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步錯,終難成正果
一襲纏龍繞鳳的錦繡紅綢蓋頭,一身曳地鸞鳳和鳴大紅嫁衣。玉帶束腰,盈盈一握。長裙遮足,步步生蓮。女子總是如花的,而出嫁,便是由花苞綻放為花朵的最美麗的一刻。
看著那走來的人,步祈眼裡一片溫柔,這一身鮮紅的嫁衣似血,卻可以凈化他滿身的殺戮。他此刻倒似一個不懂情愛的少年,忐忑地看著心愛的女子步步接近。
紅綢挽的喜結遞到了步祈的手上,他握好,輕輕地將她帶到喜堂中間,面朝鳳盛駱。
楚歌拉著帝王走到喜堂里站著觀禮。喜堂里都是扶搖樓的長老以及幾個伏羲宮的高手。
紫襲出嫁,月流離沒有半分表示,並且不同意伏羲宮的長老去觀禮。以獨孤紫襲以前那冰冷的性子,懂她的人自然不多,來的也就是真正欣賞她的幾個人。
"一拜天地?"
獨孤紫襲深吸一口氣,同步祈一起轉身,朝外面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高堂鳳某人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打算享受這二人的叩拜。今生他可能不會有子嗣了,所以也難得經歷一次被新人叩拜。
可哪知,還沒有拜下,一道人影伴著劍光,飛速地刺向步祈。那凜然的殺氣,使得在座的人都紛紛警覺,上前護著這兩人。
"閣下,何必要擾了這大喜之事?"鳳盛駱冷了臉色,捏住那人的劍尖,語氣有些陰霾地道。
那人容顏半毀,猙獰著臉看著鳳盛駱,狀似瘋狂地道:"大喜之事?一個殺人魔頭,哪配有大喜之事!我今日來,是為著我家無故慘死的二十口人,找步祈填命!"
鳳盛駱皺眉。他倒不好奇這人是誰,他好奇的是,這人如何進得這扶搖樓?並且,若真是步祈滅的門,怎麼可能還有活口?(您想的是怎樣的重點啊?)
楚歌微微掀開斗笠上的白紗,想看那人是何模樣,卻被風城啟難給擋在了身後。
"難看,回去會做噩夢。"帝王面無表情地道。
那人武功也沒有多好,被鳳盛駱派人關了起來。楚歌覺得,他並不像真是為了殺步祈而來。開玩笑,在場有這樣多的高手,他怎麼可能殺得了步祈?不過這樣一鬧,原本喜慶的婚禮,倒是沉鬱了不少。
禮官看著鳳盛駱,以眼神問他要不要繼續。鳳盛駱剛想說繼續,便見獨孤紫襲自己掀開了蓋頭。
明珠垂於眉心,鳳冠璀璨精緻,獨孤紫襲看著眾人有些驚訝的表情,淡聲道:"步祈,對不起,此次拜堂可能很多麻煩。即使是這樣,你也願意娶我么?"
步祈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女子,笑道:"我自然是願意,再麻煩,只要命還在,我都會娶你。"
獨孤紫襲看著步祈,微微一笑,握緊了手中的喜結。
"嘖嘖,還真是一往情深。"有人踏門而入,面沉如水,聲音卻帶著戲謔:"分明是朝三暮四,倒也稱用情成痴。獨孤紫襲,你好生問問你自己,這個人,可是你真心想嫁的?"
聽得聲音,楚歌皺眉。
月流離來了。
依舊是一身張揚的紅衣,月流離走到喜堂之中,看著獨孤紫襲和步祈之間的喜結,冷冷地道:"不請自來,還要請樓主見諒。"
鳳盛駱無奈地揮揮手,回到了主位之上,有些惋惜。看樣子,他今天是註定受不了這高堂之拜了。月流離太缺德,一般搶親,不是都該在最後一刻夫妻對拜的時候么!
步祈沉默,獨孤紫襲輕嗤一聲,看著月流離道:"我若不是真心想嫁,誰又逼得了我?朝三暮四?這個詞被你用在我身上,宮主,你不覺得可笑么?我對誰一往情深,與你再無半分關係,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的感情之事?"
月流離一窒,臉色萬分難看,忍不住低吼了一聲:"獨孤紫襲!"
"屬下在。"紫襲淡淡地抬眸,道:"忘記告訴宮主,與步祈成親以後,我便不再是伏羲宮的人,副宮主一職,宮主可以讓其他人擔任。"
言罷,轉頭對步祈道:"我們繼續罷。"
月流離沉了顏色,周身浮起淡淡殺氣。
步祈微笑著看著她,卻沒有動,只輕聲問:"紫襲,你可還記得湖心小榭上的事?"
"你指哪一件?"獨孤紫襲疑惑地看著他。
"那時我知道你在附近,所以一劍刺向了他。"步祈看了月流離一眼,對紫襲道:"那一次,你用你的白綢阻了我的劍,所以其實到最後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殺了他,抑或是月流離是否能自己躲過去。"
紫襲沉默。步祈側頭看著流離,道:
"我想,紫襲願意與我成親,定是被你傷透了心罷?不若今天正好,我便再與月宮主比一場。你若贏我,便可以帶走紫襲。若不能,那麼生生世世,永遠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可好?"
月流離冷笑一聲,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允?"
"就憑你今日出現在了這裡。"
楚歌忍不住伸頭看向步祈。這個男子,可當真是為獨孤紫襲算盡了心思,無論輸贏,她都能好過。輕易到手的東西不會珍惜,那麼自己拿命搏來的人,會不會多在意?
其實月流離喜歡獨孤紫襲,步祈也知道。但是流離死不承認,還偏生多番傷人,豈是良人?
如今一戰,要麼讓月流離明白自己為之一搏的感情是什麼。要麼,就將月流離徹底從紫襲的世界里除去。由他來給紫襲下半輩子的幸福。
步祈,還真是好樣的。
好好的一場昏禮,最後變成了一場決鬥。楚歌站在獨孤紫襲身邊,看著她冷靜的側臉,倒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風城啟難站在一邊,看著喜堂之外站著的兩人,搖了搖頭。
鳳盛駱倒是比較淡定,從步祈說出那段話開始,他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不過他阻止不了,只能隨他去。
其實論武功,自然是步祈要略高一些,天下第一殺手,並非浪得虛名。可是月流離平日里用武都是弔兒郎當的,從沒有人見過他真正認真的樣子。如今這樣一來,勝負還真的難辨。
"你希望誰贏?"楚歌低聲問獨孤紫襲。
獨孤紫襲一點猶豫也沒有,平靜地道:"自然是步祈。"
她沒有開玩笑,是她自己選擇的步祈,那麼其他人,再與她無關。
這場決鬥打了很久,步祈卻還能邊打邊同月流離說話。月流離臉色很難看,招招狠厲,漸漸地佔了上風。兩人身上都見了血,卻竟然是步祈身上的傷更多一些。
眾人都覺得奇怪,看步祈的樣子也不像有意相讓,但卻是真真實實漸漸落了下風。
"他身上有傷。"風城啟難突然開口,低聲說了一句。
楚歌一愣,阿蕭說的是步祈么?可是怎麼可能,若步祈身上帶傷,又如何可能主動找月流離決鬥?
剛想開口,身邊的獨孤紫襲卻丟下了頭上沉重的鳳冠,風一般地飛向外面正在打鬥的兩人。長發紛飛,那張美麗的臉上,終於失卻了平靜。
可是,來不及了。
月流離紅了雙眼,最後一劍,刺穿了步祈的胸膛。
有血噴涌而出,染上了流離的臉,他突然清醒,震驚地看著步祈。
步祈皺眉,低咒了一聲,白了嘴唇,胸口的劇痛讓他再也無法微笑。失去意識之前,只拼盡全力說了一句:"救活我,不然,她便再也無法幸福了。"
有飛揚的青絲繞在了他的周身,劍被拔出,身子重重地落了下去,落在了那一身嫁衣的女子懷裡。
可惜,步祈沒能睜眼看見,此時獨孤紫襲的眼裡,只有他,只看著他,一滴一滴他從來不曾見過的眼淚,落了他滿臉。
濃濃的痛溢滿心臟,紫襲用力捂著步祈胸口的傷,顫聲道:"你這是做什麼,步祈,我說過我願意嫁與你,你竟當我是胡亂選擇的么!做什麼非要將我推給他,你是傻的么……"
眾人都涌了過來,鳳盛駱臉色難看地餵了步祈藥丸,心卻一點一點往下沉。剛剛他看得分明,步祈留給月流離的破綻是腹部,卻不曾想,月流離竟然直接刺向胸膛。
這是殺手的下意識反應,總會給敵人最致命的一擊。所以這一劍很准,很狠。
步祈啊,你錯算了這一點,可能,結果就會與你所想的背道而馳了。
楚歌走近月流離,看著他失神地握著劍,劍尖還在一滴一滴地滴血。他的眸子很空洞,嘴唇緊抿,看著獨孤紫襲和眾人將步祈帶進房間里去。
"早知會有這樣的結局,當初,你又為何不坦蕩一點,告訴紫襲,其實你愛她。"楚歌嘆息一聲,心裡突然無限悲涼。
夫子又說對了。若情動不自知,不肯面對,必遭緣生緣滅,多番周折,難得正果。
月流離與獨孤紫襲,此生無緣了。
很多年以後,獨孤紫襲想起當時在自己懷裡漸漸冷卻的那個人,都會想起在扶搖樓大牢之時,他打開鎖鏈,倚在門口朝她笑得一臉溫柔的模樣。他分明一臉蒼白,卻還笑著問她:
"還要取我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