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哈達尼這個地方歷經戰事無數,但是從未被攻破過,慌亂中逃亡離開的祭祀大人米婭悲泣地看著這片被蹂躪得慘不忍睹的大地,悲痛得流下眼淚,沖洗在她極具異域風情的臉上。
她握緊了拳,交叉著放在胸口,跪在地上,望著上天,悲泣著呼喚:「天神在上,請降下你的憐憫,拯救忠心侍奉你的子民吧!」
天神會不會拯救他們,難說,天神太忙了,忙著操弄命運,忙著擺布蒼生,也或許忙著醉卧桃林上千年,一夢南柯,忘了人世間還需要他們的眷顧,天神顧不上凡人的痛苦。
看到這場悲情戰事的,只有風,只有雲,風吹過雲走過,看過也就算了。
能拯救他們的,只會是他們自己,他們很快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說來輕輕巧巧的事,傷害實實在在地存在,蒼陵雖然命苦了些,一會兒被這個國家打,一會被那個國家揍的,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大規模的傷亡,死去的戰士足有五萬,活下來的人也重傷在身,更不要提城中被殺的女人,還有被擄走的孩子。
這對性命短暫,人口不多的蒼陵來說,無疑是一場滔天浩劫,足以讓人潸然淚下。
后蜀有此大捷之後,將會越戰越勇,他們必須,儘快的,立刻的想出保命之法,否則,亡族危機,就在眼前。
一個種族的滅亡,給人帶來的恐懼,是難以想象的。
石鳳岐,在這種種族存亡的時刻,溫柔地伸出了手,善良而悲憫地,要扶蒼陵一把,讓他們在這片大地上,能夠得以延續種族的命運。
米婭,歸順了。
在米婭這裡看來,烏那明珠已經歸順,他們如果再做抵抗不選擇投降於石鳳岐,將會孤軍作戰,無人可以給他們支援。
那麼,她的人,將會死傷殆盡,她沒有選擇的餘地,除了歸順,再無第二條路可以走,除非她真的決意要看著蒼陵的人死光。
魚非池曾對她說過,傲骨這種東西是好的,能不能折彎傲骨,就看苦難與威脅,夠不夠大。
死亡或許不可怕,種族消亡,卻是比死亡更為令人恐懼的東西。
米婭歸順之後,石鳳岐走進了烏那明珠的帳篷,估摸著,她這會兒也應該得到了哈達尼大敗的消息,知道了那位天神之子死得何等的憋屈窩囊,讓整個蒼陵的人心動搖,信仰坍塌,這簡直是比死更讓人難受。
草原上的明珠姑娘,她抹著淚忍著恨:「我蒼陵必與后蜀不死不休!」
石鳳岐笑看著她,喝了一口奶酒,說:「憑你的力量,是不夠的。」
「石大哥,你是要趁人之危嗎?」烏那明珠憤怒地看著他。
「趁人之危這詞兒不夠好,在我們中原,有這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石鳳岐笑道,「明珠,你作為蒼陵一隻力量的統領,是要帶著他們走向滅亡,還是走向新生,都在你一念之間。」
「米婭……米婭不是早就投靠了你嗎,還不是大敗了!」可憐的明珠哦,這會兒就算她仍在懷疑米婭是否歸順石鳳岐也來不及了,事實已經做好了。
「如果你早些歸順我,我就不會留在這裡,我早就去幫她了。至於那位天神之子,大概是你們的天神覺得他資質不足承擔上天的賜福,所以早早收去了他性命,要換一個人,來帶著蒼陵走出困境。明珠,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呢?」石鳳岐將無恥這一特質發揮到極致,絲毫不為這樣的話而臉紅心跳。
「那也該是我蒼陵之人,絕不是你!」明珠恨恨地說道。
「天神仁愛,眾生平等,是不是蒼陵人哪裡重要呢?重要的是,這個人可以拯救蒼陵。」石鳳岐依舊笑道,「明珠,歸順於我,我可以拯救蒼陵。忤逆於我,我可以毀滅蒼陵。」
「你再不是我認識的石大哥了,魚姑娘也不再是我認識的魚姑娘了,你們都變得跟初止一樣,陰險得讓人討厭!」明珠臉上垂著淚,淚水裡儘是恨,說不完的恨。
「固步自封,墨守陳規,帶來的就是死亡。」石鳳岐的眼色終於厲了起來,不再溫和,就連笑容也不在了,「明珠,你希望蒼陵出現第二個哈達尼嗎?那些死去的戰士,女人,孩子,你還想再看一次嗎?或者你也在等著一場戰爭,讓你的人跟米婭大軍一般,死得凄涼毫無尊嚴?」
「歸順於我!」石鳳岐陡然之間凌厲的氣勢讓明珠忍不住退了一步,撞翻了桌子上的羊奶酒。
乳白色的羊奶酒倒在桌子上,又無助地滑落在地,滴滴答答地聲音響在沉默之中,格外清晰,像是一聲一聲地拷問著烏那明珠的心,歸順,或者走向死亡。
她看著石鳳岐,像是看到了當年她的父汗,也是這樣的威風凜凜,不可抗拒,滿滿都是霸道而強悍的威勢。
魚非池倚在帳篷外的木杆上,聽著裡面持久的沉默,她的心底在嘆息,她的臉上卻露出笑意,不必再等了,明珠已經有了選擇。
他們得到蒼陵了。
以後蜀攻打蒼陵,使蒼陵絕望,絕望之下,他們才會另尋出路,出路早就擺好,請他們走上來,沿路會有繁花似錦,沿路會有白骨成堆,但是路的盡頭,一定是光明。
石鳳岐從帳篷里走出來,神色如常,不見狂喜不見興奮,平常得與平時無二樣,他撣了撣衣袖走向魚非池:「你看,我們做到了。」
魚非池便笑:「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壞了。」
「我也不想的啊,不過,總得一錘定音,不然再拖下去,可就要浪費很多時間了。」石鳳岐笑著執起她雙手:「我們沒時間了。」
「我去跟明珠聊一聊,讓她解開心結,你呢……該把米婭的大揮接過來了,下一步,該準備棋子了。」魚非池笑聲道。
「嗯……但願音彌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答應才好。」石鳳岐笑說一句,臉上故意帶著悵惘的神色。
「石鳳岐。」魚非池突然喚他。
「我不會對挽瀾怎麼樣的,我向你保證。」不必她說,石鳳岐也懂,她在南燕真正掛心的人,只有一個,不是音彌生,是挽瀾,是那個十歲的孩子。
她對傾慕於她的人從不掛心,她只對自己在意的人心有所系,真是個狠心的女人,可是石鳳岐喜歡的就是這樣狠心的她,乾乾淨淨,絕不拖泥帶水的她。
魚非池望著他笑彎了眉眼:「去吧,去準備成為蒼陵的王,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遵命,我的王后。」石鳳岐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後才鬆開,讓她進帳篷里,好生安慰一下那位可憐的明珠姑娘。
烏那明珠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受了巨大的打擊。
她這樣子容易讓人聯想起那時候,她被初止玷污,破破爛爛著衣裳來魚非池這裡抱著魚非池痛哭的樣子。
真是個堅強的姑娘,遇到了那麼大的劫數,也挺了過來,活得如此精彩倔強。
魚非池坐在她對面的地板上,看著她,許久沒說話話。
「魚姑娘,你們偷走了蒼陵,偷走了我的國家。」烏那明珠的眼淚一下子滾出來,掉在地面上。
魚非池擦著她臉上的淚水,包容溫柔地看著她:「我們還會偷走更多的地方,明珠,我們不想騙你,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了,我們是為蒼陵而來,為征服而來,我們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魚姑娘,蒼陵的人,是自由的!」她紅通通的眼中全是淚,肝腸寸斷的模樣讓人心疼。
是啊,失去自己的國家,失去自己的子民,怎麼可能不難過,不痛苦呢?還是以這樣無聲無息的方式,甚至都沒能為國而戰,為民而死,未能轟轟烈烈一場,就這樣失去了,如何能不難過?
她哭,她悲,她絕望都是理所當然,魚非池全部理解,甚至她恨,她怨,她詛咒也都是應該的。
魚非池只是輕輕抱著她,拍著她的後背,有些清冷,有些漠然的目光望著後面掛著的那副蒼陵羊皮圖,低聲說:「我答應你,我魚非池,以命起誓,蒼陵人是自由的,永遠不會被奴役,不會被滅亡,你們除了失去國號,將可以保留你們的一切,草原,駿馬,牛羊,雄鷹,自由,天神,祭祀……等等你們的一切,都將得以延續,我絕不會,抹殺你們的血脈中的傳承。我以生命起誓,我會為你們捍衛這一切。」
烏那明珠在她懷中嚎啕大哭,淚流不止,年輕的姑娘她哭不盡心酸與難過,也哭不盡屈辱與絕望,她既恨魚非池他們這麼做,也知道恨得不對。
臣服,或者毀滅,她只是選擇了臣服,屈辱地臣服。
太委屈她了,這樣年輕的小姑娘,背負這麼重大的責任,有可能還要背上延綿千年的罵名,的確太委屈了。
可是魚非池只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撫過她烏黑的秀髮,平復著她激動的情緒,除此之外,她什麼也做不了,她不會改變心意,也不會放過蒼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