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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賭注是天下

  如果說音彌生先前還對烏蘇曼到底是不是石鳳岐抱有一絲懷疑。


  那麼現在,他可以完全確定,那絕不是石鳳岐,石鳳岐絕對不可能做得出這樣的決定,他不可能如此對待卿白衣!

  他認識的石鳳岐與魚非池,絕對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做出這等決定的人。


  他不知道,那兩個人,已經剮掉了身上一層肉,剮掉了所有的仁慈與不忍,已經成為了真正有資格有能力,去征服天下的人。


  無聲無息地改變比驚天動天地炸裂蒼穹更加可怕,你不知道你的對手,在什麼時候,在暗處,在你不曾察覺的時刻,正在一點點強大,一點點努力,一點點擁有了傲世自己的資本。


  比天才更為令人害怕的,莫過於那些擁有著天才天賦,卻仍然加倍努力的人。


  音彌生將信看了兩遍,確認自己沒有理解錯這封信的意思之後,他立刻提筆寫急奏,要將這個消息稟告給南燕燕帝,他雖然在權在握,在南燕有足夠的話語權,但是這件事,已經不是他可以做決定的了。


  需要那樣心思深沉,隻手遮天,擋去災難,還南燕子民一個太平安樂窩的燕帝做出決定。


  石鳳岐常說,南燕北隋,須彌大陸上最可怕的兩個君王。


  倒也沒有抬高燕帝的地位,只是燕帝與大隋先帝的做法各有不同。


  於大隋先帝而言,他的鐵血之處在於不在乎隋人受苦受難,他相信只有苦難中磨練出來的人才有資格在這世上活下去,而且此時的天下,容不下任何心慈手軟,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下得去手,何況天下子民?


  可是於南燕燕帝來說,讓他的子民過得安樂幸福,便是他一生所求,他更願意用盡辦法把這該死的十年浩劫拖過去,熬過去,等到這場災難過去之後,他的南燕依然存在,他的子民依然無憂,就往前一次的十年浩劫一般。


  燕帝的鐵血之處在於,他可以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背負的骯髒卑鄙的交易,以強硬的手腕來保護他的子民,就如同他保護音彌生這位未來的南燕帝君一般。


  他髒的是自己,還的是南燕的太平盛世。


  打個比方便是,隋帝如嚴父,燕帝如慈母。


  帝君本質上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國家與境遇。


  說良心話,大隋的百姓過得真不是南燕的百姓好,放眼天下,沒有哪一國的百姓有南燕的日子好過,如今天下紛爭四起,大多數國家的人都是流離失所,輾轉零落。


  唯有南燕,像是世外桃源,這裡的精緻體面,講究溫婉,看著就像是這亂世里的一方凈土一般,美好靜謐得像個夢。


  戰火不曾燒到南燕,死亡的陰影不曾籠罩南燕,他們甚至沒有體驗過家破人亡,山河破碎的痛苦,更加不是很能理解,那些拼了命要殺出一片生天的人到底為什麼而戰鬥,像他們這樣安安靜靜地過著小日子不也很好?


  有溫婉的女子與多情的公子,有動人的樂府與如霞的錦緞,有小橋的流水與樓閣的雕花,這樣的日子,他們怎麼就不願意過呢?何必要打打殺殺,死傷無數,最後或許還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所以,南燕的人,他們根本不懂大隋的上央,何以要強行變法,何以要車裂而死不肯回頭,何以要把百姓送入水深火熱之中。


  這樣的沃土,永遠培養不出如上央那般的驚世雄才,也永遠也不會有如石鳳岐那般的新任帝君。


  太安逸了,他們在安逸中消磨了所有的鬥志與熱血,過得如同夢中之人,一夢百年。


  但你若說這不好,也不全對,只能說,生錯了時代,這個時代,容不下安逸與美夢。


  外面的金戈鐵馬,外面的狼煙滾滾,外面的嘶吼慘烈,都無法把安睡太久的南燕人喚醒,就算他們會有傷心難過時,他們不是想著為國奮戰,寧死不惜,而是流幾滴清淚,賦幾首詩篇,歌頌一番,悲戚一番,三五成群感概一番天下亂世。


  壯哉,我南燕那些戰死的好兒郎!


  幸哉,我南燕太平盛世須彌無雙!


  何其荒唐!


  或許燕帝已經漸漸查覺,這一次的十年之危不那麼好過,所以他熬得比一次更加辛苦,往年前只是花白的頭髮,這幾年已經徹底全白了,眉間的川字皺紋已經添了無數道,他再回首看著自己的國家與子民之時,竟然會惶恐,惶恐於不能再這樣保護他們下去。


  此時想改變,想讓他們拿起刀劍去戰鬥,去保家衛國,有些晚了,數十年如一日的安逸,早就讓這個國家毫無鐵骨,如石鳳岐所言:娘們兒兮兮。


  所以,當燕帝收到音彌生的信時,他的眼中流露出震驚與希望的神色。


  這是南燕,唯一的出路。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條出路,會是蒼陵親手給出來的。


  南方三國大亂,打得你死我活,誰也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當商夷與大隋之間達成了某種和諧之後,他們是不是就走到了歲月的盡頭,如同白衹與西魏一般消逝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除非,得到生機,得到可以轉圜,可以拯救的生機。


  石鳳岐給了他們這樣的機會,而且石鳳岐知道,他們一定會抓住這樣的機會。


  他太了解南燕的人了,也太了解燕帝想要保護南燕子民的迫切心愿。


  只要與蒼陵聯手,那麼,南燕就安全了,已經燒到了家門口的戰火,不會再蔓延進來,會轉個彎,燒去后蜀。


  后蜀會如何,不在燕帝的關心範圍之內,只要南燕太平,南燕無事就好。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道理,除在人與人之間很好用之外,在國與國之間,更加好用。


  燕帝,答應了蒼陵烏蘇曼的請求。


  讓音彌生攜軍與蒼陵聯手,轉攻后蜀,其間戰利之物如何分,交給音彌生臨場做決定,戰場變化過快,音彌生無法等著他做出每一個決定,那樣太慢了。


  燕帝站在南燕王宮的樓闕之上,深沉的目光望著他的長寧城,望著他的南燕國,望著他的子民萬千,他負在背後的手握了握,下定著某種決心,就連眼神也變得堅定兇狠。


  「岳卿,寡人聽說,大隋先帝臨死之際,下了三道遺詔,是嗎?」燕帝對著身後的臣子問道。


  岳卿名叫岳翰,年過半百,是個智慧之人,入朝為官數十年,清廉自守,是個好官,為國為民。


  亂世里,總是有許多的好官。


  岳翰回話:「回陛下,正是,不過三道遺詔皆破,大隋已非同往日可言。」


  燕帝聽著笑一聲,輕嘆了聲氣:「寡人一直很想與大隋先帝見一面,聽聞有南燕北隋的說法,倒是想見識見識,那是怎樣的君王。」


  「陛下所言甚是,大隋先帝已去,然那三道遺詔,的確令人驚心,世間難有幾人,有他那般的胸懷與目光。」岳翰倒是直接的,對大隋先帝誇讚頗多。


  「寡人不圖有他那般的遠見,寡人只是心想,如若一國之君,是為守國而存,那麼,大隋先帝護住的只是他的國家與子民,寡人,自當不能輸給他。否則,何以對得起南燕北隋之稱?不是平白辱沒了他這樣一代雄主了嗎?」


  燕帝邊說邊笑,走下高樓,步子很穩,岳翰跟在他身後,聽不太懂燕帝的意思,但是覺得,燕帝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燕帝的信送到邊境音彌生的手中,這一次他倒沒有驚訝,燕帝會答應,已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他早早就開始準備與蒼陵人烏蘇曼見面之事。


  大概要問一問他,為何要轉攻后蜀,放過南燕,也要問一問他,是不是真有天神這種說法,所以讓散漫如一盤沙的蒼陵人陡然之間變得如此團結強大。


  挽瀾疑惑地看著音彌生,問道:「世子殿下,你覺得蒼陵的人,可信嗎?」


  「不可信,蒼陵的普通人或許沒幾分心計,在智謀上不是你我的對手,但是這位異軍突起的烏蘇曼,卻是個異類。挽瀾,我有一種感覺,我不是他的對手。」音彌生笑看著這個年幼卻很聰明的孩子,笑道:「所以,這是一場賭博,燕帝陛下也在賭,而蒼陵的那位烏蘇曼,他知道我們一定會入賭局,這是南燕唯一的出路。」


  挽瀾抿起小嘴沉默,世子殿下說得不錯,南燕如果不接受,就要繼續與蒼陵人作戰,而此時的南燕根本不是蒼陵的對手,兩國合作擺在眼前的活路,他們不走,他們就得死。


  現在走上去,至少可以保得片刻的安寧,以後再想解決之法。


  石鳳岐看似給了南燕選擇,其實,南燕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音彌生看著外面正在肅整的大軍,想不到啊想不到,前些日子還在準備與蒼陵決一死戰,不過短短几日後,就要他們喝酒稱友,並肩殺敵。


  果然亂世無人,只有鬼。


  背叛與忠誠,死敵與盟友,都只在一念之間。


  「既然是賭博,那賭注是什麼?」挽瀾又問道。


  「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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