是看他一眼,想了想,又問:「本和人對得上嗎?」
交警隊長點頭:「對得上,家屬也來看過了,全責,就是賠不起。」
他想著那一大家子擠擠挨挨,跟醫生辦公室跪了一地的那個畫面,心裡也有點兒犯愁,然而氣性更大,很快就將那畫面給沖淡了。
「季隊,你說現在這都是什麼人啊這是。家裡上邊的八十幾,下邊的才三兩歲,就這麼鐵包皮的滿世界亂竄。」
「酒駕?」季晟天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還真不是。」交警隊長嘆氣,「具體怎麼回事兒,還得等他醒了自己說。」
季晟天不再說話,折回去找了把椅子,坐在韓露床邊上,看著她安靜睡覺的模樣,心裡卻總有種隱隱的不安。
他咳嗽一聲,又起身走出房間,跑到醫生辦公室,問:「醫生,他們現在這種衝擊,會有醒不過來的可能嗎?」
醫生抬臉看了他一眼。或許是因為他的表情太過於認真,醫生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說出話來,很是想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根據已經有過的病例來說,這種衝擊,醒不過來的幾率是非常小的,近乎於沒有。」
季晟天微微鬆了一口氣,又繼續問道:「那,什麼時候會醒?」
醫生又愣了一下,想了想,謹慎地搖了搖頭。
季晟天頓時有些焦灼:「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那和植物人有什麼區別?
他這麼一想,心裡頓時又緊張起來。然而也知道現在自己在這裡礙手礙腳,非但什麼用處都沒有,還很有可能影響一生的治療,他也一樣沒有辦法,只能先行走回到病房去,看著兩個病床上的人,默然無語。
過了幾分鐘,他才像是又想起來病房裡還有其他人在,起身走到門邊,同交警隊長小聲說了幾句,看對方連連點頭,這才走回到韓露病床邊,繼續拉著她的手,一言不發。
等到交警隊長帶著小交警們都走了,一直坐在吳鈺床邊,沉默不語的江懷遠忽然抬起臉來,看了一眼季晟天。
「你剛剛跟他們說什麼了?」他問道,聲音里有一絲抹不去的緊張。
季晟天垂著頭,看著韓露的臉,低聲回答:「也沒有說什麼,就是告訴他們可以回去了,還有,這件事情要仔細查。」
「你不是他們交警隊的人,就不要過多去干涉別人的任務。」江懷遠乾巴巴地說道,聲音也有些沒精打采。
季晟天的目光從韓露身上抬起來,落在了江懷遠臉上。短短的時間,他有一次發現,對方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也再沒有了那種精氣神,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子不知道從何說起的頹廢之感。
「爸,」季晟天斟酌了一下,還是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疏遠她們,但我能感覺到,你對果果,不是沒有感情。」
他平心靜氣地說道。一場車禍,他之前滿肚子的憤懣都似乎在一瞬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心裡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只要果果還活著,她還活著,不會永遠這樣睡下去,也不會不管他怎麼喊都不理他,就很好。
江懷遠驀然無語。他不看季晟天,只看著病床上的吳鈺,看著對方領口露出來的一小塊帶著傷疤的皮膚。由於吳鈺平日里都穿著小領口的衣服,此時驟然換上這樣的病號服,那道露出領口的傷疤就格外明顯。
「果果能回來,我和她媽媽都很高興。」他乾巴巴地說著,聲音里還帶著意思神經質的緊張,甚至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意。
季晟天聽著,問道:「既然是這樣,你對果果,又何必……」
如果不是剛才江懷遠一進門,眼睛立刻就落在韓璐身上,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轉到吳鈺身上,季晟天同樣推斷不出端倪。
可是他剛才的的確確看見了江懷遠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讓他一瞬間就泄掉了所有的火氣,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江懷遠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看著吳鈺領下的傷疤,眼神里摻雜了一絲心疼。
「這麼多年,我誰都不欠,就欠了家裡,欠了她們母女兩個。」江懷遠嘆道,聲音裡帶著一股難言的悲哀,「小季,你現在也是建功立業最好的時候,該去拼的時候就要好好去拼,這種只想,你是懂的吧?」
季晟天點了點頭。他凝視著韓露的睡顏,又補充了一句。
「但如果要我為了奮鬥,放棄小果,那是絕對做不到的事情。」
江懷遠聞言,苦笑了一聲。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他說道,「我不過是想起,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勢力服過軟……可是後來,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麼樣,那就能夠怎麼樣的……你懂嗎?我不答應他們的條件,不放過他們想放過的人,我在這條路上無愧於心,對得起法典,也對得起自己,可是她們……」
他的目光裡帶著一絲絲恐懼。
「那次小果被人拐走的時候,我們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想救她,可是當時……」
他的目光和所有的老年人一樣渾濁了起來,又帶著一絲絲難以言喻的追憶之色。
「那個時候,我堅持相信,法律就是正義,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與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