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誅己

  「遲歸,你在說什麼?」


  南九訝異道,遲歸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遲歸靜靜地看著魚非池,聲音輕輕的:「本來我都準備就這樣下去了,就這樣一直等下去也無所謂,陪著小師姐就很好,可是他居然敢忘了小師姐,他誰也沒忘,就單單隻忘了她。你說,他該不該死?」


  「遲歸!小姐不會想看你這樣做的!」南九怕遲歸做出什麼過激之事,連忙說道。


  遲歸揭下魚非池額頭上的帕子,浸了浸冷水重新擰乾,給她敷上,平靜的聲音不像他本人發出的:「我當然知道小師姐不想看到我這樣做,如果不是因為小師姐,石鳳岐在我手裡已經死了一百回了。」


  「小師父。」遲歸突然抬頭看著南九。


  「怎麼?」


  「現在石鳳岐已經不記得小師姐了,你說,小師姐會怎麼做?」遲歸疑惑地看著南九,像是真心求教一般。


  像小師姐那樣驕傲的人,怕是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吧?

  如果石鳳岐已經把小師姐忘了的話,小師姐是不是也會瀟洒利落地離開,就像兩人從來都沒有相識過一樣?

  以前的小師姐就是這樣的人,根本不在意任何人,也根本不會把情事放到最重要的位置。


  石鳳岐自作孽,把小師姐忘得徹底,那麼,小師姐,她會怎麼做呢?


  南九暗無聲息地接過遲歸手上的帕子,輕輕擦著魚非池的臉,說:「不管小姐會怎麼做,我都站在她這邊。」


  遲歸看著南九,沒再說什麼。


  這些天他一直就在遠處看著石鳳岐,他懂醫術,自然是知道誅情根這種東西的,連他都不敢用在石鳳岐的身個,隋帝居然敢用,他也是不是嘆服隋帝這位君王的狠決。


  那是個好葯,斬人情絲最利不過,堪比慧劍。


  他也承認隋帝那一碗湯藥的金貴之處,普天之下難尋第二碗,隋帝應該是把他壓箱底兒的寶貝藥材都拿出來了,他對這個兒子倒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只是他對魚非池,卻是剜心挖肺的狠。


  他有時候也覺得這很可笑,石鳳岐以前喜歡魚非池喜歡到骨髓最深處,拿刀子都剔不出來,結果一味誅情根,把他情思斷得徹徹底底,半絲痕迹也不留下。


  枉費了魚非池為了他,寧可過得不自由,過得不快樂,放得下家仇,忍得下囚籠,也願意陪著他,真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誰都不能來看魚非池,因為隋帝有令,誰也不準來看她,除了豆豆。


  豆豆是個心軟的人,她一路心焦地跟著上央來到這砂容城,想來看一看公子怎麼樣了,結果,公子把魚姑娘忘了。


  她就想啊,魚姑娘該是很痛苦很痛苦,撕皮連肉地那般痛苦。


  所以,就算有隋帝的命令,她也忍不住想來看一看魚非池,看看她是否還活著。


  她來看魚非池的時候,要小心地避開眾人耳目,還要小心地不在魚非池面前提起她家公子,她看著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魚非池,忍不住悲從中來,小聲地抽泣。


  「豆豆,他還好嗎?」魚非池擦掉她臉上的淚水,笑著問道。


  豆豆連連點頭,哽咽著說:「公子挺好的,魚姑娘你放心吧。」


  「那就行了。」魚非池笑道:「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再難過也沒有用,你不要哭了。」


  「魚姑娘,你要是覺得心裡頭壓抑著不痛快,就哭一場吧,你不要這樣憋著,你會憋出問題的。」豆豆見魚非池幾乎沒有哭過,她很擔心,很擔心這樣的魚非池在過份強忍之後,留下什麼毛病。


  「我得養好身子,哭多了對身體不好。」魚非池反過來安慰著豆豆。


  她清楚地知道,眼下之急不是別的,是她必須快點好起來,不能再這樣拖著一副殘破的身子讓大家心急。


  得好起來,才能承受得住,更多的痛苦。


  不然她真的會死在此處,那樣的話,就有太多的遺憾了。


  豆豆聽她這樣講道理,這樣明是非,越發覺得憐惜魚非池,她輕輕靠在魚非池身邊,小手搭在她身上,眼角的眼淚全都埋進枕頭裡,小聲說:「我陪你睡一會兒吧,魚姑娘,他們不理你,我理你。」


  「傻豆豆……」魚非池輕輕拍著豆豆的手背,虛弱的笑容看著支離破碎,根本難達眼底。


  「對不起魚姑娘,我家先生其實一早就知道隋帝已經準備了誅情根,可是他沒有告訴我,如果他告訴我了,我一定會攔著他的。」豆豆很是自責地說道。


  「不怪你,也不怪上央先生,更加不怪隋帝,是我自己,本來就有點問題,隋帝說得沒錯,我以後只會成為石鳳岐的負累,會害得他跟我一起死,這樣他忘了,能好好活著,其實也是一種幸事。凡事要看好的一面,對不對?」


  魚非池跟她慢聲說道,不知是在勸她,還是在勸自己。


  「那魚姑娘你怎麼辦呢?」豆豆問她,「魚姑娘你要去哪裡呢?」


  「沒想好,所以我才要快快養好身子,然後有精力想這些事。」魚非池的眼神空洞無物,像是直直地望著某個地方,也像是什麼都沒有看。


  等到魚非池睡著了,豆豆才小心地起身,將食盒裡放著的小點心放下,提著食盒幾步一回頭地離開,離開之前還交代了南九許多要注意的事。


  回到隋帝下榻的行宮裡時,她遇上了石鳳岐。


  石鳳岐看她手中的食盒,笑問道:「豆豆你去看誰了?」


  豆豆見石鳳岐笑得若無其事,自在從容,再想一想那邊已經被摧殘得不成人樣的魚非池,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生氣,於是沒好氣地扭頭就走:「沒看誰。」


  石鳳岐一貫知道豆豆是個脾氣好的,從來不會跟誰發火,怎麼這會兒發這麼大的脾氣?


  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麼對不住她的事。


  所以他叫住就要下去的豆豆:「站住。」


  「公子有事?」豆豆背對著他。


  石鳳岐慢慢走到豆豆跟前,看著她:「你們是不是在瞞著我什麼事?」


  豆豆眼神一慌,不知道石鳳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退了一步,說:「公子你在說什麼呀,我們瞞著你什麼了?」


  「你,上央,笑寒,林譽,甚至老胖子,你們都在瞞著我什麼事,對不對?」石鳳岐盯著豆豆的眼睛,慢聲發問。


  失了記憶沒失智力的石鳳岐,知道豆豆是最容易打開缺口的人,別的人或許都瞞得住一些事,可是豆豆是個心思軟的人,她最有可能說出大家都瞞著的事。


  「我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麼。」豆豆再退一步,不敢抬頭看石鳳岐的眼睛,她也不敢說,這行宮裡到處都是隋帝的人,說了,真的是會被殺頭的。


  「是嗎?」石鳳岐低聲問她。


  「我……」


  「公子。」正當豆豆無計可施,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上央的聲音平緩地傳來。


  石鳳岐抬頭看他:「上央先生。」


  「陛下叫您過去說話,你好奇的事,陛下會告訴你的。」上央說道,慢步走過來,把豆豆攔在身後。


  石鳳岐聽過之後點頭,進了隋帝的房間。


  隋帝正埋頭在一堆公文里,見到石鳳岐讓他先坐下等一會兒。


  石鳳岐倒也不急,他只是很弄明白這些天大家奇怪的眼神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很多古怪的熟悉動作又是怎麼回事。


  「你這些天一直在問,我們是不是有事瞞著你,上央他們都不敢說,你越發奇怪,是吧?」隋帝一邊批著摺子,一邊問他。


  「對。」石鳳岐淡聲應道。


  「他們不敢說,是因為我下了旨,不得透露此事給你聽。不過你既然這麼好奇,我也不好再瞞著你。」隋帝說道。


  「哦?那就是果真有事瞞著我了?」石鳳岐抬眼看著隋帝,他是真不太信任過胖子,他心計太過深沉了。


  「你掉進山洞之時,為了救你,有一個士兵被石塊砸死,我不讓他們把此事說給你聽,是怕你覺得內疚。你向來心善,不喜歡旁人為了你丟失性命,而且你大病初癒,不宜悲思,所以,我才讓人一直瞞著你。」


  隋帝仍舊看著手裡的摺子,手裡的筆也一直穩穩地寫著字,沒有半絲作假的樣子。


  石鳳岐看著隋帝琢磨了很久,像是要琢磨他話中的真假一般。


  「對了,那士兵我著人埋了,家中也送去了豐厚的銀錢當是答謝他對你的救命之恩,此事你可去問問上央,你若是想親自上門道謝,或者給那人上柱香,我也可以替你安排。」


  隋帝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石鳳岐,神色如常,只一眼后,又專註於桌上的公文。


  石鳳岐看著自己還未好全的腿,想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只說:「不必了,既然你跟上央先生已經安排妥當,我若是再去打擾,也是平白讓人想起傷心事。」


  「這都隨你,對了,你過來幫我看看這個,這個江淺川以前好像是這砂容城的太守衙門師爺……」隋帝說著沖他招招手,讓他過去幫忙看摺子。


  石鳳岐瘸著腿跳過去,瞅了一眼摺子上的東西,點點頭也就與隋帝說起了這些事,沒再多問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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