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舊日重現,相對相悖
楚歌一笑,在他懷裡閉了閉眼,輕聲道:"我.……"本想說很好,但是想到如今的身份,不由地頓了一下,有些發愁。
夫子曾說:"楚兒,你的腦子在宮裡混得下去,但是心不行。別哪一天犯傻進了宮,到時候我都撈不出來你。"
她似乎當時回答的是:"誰沒事去那四方地?總歸我也不受父親重視,你安心罷夫子,以後我一定嫁一個尋常人家。"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心越欲而行難達"。如今一年多過去了,夫子回來了,但是,她卻進了宮。
鳳盛駱皺眉,捏著楚歌的肩膀看著她。楚歌一驚,這才真正看清楚他的臉。
不同於以前的疏眉淡目,夫子此時的臉極為好看,鳳眸如弁,輪廓完美,皮膚也是分外的白皙。薄唇依舊是習慣性地微勾,一頭黑髮竟也成了雪白。
"夫……夫子?"楚歌被震住了,半晌才道:"這是你的真實面貌?"
鳳盛駱點頭,彎腰將她抱起,揉進懷裡,往外面走去。邊走邊道:"嗯,以前沒告訴你的事情,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所以楚兒,你給我好生交代一下自己的事罷。"
牢房裡,步祈、南宮七和獨孤紫襲都僵在原地。獨孤紫襲尚算正常,步祈和南宮七是徹底嚇著了。剛才那人,是主子么?竟主動抱一個女子,而且,還抱得那般溫柔,看得他們都心裡一動。
而且,楚歌居然喚主子為"夫子"?
無怪他們驚訝,鳳盛駱其人,雖然性子也不難相處,但是骨子裡是極為冷漠的。跟自己無關的人,不管是怎樣的人,死在他面前,他都還能從容淡定地喝茶。從不見他主動與誰親近,對女人更是萬分嫌惡。
可是某一天,鳳公子離開離國,想散散心,卻是無意之間看到了左夫人。那良善的婦人在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祈福,慈悲的眉目不知怎的就感染了當時滿手殺戮的他。
不可否認,如果不是左夫人,他不會願意去相府。所以後來,鳳盛駱最感激的人也就是左夫人。沒有她,他便不會遇上楚兒。
無法形容他見到楚歌第一眼是什麼感覺。那未滿十歲的小女孩兒,站在自己的庭院里,對蹲在地上哭泣的丫鬟說:"不語,別哭了,總歸哭也是沒用的,這件事父親定會偏向二姨娘。母親雖為正室卻也說不上什麼話。與其告狀,你倒不如捉一兜兒跳蚤,灑滿那婢子的被窩。"
當時他眼前便是一亮,那亭亭玉立的透明似的小人兒,心思竟如此透徹。且不會心慈手軟,也看得清形勢。這樣的女子,豈會是池中之物?
在當她夫子的日子裡,他教了她良多。雖然他是離國人,但因了母親的緣故,他對燕國十分之了解。針織女工他教不了,武功謀略,琴棋書畫倒是可以的。楚歌天賦也極高,學什麼都快,倒讓他省不少心。
每月,他都會來相府教她。或倚在樹上,告訴她朝中人事。或焚香放琴,教她一曲天籟,日子竟過得分外有趣。比起離國的冰冷,鳳盛駱顯然愛上了這個有她的溫暖國度。
於是他利用半年,取代了原來的扶搖樓,建立了如今這天下第一樓。一方面是為了發展勢力。另一方面,則是給自己一個明正言順留在燕國的理由。
他從不以原貌在燕國行走,開玩笑,太明顯了。只有離國皇室之人,才會是一頭銀髮。這是離國的君主為了彰顯皇室地位和尊貴,特意在皇室成員出生之時便喂下藥丸,促使頭髮變成銀色。而且他那張臉,惹的麻煩實在太多,與其天天殺人,倒不如直接易容。
他也從未將名字告訴她,只不過因為,他不想騙她。且叫夫子罷,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
一年之前,離國內亂,他不得已離開。也是那時候,他將珍愛的古琴放在石桌上的一瞬間,他好像才發現,自己很捨不得這丫頭。來不及細想,便被三叔帶回了離國,
如今,事情已經完全解決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回來尋她。路上卻遇到些麻煩,得先回來修鍊些時日。卻哪知,出關之時,就看見南宮七來說抓到了獨孤紫襲和一個不知名姓的女子。
他當時哪知是楚歌,竟還下令殺了她。
鳳盛駱緊了緊手臂。
楚歌的身子越發輕了,個子在長,反而更瘦了么?這些年他不在,難不成又被誰欺負了?
聞著鳳盛駱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楚歌終於放鬆了一直緊繃的身體,往夫子懷裡蹭著。像無數次那樣,只在他面前,露出孩子的一面。是的,她與夫子在一起時,從來不會管什麼禮儀規矩。所以他們在一起是最自由的。
將楚歌放在軟榻上,鳳盛駱細細看了看她,沒別的外傷,這才終於放了心,捏捏她的鼻子笑道:"小丫頭,可有想我?"
楚歌皺了皺鼻子,冷哼一聲:"一句話不說就走了的人,想來做甚?"
鳳盛駱輕咳一聲,一雙鳳眸里瞬間盈滿脈脈柔情,笑道:"當初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告知,的確是我的錯,我賠罪可好?"
楚歌抿唇,正待說話,便看見房間門口立了三個人。
"紫襲!"楚歌看見獨孤紫襲,不由地推開鳳盛駱,朝她跑去,連聲道:"你有沒有事?傷到哪裡沒有?"
有冷冷的視線落在臉上,獨孤紫襲面無表情地瞪回去,然後任楚歌牽住自己的手,只低聲道:"我沒有事,毒都解了。"
楚歌一笑,拉著她走到鳳盛駱面前,道:"紫襲,這便是我曾說過的,我的夫子。"
獨孤紫襲點頭,剛剛聽楚歌喚那一聲,她也可以猜到一些。只是驚奇的是,鳳盛駱居然願意屈尊為一個夫子,倒是難得。
看到門口站著的南宮七,鳳盛駱才突然想起,他剛剛似乎是說,楚兒是什麼?貴妃?
臉色一沉,鳳盛駱抓住楚歌的手臂,將她扯進懷裡,悶聲問:"楚兒,你進宮了?"
楚歌一愣,接著垂眸,點頭。
屋內空氣瞬間跌回冰點,鳳盛駱的臉色難看得緊。南宮七吞了吞口水,慢慢地挪往角落。開玩笑,主子發火的時候一定要離得遠遠的,這是經驗之談。
步祈正想將獨孤紫襲拉出去,卻突然聽得外面有玉鳴之音傳來。極輕,他們卻可以聽得很清晰。
因為這是扶搖樓的防禦之音,提醒大家有人來攻擊扶搖樓了。
鳳盛駱一揮衣袖,摟了楚歌往外面走去。正好心情差,誰那樣好來給他發泄!
拳手捏得很緊,放在楚歌腰間的手卻溫柔。鳳盛駱沒有再問什麼,因為無所謂了,他早就有了覺悟。這輩子,無論楚歌變成什麼樣子,他都只要她。只!
登上扶搖樓的頂層,鳳盛駱和楚歌一齊往下看去。
遠處的空地上,有兩名男子慢慢地在靠近。一人一身白色錦袍,冷冷清清。一人紫金冠束髮,尊貴霸氣。而且顯然,來者不善。
不過竟然破了青山上的陣法,鳳盛駱挑眉想,倒是有趣的人呢。
楚歌也看到了那兩人,不正是白朮和風城啟難么!
身子不禁微微顫抖,手將衣袖捏得死緊。風城啟難發現她不見了,那麼,湖心小榭的人怎麼樣了?
遠處,風城啟難抬頭,便看見了扶搖樓之上,相依而立的兩人。扶搖樓風大,那男子將懷裡的女子護得很好,頭臉都看不見。但是,任憑她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左楚歌!
帝王沉怒,目光如刀一般射向旁邊那男子,冷冷地道:"白朮,殺了他!"
白朮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飛身直接往那七層高的樓而去。
鳳盛駱挑眉,淡淡地喚了一聲:"小七。"
南宮七在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從第六層的窗戶飛出,對上了白朮。步祈和紫襲在第五層看著,一直看到南宮七和白朮從一層打到了第六層,又從第六層打回了地上。遠處的帝王冷冷一笑,銀針出,直直射向抱著楚歌的那男子。
很遠的距離,加上扶搖樓風大,那細細的銀針本不可能射得上來。卻見鳳盛駱臉色一變,帶著楚歌閃到一邊。銀針險險地從耳際擦過。
好可怕的內力。
"放開她!"風城啟難飛身上前,落在扶搖樓樓頂,看著鳳盛駱冷冷地道。
鳳盛駱眸色一沉,卻依舊笑得風華絕代,輕聲問:"你便是娶了楚兒的燕王么?嘖嘖,脾氣可真不好,怨不得楚兒看起來那麼不開心。今日在下心情也不佳,燕王若想將楚兒帶回去,便從我手裡搶可好?若沒本事,今日你定然帶不走她!"
言罷,將楚歌護到身後,微笑著對上對面的男人。
風城啟難皺眉,心下已是怒極。先前的擔憂與著急在看見楚歌安然無恙之時統統化為了殺氣,朝對面那男子席捲而去。冷冷的聲音在狂風之中依舊霸氣四溢:
"孤想帶走的人,豈是你能留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