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到底不如她
宮裡的消息再防也是傳得極快的,當江太醫帶了幾位醫女趕往溫華宮的時候,皇后已經得了消息。手中的茶盞摔得粉碎,皇后帶了宛妃便往溫華宮去,一路上臉色難看得緊。
快到溫華宮時便見容答應站在溫華宮門外,一身煞氣的白朮擋在門口,也不聽容答應說什麼,就那樣擋著,一步不讓。
容答應身邊的畫屏不在。皇后瞧著,突然鬆了眉,略頓了會兒道:"宛兒,我們回去罷,倒是本宮急躁了。有她在,出不了什麼大事的。"
宛妃點頭,乖巧地跟著皇后往回走。
是的,只要有"她"在,左楚歌是永世也不得翻身。論不同,帝王待左楚歌真真是不同的。可是若論真愛,只要有凌王妃上官取露在,風城啟難的心,絕對不會在左楚歌身上。
畫屏不在,估計是去尋凌王妃了,好戲也將近了,她們還是回朝陽宮隔岸觀火得好,免得戲唱得太烈,倒傷了自身。
楚歌醒來的時候,床邊守著的是柳醫女。見她醒來,柳醫女鬆了口氣,低聲責備道:"你竟是傻的么?我早告訴你你的身子重,讓你當心些。卻怎麼一直波折不斷的。"
楚歌艱難地側了側身子,看著柳醫女疑惑地問:"身子重?你不是說我中了什麼毒么?"
柳醫女:".……"
這位主子不是極聰明的么,怎的這件事上遲鈍到這個地步。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自己低聲對她說的是:"娘娘的身子不比從前,要當心著些,若是不小心磕著碰著,許就是一條人命。"
她竟然理解成自己中毒了么!柳醫女突然很想笑,不過到底是忍了下來。
冷眼旁觀著這位主子在後宮掙扎了這麼多年,她覺得這女子實在不適合在這樣深沉的後宮里。所以兩個月前她回宮的時候,她查出她有孕,卻沒有上報。任何醫案里都沒有記載,她也每每在她傳醫時隨江太醫一起來,為她把脈。
竟讓她這樣瞞了下來。
不過今日這樣一揭開,帝王若是追究,她的命是定然不保了,還有可能連累江太醫。真是作孽。
"你是說,我不是中毒,而是……懷孕了?"楚歌看著柳醫女,愣愣地問。
柳醫女點頭,嘆了口氣道:"幸好七王爺及時為你施針,否則這胎兒定然保不住。"
楚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突然笑了笑,她竟然傻到以為是月信,原來,竟是有孕了么?一個小小的生命,已經在她的肚子里生長了兩個月了。
被凍僵的心突然暖了暖,楚歌拉著柳醫女的手問:"它還好么?我最近災難太多,它會不會受什麼影響?"
柳醫女想了想,道:"理應沒事的,煎兩帖安胎藥就是了,只是……"
看著柳醫女突然擔憂起的眼神,楚歌一怔,繼而才反應過來。
她怎麼忘了,她還在後宮,肚子里的孩子是阿蕭的。這樣一來,她反倒不好走了。以現在的處境,她如何才能保住這個孩子?
正想著,守天的聲音便在簾外響起:"可是醒了?"
柳醫女應了一聲,便見帘子被宮女們挽起,仇全帶了人進來,朝楚歌輕輕一福。
看著仇全身後的太監端著的東西,楚歌的心涼得徹底。仇全淡淡地道:"王上聞浣衣局宮女身子不適,特賜此活血化淤之葯,命奴才看著喂下。"
浣衣局宮女身子不適。楚歌突然想笑,一不小心還真就笑了出來。掀開被子下床,楚歌靜靜地看著仇全問:"他既然不想要,便親自來說就是,倒煩勞公公來轉告我。"
"你配么?"一聲宛若鶯啼的聲音傳來,上官取露攜著風城啟難,踏進了屋子。
看了楚歌的腹部一眼,上官取露眼裡閃過一絲厭惡,道:"一個宮女,不僅害了嬪妃皇子,還企圖用身孕上位,這樣的人,哪配帝王親自來見。若不是帝王仁慈,你焉有命在?"
楚歌的身子站得很直,只是一身粉色宮女裝比起凌王妃那一襲錦繡,終顯狼狽。上官取露並著風城啟難站在一起,不能不說,是很般配的。風城啟難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不過那姿勢,還是和無數次一樣,牢牢地護住了上官取露。
楚歌突然想,自己這麼多年的痴纏到底是為了什麼。從最開始入宮不小心將心遺失給了風城啟難開始,她的全部都是為他而動。可是到頭來,他依舊愛的不是她,依舊可以為了上官取露要她的命。而如今,也是因為上官取露一句話罷,他要打掉她的孩子。
嗯,真是好極了。她痴了這麼多年,終於發現其實這個男人沒那麼多值得她愛的。愛到最後,如果連尊嚴都已經耗盡,她還拿什麼去繼續守在他身邊。又憑什麼,還要繼續愛他?
門口處有些躁動,溫太妃和風城啟月進了來。看見上官取露,溫太妃笑道:"凌王妃也來了。"
"拜見溫太妃。"上官取露溫婉一笑,朝太妃福了身。
溫太妃示意她起來,朝楚歌看了一眼,又看向小太監端著的墮胎藥,笑道:"王上可是要誅殺自己的孩子?"
風城啟難冷冷地開口:"一個宮女有孕,太妃怎的就能確定那是孤的孩子。孤只不過是在正宮闈罷了。"
楚歌臉色一白,倒笑得越發堅定了起來。
風城啟月怒道:"皇兄,她是你的女人,你怎生能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風城啟難淡淡瞥他一眼,道:"你還知道她是孤的女人?"
風城啟月一窒。溫太妃看著風城啟難問:"王上是不打算要楚歌這丫頭了是么?"
上官取露看著風城啟難。他依舊沒什麼表情地道:"溫太妃此話何意?"
溫太妃笑道:"既然楚歌已經是與王上再無瓜葛的洗衣宮女,肚子里的胎兒王上也說不是你的。那便將楚歌給了我罷,恰好這佛堂清凈地,總比那紅粉堆里的罪惡少。"
風城啟難不語,上官取露卻皺了眉道:"溫太妃的意思是讓這孽種留在宮裡么?無名無分,來歷不明,豈非讓人笑話!"
"無名無分?"風城啟月冷了顏色,道:"凌王妃,宮裡無名無分的人多了去了,楚歌好歹曾經也是貴妃,是宮裡的正經主子。比起別人來,倒是好得多的。"
凌王妃臉色一白,咬緊了下唇。風城啟月這話分明是在諷刺她!可是要不是左楚歌,她早就是啟難的女人,又怎會……又怎會嫁給凌王!
一把劍橫在了風城啟月的頸間,眾人都是一驚。風城啟難冷冷的聲音在屋中響起:"你再對她出言不遜,休怪孤不認你這皇弟。"
劍是一旁守天的佩劍,自然是鋒利無比。風城啟月的脖上被劃破了,流下些許鮮血,染了那月白的衣袍。這如月般的男子淡淡地笑了一聲,卻不畏那劍鋒。只看了不遠處楚歌蒼白的臉一眼,道:"我也想不認你這皇兄,那麼便不用顧及這綱紀倫常,生生錯過了她。"
溫太妃想阻啟月,但話已出口,屋內一時安靜。兩個極似的男子對峙著,帝王的怒氣,毫不掩飾地釋放了出來。
一隻素白的手,帶了些被冷水泡出的紅腫,輕輕端起了托盤上的葯。明明很細微的聲響,卻驚了屋內眾人。
風城啟月一慌,竟不顧喉間還橫著劍,便想去阻那女子。風城啟難眸色一動,卻被上官取露扯住了袖子。轉頭,眼前的女子眼裡含了淡淡的委屈和責備,竟讓他半分也動彈不得。
楚歌嗤笑了一聲,一口飲盡碗里那漆黑的葯汁,道:"爭論半天,不過是為我肚子里這不該有的孩子罷了,不要便不要,留這許多羈絆做甚!"
腹部開始有絞痛傳來,楚歌最後看了一眼風城啟難,暗笑他臉上那不該有的驚怒表情,一字一句地道:"風城啟難,我們兩清了。若有來世,我左楚歌,必不再愛你!"
身子止不住地軟了下去,最後映入眼帘的是風城啟月心疼地抱著她的樣子,以及不遠處上官取露難看的臉色。
風城啟難呢?她不知道。只是以後,他在哪裡,怎樣。都與她再無半分關係。
從前她笑紫襲說:"你怎的這般絕情,雖然月流離對你狠了些,不過你也曾那樣深愛他啊,怎的這般說刺就刺下了。"
獨孤紫襲當時只淡淡地搖了搖頭,道:"先愛的那個人是會卑微一些,可是卑微也是有限度的。他屢次傷我,竟當我的心不會疼了么?如今刺死了又如何,總歸受傷的不再是我了。他的生死,都不再與我相干。"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定然是做不到紫襲那麼洒脫的,卻沒想到,只是原來她沒有如此絕望過。一旦心死,又怎會原諒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
愛別離,怨恨對。她與阿蕭,不過是一場小戲,主角登場的時候,她便必須將他讓出了。
這樣的感情,要來幹什麼呢?徒作傷悲自相憐而已。
歌兒不愛阿蕭了,再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