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兩封信
遲歸心挺塞,若不是為了石鳳岐,他至於闖了卿白衣的禁地么,至於把卿白衣惹得這麼大火氣么,至於讓小師父這麼辛苦去擋卿白衣的刀子么?
南九提著劍,劍未出鞘,只能劍鞘攔著卿白衣的刀口與怒火,南九也知道這事兒幹得不厚道,沒臉出劍。
可憐了卿白衣,當真是已經氣得發瘋一般,不遠處的玄冰玉床上放著的就是溫暖,這個地方除了他以外,再無人敢接近半步,居然讓南九與遲歸偷偷摸摸地摸了進來,這觸到他最不能言說的痛處,他的憤怒理所當然。
可是他又打不過南九,便越發的憋屈憤恨,若不是僅存的理智讓他有所克制,他早就喊人進來,亂箭射死這兩人了。
「蜀帝,我們真的無意冒犯溫暖姑娘,你當知道,我家小姐跟溫暖姑娘乃是好友,我們豈會對她不敬?」南九一邊攔著卿白衣一邊急聲解釋。
「你們找死!」卿白衣恨得咬牙切齒。
「蜀帝陛下,若非別無他法,我們絕不會行此下策,你若真要怪罪,也聽我們把話說完了再怪罪,不是有重要的事,我們不至於如此!」遲歸見卿白衣動了真怒,也趕緊說道。
「你們給我滾!」卿白衣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強烈的恨意。
「我們說完話就走!」遲歸急聲道。
「你們要說什麼,叫我不要殺石鳳岐是嗎?遲歸我告訴你,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除了他,我一定會!」卿白衣紅著眼。
「那樣的話,后蜀將萬劫不復。」遲歸冷靜地說道。
「萬劫不復?笑話!」卿白衣怒喝一聲,「萬劫不復的是大隋,若是讓商夷得知,大隋新帝死在戰場上,我倒要看看,商夷會不會趁機攻打大隋!」
遲歸連忙說說:「大隋還有我小師姐,有蘇師姐,有瞿如,甚至有葉藏,還有無數的能人異士,就算是石鳳岐死了,他現在打下的基礎也絕不是普通人能撼得動的。而且,你真的以為石鳳岐不會對你設防嗎?你以為你真的有機會除掉嗎?他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會給你任何機會的。」
「遲歸,你真當我后蜀無人,是吧?」卿白衣冷眼看著遲歸。
「不,后蜀有蜀帝你,有書谷先生,還有向暖師姐,我絕不會認為後蜀無人。我只是讓后蜀不要犯險,我說了,我希望看到石鳳岐跟音彌生打到你死我活,我只想讓你把戰火引去南燕,也讓我小師姐輕鬆一些,蜀帝陛下,你可以做出要與大隋為敵的樣子,但絕不可動大隋,否則,就真的會讓商夷從中漁利了。」
「退一萬步講,你若是真有機會除掉石鳳岐,你將面臨的,是我小師姐的怒火,普天之下,沒有人有資格與我小師姐做對手,你也不行。后蜀不動,或許只是錯失一個殺掉石鳳岐的機會,並沒有其他的損失,后蜀若動,面臨的就是不可知的方向。蜀帝,你完全可以把這一切引向南燕,保全后蜀。」
「你來這裡是為了替石鳳岐說服於我?」卿白衣冷聲問他。
「我來這裡是為了完成小師姐對我的考驗,我想殺石鳳岐,但我不能在此次借你的手,那樣只會弄巧成拙,我沒那麼笨。」遲歸堅定地說道。
「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作證。」南九接道,清澄的雙眼看著卿白衣:「蜀帝陛下你是知道我的,我只忠心於我家小姐,我可以作證,這是我家小姐對他的一次考驗。」
「考驗他什麼?」卿白衣問。
「考驗他能不能說服你,有多大的能力。」南九說。
「遲歸你真可憐。」卿白衣嗤笑一聲。
遲歸面色一白,迅速垂下雙眼,藏住眼中的受傷神色,笑得很勉強:「所以,蜀帝你大可放心地留著石鳳岐,至少他有我這樣一個潛在的敵人,不會讓他好過。」
「石鳳岐是我朋友,我該替他除掉你這樣的潛在敵人,他可以死在戰場,死在我手上,不至於死在你這樣卑劣無恥的陰謀之下。」卿白衣冷笑道。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會正大光明地讓他死去呢?我若要殺他,必是讓小師姐無法怪罪於我,他死得活該,沒有這樣的把握,我絕不會動手。」遲歸努力地笑了笑,或許連他也覺得,這樣的說法太荒謬,荒謬到窮盡一生也可能做不到。
遲歸深呼吸了一下,略過這個話題,對卿白衣道:「相信我,蜀帝陛下,不對大隋動手,只是威懾大隋,將戰火引去南燕,是你最好的選擇。這件事,請你連書谷也不要說,因為他的夫人是商向暖,是商夷國的長公主,我比你更了解我向暖師姐,她恨透了商帝,但是她忠心於商夷,如果讓她知道你只是虛張聲勢,她一定會讓商夷攻打后蜀的。」
遲歸萬分誠懇地跟卿白衣商量著,他實在需要完成這個考驗,一來為了給魚非池一份滿意的答卷,二來,他真的,真的希望石鳳岐去攻打南燕,而不是后蜀。
他必須要確保,卿白衣不會做出錯誤的判斷,脫離他的掌控。
許久之後,卿白衣似虛脫一般拖著步子走向沉睡的溫暖,揮了下手:「你們滾吧。」
遲歸與南九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退下。
玄冰是萬年寒冰,溫暖躺在這冰冷的冰塊上很多年了,喉間扎著一根金針,她容貌一如當初,未有半分更改,依舊是那般顛倒眾生的絕美模樣。
卿白衣坐在冰床上看著溫暖,輕輕握著溫暖的手,輕聲問她:「我是不是很沒用,當初保護不了你,現在,連保護后蜀也要靠外人的力量,溫暖,我是不是很沒用?」
卿白衣的內心有多悲憤,難以述說,他是鐵了心要跟商夷與大隋兩個龐然大物死扛到底,絕不投降,可是這並不是光靠一股悍勇之氣就能做到的事,不是不怕死就可以了,還需要用太多太多的智慧,去斡旋,去迂迴,去在夾縫之中求生,去賣友求榮,苟且偷生。
「溫暖啊,我一定能守住后蜀的,哪怕戰死,我也絕不會讓后蜀成為無骨無根的懦夫,你信我嗎?」他握著溫暖冰冷的手力氣大了些,像是要給自己下定決心一般。
溫暖無法回答他的問題,溫暖甚至聽不見他的聲音,她殘存這一口氣,不死不活,想當年她也是艷名冠天下的琉璃美人,天賦異稟,身帶異香,這異香是她天降福寵,也是天降大劫。
出了秘道的南九與遲歸心情也不愉快,他們知道這樣做會惹得卿白衣生氣,但沒想到,惹得他這麼生氣,真的是讓他傷了心了。
「他會答應你嗎?」南九忐忑地問道,這事兒事關遲歸以後,他也有些憂心。
遲歸點點頭,悶聲道:「會的,他會的。」
「那我們給小姐回信吧,越快越好,他們那邊還在等著消息呢。」南九說道。
「嗯,我們去找蘇師姐的人送信。」遲歸說著停下步子,看著南九:「小師父,你會把剛剛我跟卿白衣說的話,一起告訴小師姐嗎?」
南九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會。」
遲歸笑了一下:「果然是我小師父,沒關係,告訴他們也無所謂,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天天盼著石鳳岐死呢,最好明天他就心疾發作,死在戰場。」
兩人趁著夜色正濃,趕去送信,越快越好,越快越能讓石鳳岐早些做出決定,是攻蜀還是攻燕,越早做出的戰略部署越為穩妥有效。
這一晚送信的人不止他們兩個,還有無緣無故又冒了出來的黑衣人。
黑衣人掠過了城牆與樓闕,繞了房屋與窄巷,翻入了一處宅子的後方。
商向暖見到黑衣人的時候,並沒有多麼大驚小怪,甚至有些漠然與尋常。
「你怎麼來了?」商向暖問道,順手推了紙與筆給黑衣人。
黑衣人沒去接筆,只把懷中的信遞給商向暖。
商向暖展開一看,抬眼看著黑衣人:「什麼意思?」
黑衣人這才提筆寫字:「送往商夷,韜軻手中。」
韜軻兩個字,黑衣人寫得格外重,還在旁邊圈了兩個小圈,著重畫出。
商向暖抬起下巴審視著黑衣人:「你還認識韜軻?」
黑衣人沒理她的話,只是敲了兩下桌子,指向韜軻兩個字,然後又看了一眼躺在一邊搖藍里的書鸞,書鸞正瞪著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商向暖步子一錯,擋住黑衣人視線:「不該看的東西,別看。」
黑衣人收回視線看了商向暖一會兒,哪怕是看不到黑衣人的臉,商向暖也能感受到黑衣人身上的冷冷肅殺之氣,她不確定能不能打得過這黑衣人,但是這黑衣人若是敢動書鸞分毫,商向暖也就敢跟其拚命。
黑衣人到底什麼也沒做,無聲無息地驟然消失。
商向暖聽到外面聲響,很是自然地將手裡的信放好放進胸口,又將桌上的紙迅速折起收入袖中。
門口「吱呀」一聲,書谷走進來,看到商向暖坐到搖藍旁邊輕輕地哼著歌兒哄著書鸞,書谷柔聲道:「這麼晚了,鸞兒還沒睡?」
「等你呢,哪天晚上不是你抱著哄入睡的?」商向暖笑聲道。
書谷走過去抱起書鸞在臂灣里輕輕地顛著,商向暖起身道:「小廚房裡給你熬著補湯,我去看看。」
「嗯,辛苦夫人。」書谷笑道,然後又道:「手上怎麼黑黑的,弄到什麼了?」
「剛在那兒寫信來著,鸞兒在這兒喊了兩聲,我就放下了,沾了點墨汁。」商向暖看了看手掌,笑聲道。
「寫什麼呀?」
商向暖拖著書谷的衣袖走到桌前,毛筆筆跡未乾,桌上信紙上的字跡未凝,信上寫著「綠腰親啟」四個字。
「你在想綠腰呀?」書穀道。
「想呀,她一個人在宮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唉。」商向暖嘆聲氣。
「明日再寫吧,今日天色晚了,別傷了眼睛。」
商向暖離開的時候,順手收拾了幾件書鸞換下要去洗的小衣裳,抱在手臂上,笑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