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天地寧靜
同來的還有淑妃。
紀淺汐看著兩人,琢磨著兩人一同前來的目的。
“不找你。”宋謙遠終於舍得將目光移到了紀淺汐身上,“晉王呢?”
紀淺汐:“……”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宋謙遠是這德行?
“不在。”紀淺汐轉身走回殿中,正要將殿門也給拍上的時候,宋謙遠搶先一步擠了進去。
宋謙遠道:“不在正好,找你說說也行。”
紀淺汐滿臉茫然,手在抓著門檻,一副不打算讓宋謙遠進去的樣子,“幹嘛?”
宋謙遠不理會紀淺汐的嫌棄,回身將淑妃拉進了殿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不是我說你,往後你身份尊貴,怎麽說也該有個賢良淑德的樣子。”宋謙遠拉著淑妃在一邊坐下,回頭一本正經的對紀淺汐道,“瞧你如今這模樣,也不怕被明曄嫌棄。”
紀淺汐看了看低頭看了看自己,實在沒看出來自己這一身哪裏不賢良淑德了——其實宋謙遠今日帶著淑妃過來,就是為了找茬吧?
“師父,你要是有事就趕緊說。”紀淺汐站在門口,沒打算過去與宋謙遠坐在一處說話,“你要是覺得對著我的臉,你說不出來,你可以等明曄回來了說。”
“這就不必了,”宋謙遠放下手中杯盞,淡淡道,“我們就是來是想與你道個別。”
“道別?”紀淺汐愣了一下,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要去什麽哪裏?”
淑妃大約是不想自己在這皇宮裏太過招搖,所以她臉上還一直帶著麵紗。
聽到紀淺汐這句話時,僅僅隻是笑了一下,“不去哪裏,忽然就是覺得這京城待下膩了,想換個地方而已。”
紀淺汐這才收起玩笑的心思,在一邊坐了下來,“離開京城?打算先去哪裏?”
宋謙遠慢騰騰呷了一口茶,“先去一趟渝州,當初和你來京城來得比較急,還有許多東西都在那裏。”
一直到現在,紀淺汐其實都還處於茫然狀態,聽了宋謙遠的話之後,眨了眨眼,忽然就明白方才明曄為什麽要說,讓她做主就好了。
原來還是因為早就猜到了宋謙遠會在今日帶著淑妃來辭行。
紀淺汐默然半響之後,突然問道,“終漓漓……真的無解了?”
宋謙遠放下杯盞,輕輕歎了口氣,對紀淺汐會忽然提起終漓漓的事情,其實他一點都不意外了,聞言反倒還像是鬆了口氣。
“你總算是想起來問我關於終漓漓的事情了。”紀淺汐偏過頭,聽他慢騰騰的道,“本來就是已死之人,若非當年明曄用血蠱為她續命,隻怕你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叫終漓漓的人。”
“你知道蠱蟲這種東西,既然能救命,自然也就能取人性命。”宋謙遠繼續道,“如今終漓漓身上的血蠱已經開始反噬,就算是我也束手無策。”
紀淺汐垂著頭,有一下沒一下摳了摳自己的指甲,“若是再找來一隻血蠱呢?”
“若是有用,你覺得我與明曄會一直等到現在?”宋謙遠深深看了紀淺汐,“你當初來陰嶺腳下撿到你,你醒來便要我收你為徒,我覺得有趣,便收下了你。如今你也能獨當一麵,偷偷摸摸研究了那麽多種蠱毒,可有找打合適的?”
紀淺汐抬頭看著宋謙遠——她偷偷研製蠱的事情並未告訴任何人,但被宋謙遠猜到並不意外。
她默然良久,終是搖了搖頭,“沒有。”
世上蠱毒千千萬萬,相生相克,無奇不有,但唯獨與血蠱相克的卻從未有過記載。
就像宋謙遠說的,它既能救命,自然也就能取人性命。如今它已經救了終漓漓一命,時候到了它要取回去了。
宋謙遠起身揉了一把紀淺汐的腦袋,“生死有命,別太難過。”
紀淺汐抬頭看去時,就見宋謙遠牽著淑妃往走去,不大一會兒,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外。
她仰麵躺了一會兒,突然道,“合歡,替我備紙筆,我給南疆寫封信。”
合歡在的陰影處應了一聲。
*
鐵鏈嘩啦作響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動了片刻,席地而坐的人淡淡掀開眼皮。
外麵的人進來,看見他常年掛在臉上的溫和之色沒了,眼眸裏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寒霜。
“看來你在這裏過得不錯。”明曄手裏提著一壺酒,還未揭封,便已經聞到了肆意的酒香,“方才有人拖華昱送來,我記得你還挺愛喝這酒,便帶過來了。”
此時明桓仍是一身明黃蟒袍,袖口一圈金色,繡著火紋,高貴又從容。
他看著明曄提著酒壺在對麵坐下,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他們之間好似沒什麽話好說。
“父皇呢?”良久,明桓才聽見自己沙啞著嗓音問了一句。
明曄並未著急回答,從衣袖裏取出兩隻瓷杯,分別倒滿了酒,“未央宮。不過不太樂意睜開眼,看看這剛剛見到光明的江山就是了。”
明桓看了眼杯中酒,杏花的味道在牢中散開,一瞬間讓明桓有些恍然,“當年,我帶你偷喝杏花酒,被管事姑姑看見了,稟報到了純貴妃那裏去,我推說是你騙我喝的,純貴妃罰你,你也不吭聲,咬著牙挨了十板子,你倒是記仇,一直到現在你也不在與我一同喝酒。”
明曄聽他說著,並未搭話。
他掃了一眼地上另外一隻倒滿杏花酒的杯子,伸手拿了起來。
滿滿一杯杏花酒,有些灑出來沾在了指尖上,連帶著指尖也多了杏花香。
“你不必同情我,”正在明曄要把酒喝下去時,明桓先仰頭喝了,“我不記得我們感情好到能坐在一起共飲。”
明曄手一頓,那雙枯井一般的眼眸之中噙著一點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少頃,他手一仰,將那杯杏花酒灑在了地上,“往後也沒辦法再請你喝了,這杯留給你到下麵喝。皇兄。”
話落,明曄並未打算多留,起身準備離去。
卻聽明桓道,“蕭嵐呢?”
語氣沉穩平靜,可不像一個階下囚。
明曄身形一頓,然而也僅僅隻是一頓,卻是在離開牢房時,都不曾回答這個問題。
獄卒回來將牢門重新鎖上,正要轉身走開時,聽見一直不見的動靜的太子殿下忽然毫無征兆的大笑起來。
笑聲由一開始的從容不迫,到最後的負盡猖狂,他都始終端坐於地上,一直到天地歸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