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一點也舍不得
水流汩汩冒泡的聲音傳入耳廓，正如唐染此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的心情一樣。
沈崇山雖然多次被唐染的言語氣到，但他最終也仍舊是運籌帷幄的那個人。
不管年紀，閱曆，還是能力，相對比起來，唐染還是差的太遠了。
果然啊…
她從前隻是覺得有可能，卻不敢輕易斷言。
但如今沈崇山都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她還有蒙蔽自己逃避現實的餘地嗎？
方才唐染伶牙俐齒據理力爭的氣勢就仿佛是曇花一現，再也沒有用武之地。對方都不肯跟她講道理了，拿權勢和門第壓人，她現在非要爭個一五一十，還有什麽用？
唐染早該想到的，事情如果今天必須有一個交代，沈崇山就不會隻是單純跟她講道理。
也難怪他今天會給她跟沈亦川獨處的機會，簡直就像是專門為她們準備的告別的機會似的。
沈崇山可真是老謀深算。
唐染的唇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細線。
事到如今，她不會再去問這背後是否有沈崇山的手筆，也不會問他竟然用這種方式對待孩子是否還有良知。
早就不存在這個必要了，唐染還想給自己留下最後的一些底氣跟尊嚴。
唐染的沉默，似乎令沈崇山很滿意，他抿了口茶，隨後笑了，“但這整件事中，沈某也不全是做了惡人，如果不是我特地叮囑，唐小姐以為，你和你的一雙兒女，還能夠輕易從一群亡命之徒手中逃脫嗎？”
頓了頓他又道，“我也並非真的想為難唐小姐，這麽做，不過是想要跟唐小姐證實一個道理，你的子女於你而言很重要，我也同樣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亦川的身上，我們都是為人父母的，這種一切為子女打算的心情，我希望唐小姐能夠理解。”
沒想到自己可以在為人父母這方麵跟德高望重的沈崇山相提並論，唐染聽後隻覺得有些好笑。
她麵白如紙，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已經不知道再說一些什麽好，半晌，她才緩緩張口，聲音沒有什麽溫度，“沈總有他自己的人生，他有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權利…”
沈崇山笑的諱莫如深，“要麽說你們都還是年輕人，等你們將來活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我說的話都不是危言聳聽…”
老實說，唐染還真的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活成沈崇山這個模樣，他的雷霆手腕，確實厲害、有效，可唐染卻半分也不敢苟同。
或許這才是名門世家背後隱藏的最真實的一麵，沈崇山如今將全部都告訴她，也算是他對她的一種仁慈吧…
唐染心裏劃過一絲嘲諷之意，想笑卻又笑不出。
默然半晌，唐染才道，“所以歸根結底，沈老先生就是想讓我離開沈總而已，對麽？”
沈崇山將唐染的態度變化盡收眼底，也不再遮掩，“不錯。”
廢了這麽大的勁兒，就隻為了針對她這麽一個女人…唐染神色趨於麻木。
沈崇山斂起眼底的風霜，仿佛看出唐染眼底抵觸和不接受，他不動聲色的抿了一口茶，許久，才又緩緩開口，“在外人眼裏，可能都會覺得我為了家族利益不顧人情，泯滅人性，但歸根結底，我也隻是為了我的兒子而已。”
沈崇山抬眸看向唐染，眸底洞隱燭微，“唐小姐心底一定是在責怪我。不可否認，沈某行事作風有些過分，但如果我換個方法解釋，或許唐小姐你會明白我的用意。”
“沈某承認，我兒子的心，確實也多多少少在唐小姐身上，從這次綁架事件裏就可以看出。”
“但沈某也說了，這次綁架是多方勢力促成，之所以會發生如此危險的事情，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你們兩個的之間的糾葛倒致，不管是喬家，還是其他什麽人，他們並不會對亦川貿然出手，但是對於唐小姐一家，他們卻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唐染始終按捺著自己的情緒，安靜的聽著沈崇山的言論，聽到此處時，她的表情卻忍不住微微凝滯，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驟然刺中，使得她渾身僵硬。
沈崇山繼續道，“唐小姐若執意想要站在我兒子身邊，隻會將你自己置於更加危險的境地，我們沈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作壁上觀，但旁人卻不能。而我的兒子，我很了解，他雖然看似精明，實則非常重情，一旦你陷入危險的境地，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先前一次又一次打壓，不過是為了逐步擊潰唐染的心理防線。
他也並不是真的那種為了跟一個年輕的小姑娘作對，不擇手段的人。
相反他是很認可唐染的頭腦和人品。
否則後麵這些話，他大可不必再提，直接選擇威脅就好，簡單又有效。
如果不是沈亦川這次差點一腳邁進閻王殿，沈崇山也不會急於同唐染要一個交代。
他早就說斷言過，沈家的家主，不可以有弱點，不可以有軟肋，不然遲早有一天，沈亦川會害了自己，也會斷送了沈家。
當然他心裏的這些話，沒有全部都說給唐染聽，沈崇山今天已經廢了很多唇舌。
平時在家裏，恐怕一周他也說不出來這麽多的話。
唐染卻忽然間明白了什麽，她想起了綁架事故發生的那天夜裏，沈亦川捂著被血浸透了的手臂，瞳孔分明都已經有些渙散，卻還想要安撫她的情形。
正是他當時所做的一切，將她一直故作冷靜自持的心，徹底的融化。
看著沈亦川被推進手術室，久久不曾出來，唐染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那短短的幾個小時，她整個人，也隻是由身體在苦苦支撐著而已，精神早已經崩潰。
因為她害怕會永遠失去沈亦川，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那樣的現實。
而事情之所以會發展成那般局麵，唐染這個導火索無可厚非…
原來這才是沈老先生真正的用意，原來唐染自己才是最黑暗可怕的存在…
末了，沈崇山才不合時宜的開口，“冒昧的問一句，唐小姐，你真的喜歡我兒子嗎？”
唐染和沈亦川之間的感情，還不夠成熟，如果用愛來定義，有點為時過早。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唐染沒說話，眼眶驀然間便紅了。
她覺得普通人一輩子能夠遭受的打擊，也就跟她今天所經曆的一切不分伯仲了。
她的心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啃咬，第一次感到如此彷徨跟無助，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立無援。
唐染舍不得，一點也舍不得。
可她心裏很清楚，沈亦川這一次最終能夠完全安然無恙，是他的幸運，這樣的幸運未必能夠一直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