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一世太平
終漓漓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卻是帶著一點祈求。
她搖著頭，無聲祈求紀淺汐不要聲張。
紀淺汐的心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現在已經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看著終漓漓，眼裏是說不上來的惋惜。
一直作壁上觀的宋謙遠不知是處於什麽目的，拖著步子過來，飛快的出手，幾下就將終漓漓的頭給紮成了刺蝟。
一根一根的銀針紮上去，就是成年男子也受不了那樣痛，偏偏終漓漓還跟個沒事人一樣眉頭都沒見皺一下，好似那紮在她頭上的根本就不是銀針一樣。
宋謙遠不出手則也，一出手驚人，幾根銀針下去，終漓漓已經止住了咳嗽，除了臉色有點蒼白之外，幾乎不能和方才那個咳得要死不活的人聯係在一起。
紀淺汐歎了口氣，將目光轉移到了顧苓身上。
正好顧苓也在看她，兩人目光一接觸上，空氣中便無聲燃起了激烈的戰火。
“皇妃看著臣女做什麽？”紀淺汐茫然的眨了眨眼。
顧苓嘴角提著一個冷漠的笑容，對紀淺汐此時的樣子十分不屑。
她仰著頭，看起來心灰意冷，“反正孫兒今日也是難逃一劫，皇祖母覺得是什麽便是什麽吧，孫兒不想解釋，因為大皇子就是我殺的。”
華太後擱在桌上的手驀地一緊，“顧苓，你可知當初禎兒為何會娶你？”
顧苓抬起頭冷笑了一聲，“還能是為什麽？他自幼病痛纏身，隨時都有可能逝世，京中哪個女子願意嫁給她？若非當時走投無路，孫兒怎會嫁他？”
聞言，華太後便歎了口氣，“禎兒那孩子福薄，隻因占著一個皇長子的名頭，便被人害得落了的一生病，如今人都沒了，還要被人詬病埋怨……”
紀淺汐眉心一動，直覺從華太後的話裏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來。
顧苓卻沒有紀淺汐那九竅的心思，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華太後，不言不語。
華太後陷在自己的回憶裏，往下繼續道，“那麽懂事的一個孩子，還那麽小就被人從華清樓推了下去，大冬天，就他一個人，若非哀家整好路過，隻怕那孩子當時就沒命了。”
元和七年，大皇子六歲，上樓梯都得邁著小短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小皇孫，怎麽會一個人去偏遠的華清樓，又怎麽會從樓上摔下去？
除了已經葬入皇陵的大皇子，隻怕再無人知道原因了。
如今華太後一句被人推下去，便翻出了當年的許多秘密。
上了年紀，卻威嚴猶在的老人憐憫的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顧苓，“禎兒並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曄兒，他身體不好，下人不敢亂嚼舌根。後來是管家無意說漏了嘴，方才知道要娶的人是你。
他掙紮著榻上下來，急急忙忙的入了宮，還沒見到皇帝自己便先受不住了，等到了未央宮，吐了口血，暈過去了，太醫進進出出好幾回，都沒有效果。後來純貴妃便提議，娶你過門衝喜……
皇帝遲疑，他說禎兒暈過去之前抓著他的衣袖求他不要將你賜婚給他，要你嫁給曄兒……可誰想這時你自己跑了出來，說願意嫁給禎兒……皇帝怕你多想，便壓著此事不許提……沒想到竟是造成了這樣的誤會……”
後麵的事情，顧苓自己都知道了。
她自己瞞著明曄跑到了皇帝接下了那道還未下的聖旨，鳳冠霞帔進了大皇子府，在新房裏等了許久，昏迷了好些時日的大皇子才悠悠轉醒。
顧苓至今都記得，當時大皇子看到她時並無喜色，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還是沒來得及……”
若是那時她肯問一問什麽沒來得及，或許就不會有如今的麻煩。
又或者她沒有撕掉明禎寫下的休書，或許今日又將會是另一番局麵。
聽完華太後的話，顧苓已經徹底呆愣住了，她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華太後，臉上還掛著不可置信。
紀淺汐在心底默數了三聲，最後一聲輕輕落下時，顧苓捂住自己的腦袋大喊了出來。
撕裂的叫喊直接穿透了整個院子，告訴外麵的人，她有多麽後悔和可笑……
她崩潰得抱著自己的頭，淚水不知何時糊了滿臉，叫人看不真切眼前的人，模模糊間她好似看見那年夏天，明禎難得能下床，手持書卷站在廊下，一身青衫是他在這人間的所有顏色。
那時她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伸手摘下剛開的合歡花，笑容和煦的對她招手，等她上前，兩人離得近了，他便順手將方才摘下的合歡插進了她的發間，蒼白枯瘦的手指撩過她的長發，在發尾留下一縷淺淺的藥香。
他說——很好看。
自此往後，餘生的時日裏，在無人會在她發間插一朵合歡，也不會有蒼白枯瘦的手指撩過她的長發，留下淺淺的藥香了。
因為她失去了那個曾經那個真心待她，對她最溫柔的人。
滿院的人不知是何時離開的，這偌大的皇子府又隻剩她一人，管家不知何時重新出現，放下一個錦盒之後，搖頭歎息一聲，“大皇子要奴才交給您的。”
如斯過了許久，顧苓才慢吞吞的轉動了僵硬的脖頸，慢半拍將那錦盒打開了。
紅木的錦盒中，壓著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紙，顧苓在打開時，雙手便不受控製的抖了起來，緊接著整個人也抖了起來，盒子拿不住，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霎時，有風吹來，吹動了從錦盒裏掉出來紙，卷到了半空，落下時已是展開的模樣，隻見紙上寫休書二字。
元和十七年大皇子明禎娶妻，皇帝本欲封其為王，不想此時有太史局的人道，大皇子福薄，恐難以承受皇恩，望陛下慎重。
皇帝歎口氣，問何時能封其為王。
太史局要了大皇子的生辰八字，夜窺天命，為其算了一卦，告之皇帝，大皇子二十三歲有一劫，若能躲過一劫，方能兒孫滿堂，享一世太平。
可惜這個溫柔大皇子在二十三歲的最後一月裏逝世，未能兒孫滿堂，一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