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去商夷,在故地
在石鳳岐的身子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們一行人成功地「逃離」了鄴寧城,南下,商夷。
距上一次來商夷國已經是好幾年前了,這些年兜兜轉轉,偶爾路過商夷也未停下過。
但是這一路來看到的風景,遇到的人,卻再也不是當年那般滋味了。
商夷與后蜀的大戰已經開始數月,韜軻終究未能速戰速決地拿下后蜀,兩國邊關爆發數起大戰,各有所損,但還未傷及真正的國體,大家都還有足夠的戰力。
這也是大隋為何不趁機攻打商夷,蒼陵為何不趁勢拿下后蜀的原因,大家還都在觀望,等著商夷與后蜀徹底兩敗俱傷的那一刻,到那時候,等候多時的人,一個也不會留情。
戰火還並未蔓延至商夷國都金陵城,這裡依然還是紙醉金迷,繁華盛世的模樣,雖然酒肆里到處都張貼著「茶樓酒肆,莫談國事」,也抵擋不了大家茶餘飯後對兩國大戰的一番討論與點評。
身為商夷國的人,在他們的眼中看來,商夷必是不會敗,用力地分析著商夷的優勢與長處,比方糧草充足,比方軍力強大,比方國君睿智,還比方臣子忠誠。
沿路來魚非池聽了太多這樣的議論,她聽得,有些恍然。
石鳳岐一路都緊握著魚非池的手,他怕魚非池會亂想,會難過,會不知所措,他想給魚非池多一些的力量,可以勇敢面對這一切。
就這樣一路到了金陵城,幾人並未急著就去找韜軻或者商向暖,石鳳岐想,或許馬上就是一場狂風暴雨,不如趁著暴風雨來臨之前,先享受一下這平靜。
他帶著魚非池去了那個老宅子,金陵城中,破爛得極得扎眼的老宅子。
宅子依然沒有什麼人來打理,依舊密結蛛網,長滿了青藤,石鳳岐說這裡是他的福地,當年躲在這裡躲過了追殺,才有命活著上無為學院,遇見魚非池。
宅子有個天井,四水歸堂是好喻意。
上次來的時候,是在夜裡,他們在這裡聊了無為七子,今日來這裡,他們已是無為七子,時光過得好快,白駒過隙,原來不是傳說。
這次是在白天,所以看得到暖黃色的條條光柱穿過破漏的屋頂淌下來,青藤裡面藏著夏日裡耐不住寂寞聒噪不已的知了,那口井水也未乾渴,裡面的水面上落滿了樹葉,往下看去,依舊可以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
「有人說,對著井水許願,是可以實現的,你想不想許願?」石鳳岐突然問到。
「幼稚。」魚非池毫不留情地戳破這種小孩子才會信的話。
「如果是真的,你想許什麼心愿?」石鳳岐偏頭看她。
「世界和平。」魚非池比心。
石鳳岐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不如許我長命百歲吧,我看我哪天總會被你氣死。」
人家小姑娘來這種地方,遇到這種情況,哪個不是羞答答地許個良人一世一雙的,她倒好,世界和平,和平個鬼!
「身為一個男人,氣量這麼小,氣死也活該。」魚非池手指拔著牆上的青藤,這裡長滿了爬山虎,牆上滿滿一牆,莫名地透著頹廢老屋的幽異美感。
「氣死了你要守寡的。」石鳳岐走過去,把玩著她手裡的爬山虎葉子,「你還記不記得,在學院的第二年,你在學院後山上用虎頭蜂殺人,就是用爬山虎織了個網,把自己藏起來?」
「記得啊,因為劉白的事嘛,後來到這金陵城,還因為劉白的事跟她家中有過來往,不是什麼好來往罷了。唉,說起這個,商帝怕是極為討厭我們的。」魚非池苦笑一聲,想自己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咋不知不覺間,樹了這麼多的仇家?
石鳳岐看著她笑:「商帝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他很有雄才,手段也夠狠,所以,他不會記著這些小事,真正令他不喜歡的,是我們大隋的身份。」
「你是大隋身份而已,我又不……」魚非池依然沒習慣大隋太子妃這個身份,平日里說了溜了嘴,這會兒險些又順口說出去。
石鳳岐環著她的腰讓她轉過來看著自己,無奈道:「你要時時記得,你是我的娘子,咱兩隻差拜堂走一遭儀式,別的該做的我們都做的,名號也有了。本來來商夷之前,我就想把婚事辦了的,不過我怕耽誤你來商夷的時間,就沒提,你若是再敢說錯,我這就先調頭回大隋,把婚事辦了再下來。」
魚非池鄭重地伸出兩個手指指著天,說:「我是大隋太子妃,我記下了,保證再也不敢忘,不管大隋的太子是誰,我都是太子妃。」
「魚非池我咬死你!」石鳳岐聽著她的話不對勁,一口咬在她伸出來的手指上。
已有一年不見的韜軻與商向暖在這裡等著他們。
看到韜軻的時候,魚非池的鼻子微酸,不過幾年不見,韜軻師兄已經快要換一個人的模樣,再不復當年在學院的年輕風華,他沉寂得像個老人,雙眼也不再有精湛的目光。
「小師妹,石師弟,老七,還有南九。」韜軻看著他們,一一打過招呼。
魚非池偏一偏頭,不想讓韜軻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眶,她還沒有準備好,沒有準備好去原諒韜軻師兄用半仙丹害死了竇士君,不想這麼快就心軟。
韜軻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的所想,但是韜軻沒有解釋什麼。
他不想說,當時他並不想害死竇士君,也不想說,他只是想引季瑾的大軍出城,沒想過要把季瑾怎麼樣。
事總是因他而起,果也應該由他來吞,並不值得任何人原諒。
「非池師妹。」商向暖拉了拉魚非池的衣袖,聲音有些哽咽:「這麼久不見,你就準備給師姐看個背影?」
魚非池微低頭,聲音有些啞:「向暖師姐你不怪我騙你嗎?我跟你說,溫暖已經死了。」
「你不想我活在過去嘛,我怪你做什麼?」商向暖笑道,只是眼中有些清淚,「不過她這樣活著,好像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你也覺得沒有區別,那商帝為什麼還要跟后蜀打仗,非要奪回溫暖不可呢?」魚非池抬眼看她,「當初,當初是他送走的溫暖,他讓溫暖去做細作,去害卿白衣,如今又為了溫暖,要大興兵事,跟后蜀打個不死不休,溫暖就是死了啊,她的心早就死了!」
這問題問得荒謬,商帝攻打后蜀,又不僅僅是為了溫暖。
商向暖看著有些激動的她,似笑似嘲一聲:「我皇兄說,愛讓人永生,我想,他大概是瘋了。」
魚非池失語,這樣說來,商略言還是個情種了?
「先不說這些了,你們就不累嗎?找個地方先休息吧。」石鳳岐瞧著這才剛見面,幾人幾乎就要打起來,連忙打斷了他們的話。
「說到石師弟……」商向暖朝石鳳岐瞟一眼,笑聲道,「我如今該叫你石師弟呢,還是該叫你大隋太子?」
石鳳岐撓撓下巴,笑道:「向暖師姐快別鬧了,什麼太子不太子的。」
「當時我在白衹的時候就在想,你憑什麼代表大隋簽字,原來你是太子,這就可以理解了。」商向暖說起舊事。
「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你都把我當石師弟好了。」石鳳岐一臉苦笑,這個師姐向來是個潑辣的,自己不仔細著,還真應付不下來。
「當然有區別,你若是以我石師弟的身份來的商夷,我自當把你請進韜軻的府里,你們師兄弟暢飲敘談,你若是以大隋太子的身份來的,那我就該把你們請進王宮,與蘇於嫿會合,所以……」她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這一行人,問著石鳳岐:「你是以什麼身份來的呢?」
石鳳岐怔住,有一會兒沒說話。
商向暖見他不出聲,又挽上魚非池的胳膊,說道:「而且我還知道,我非池師妹已經是太子妃殿下了,你們兩個必是要安排同一處的,石師弟,你可要想好了。」
她的意思很簡單,魚非池曾經那麼討厭這些爭戰之事,那麼石鳳岐最好的選擇,便是以石師弟的身份,在韜軻家中住下,這樣一來,大家見面至少不用太尷尬,很多事,也可以避開他們。
商向暖,一如繼往的聰明。
正當石鳳岐犯難的時候,魚非池主動說:「向暖師姐,我們是以……大隋太子,太子妃的身份來的,我要進宮。」
魚非池清楚,石鳳岐為了她已經退讓過很多,不能再讓他退了,再退,傷的就是大隋,他這個大隋太子,如何能傷大隋利益?
所以,一個稱謂,也沒什麼吧。
商向暖沒有想到魚非池會這樣說,愣了片刻,然後笑道:「好吧,那你們,就隨我進宮。」
她說著,鬆開了挽著魚非池的手,氣度雍容地走在前面引路。
魚非池輕輕地呼了口氣,像是要吐出胸口積著的鬱氣。
石鳳岐牽起她的手,嘆聲道:「你何必委屈自己?」
「沒有,我也正好想進宮,見見綠腰。」魚非池勉強笑道,說到綠腰時,看了一眼韜軻。
韜軻神色黯淡,他這幾年,過得很風光,但是很不如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