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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班主任之死

  第六章 班主任之死


  鍾馨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襲擊,幾乎令警方顏面掃地。


  媒體和網民對警方的辦事能力狂轟濫炸,批評之聲不絕於耳。所幸鍾馨童只受了點驚嚇,而化妝師的傷勢也不嚴重。雖然與惡鬼近在咫尺地見過面,但兩人和導演陳宇生都無法提供更有利於破案的證言。


  警方在校園裡進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搜查,尋找目擊證人。一如預期,在現場搜到的物證少得可憐,除了去追惡鬼的那四個人,也沒有其他的目擊證人。


  一整天,我們幾乎都耗在警方的訊問中。至於惡鬼憑空消失的事情,我們只能如實相告。聽說米傑還特地帶人去那個廁所認真地勘查了,結果也沒有解開這個謎團。


  這件事情過後的兩三天,校園裡時不時還能看到警方的人在補充調查。


  對我們這些厭倦了學習的高中生來說,這件事情無異是極佳的八卦新聞,加上我們兩個是當事人,所以一到課間,班裡的同學就不斷地來打聽惡鬼消失的事情。和我平白無奇的講述相比,夏早安添油加醋的故事更加精彩。同學們都跑到她跟前,聽她將那件事情描述得天花亂墜。人群中不時發出陣陣低沉的尖叫聲。經她這麼大肆渲染,很多女生都不敢一個人去廁所了,因為大家都認為惡鬼不是人,而是真的鬼!

  只有鬼才能憑空消失不是嗎?


  而且,現在,這個鬼說不定還躲在廁所里!

  因為傳言愈演愈烈,最後連當事人之一的班主任也不得不出來澄清:惡鬼真的是人,不是鬼。


  「當時我還和他搏鬥過,都摸到他的身體了。如果是鬼,又怎麼有肉體呢?」班主任在課堂上這樣說。坐在下面的同學們一臉沉默,好久才有人說:「可是,如果他是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呢?」班主任被問倒了,無言以對。


  惡鬼確實是人沒錯,但他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呢?


  「他應該是用了某種詭計吧。這種事情警方自然會查明的,大家不必太驚慌了。」班主任用百思不解的語氣說罷,翻開了教科書,「請大家翻到56頁,我們今天開始上……」


  語文課便在無聊的氣氛中進行。


  我坐在窗邊,正好可以看見足球場的方向,但看不到廁所。那天就算教學樓里有人,也看不到惡鬼的影子。想到這裡,我的目光又轉向前方。坐在我前幾排的夏早安正低著頭偷偷翻看放在抽屜里的娛樂雜誌。


  嗯哼,真不是個愛學習的傢伙。這個懶散的女生怎麼看都和那天睿智縝密的表現聯繫不起來。


  聽說夏早安的心臟手術是在一年前做的。她當時遇到了車禍,瀕臨死亡,幸好在車禍中喪生的另一個男人臨死前決定捐贈器官,又那麼巧,那個男人的心臟和她的血型十分吻合,於是她進行了及時的心臟移植手術,才逃過死神的降臨。


  在手術后,她有時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暈倒情況,連醫院也查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幸虧這種情況沒有危及生命,但是她知不知道自己暈倒後會出現另一個人格呢?


  那個人格,看起來像是名偵探哦。


  我不由聯想起漫畫《柯南》里的毛利小五郎。人家都稱他為沉睡的名偵探,而夏早安就像醒來的名偵探。這個想法聽起來那麼荒謬離奇,我都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


  但要證明我瘋狂的想法正確與否,還得等待她的再一次暈倒。


  她說過,只要她受到刺激就會暈倒吧。


  嘻嘻,這可真容易。


  下課後,夏早安走出教室,我立即追了上去。


  我口袋裡裝著一個老鼠玩具,這是從熊毅那裡借來的。他經常用這種嚇小孩的玩意捉弄班上的女同學。女生看見抽屜里突然出現蛇蟲鼠蟻之類的東西,不嚇得尖聲驚叫才怪呢。不過日子一久,女生們也就見怪不怪了。可是夏早安是新轉學來的,還沒領教過這種惡作劇呀。


  我悄悄溜到她身後,掏出了那隻逼真的塑膠老鼠。


  我有點緊張,如果不小心把她嚇死了怎麼辦……


  這種遲疑不定的心態令我久久不能下手。眼看她就要下樓梯了,我鼓起勇氣,拍一下她的肩膀:「夏早安!」


  「什麼?」


  「你看!」我展開五指,躺在手心裡的老鼠黑溜溜的,光線下還聳起逼真的毛髮。


  「哇啊!」她嚇得兩眼一瞪。


  哈哈,快暈吧。


  可是,我的陰謀出錯了。她雖然被嚇著,但沒有暈倒,而是躲到我身後,抓狂地扯著我的頭髮和衣服:「老鼠啊!快把它扔掉!快把它扔掉!」


  「是假的啦!假的!」我的身體在遭受她魔爪的摧殘,要不是我及時把老鼠扔掉,她一定會擰斷我的脖子。


  「我農夫三拳揍扁你!敢用假老鼠嚇我!!」


  「開個玩笑嘛!」我表情痛苦地說道。


  經過的同學都看著我竊笑,我趕緊把一頭亂髮順了順,扯扯那皺得像霉乾菜似的衣服。


  「下次還敢這樣,看我怎麼收拾你!」夏早安在我眼前晃了晃拳頭。由於受到驚嚇,她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還敢有下次啊?」


  該死,她怎麼不暈呢?

  「你們在幹什麼?」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別在校園裡嬉鬧,知道嗎?這可是校規。與其有時間玩鬧,不如花點時間學習呢。米卡卡,你上次的考試成績可不怎麼好……」


  又來了,《大話西遊》里的唐三藏……就在班主任打算傳播他的道理經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喂……啊,是你呀……是嗎?你有什麼事……」


  等到班主任接完電話,我們早就逃之夭夭了。


  下一節是體育課,訓練了體能后,老師讓我們自由活動。夏早安很大方地請我去小賣部喝汽水。她在那裡跟我誇耀說她的兩件背心已經漲到一萬塊了。


  「那你還不賣呀?」


  「別急!別急!再等一陣子吧。這期鍾馨童最紅啦。」


  我只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她。


  一萬塊呀……好多錢噢。


  「有了這麼多錢,你打算幹什麼呀?」我對此很好奇。


  夏早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用來買漫畫嘍!」


  「一萬塊全部買漫畫?!」我差點沒一口汽水噴死她。雖說知道她是個動漫迷,但也用不著花這麼多錢買漫畫吧。


  在走回教室的途中,我們碰見了喬琦。就在我們聊天的時候,我的手機忽然收到了班主任的簡訊:「到儲藏室來把新的作業簿領回去。」


  這種事情平時應該是學習委員或者班幹部做的吧。我有些納悶。跟兩個女生一說,她們也願意陪我一起去搬作業簿。


  儲物室在綜合樓的第四層,平時都是用來存放一些教學工具和作業本諸如此類的。而同一棟樓里還有圖書館、閱覽室、美術室、音樂室等等。綜合樓就在教學樓旁邊,中間隔著圍牆和成蔭的大樹,感覺上有點偏僻。


  這時一樓的圖書館還沒到開館時間,緊關著大門。而二三四層也顯得冷冷清清,看起來一個人也沒有的樣子。


  我們上了四樓,走到儲物室門口,只見房門虛掩著。


  「老師?」


  沒有人回答,我們推開了門。


  房間里十分陰暗,窗戶關著,只有門口投進來的光線稍微照亮了這片狹窄的空間。空氣中飄蕩著陳年的塵埃臭味。這個房間不大,三十平方米左右,雖然一目了然,但是因光線不足也讓人懶得去看個清楚。


  我看到地上擺放著一疊新的作業簿,便走了過去,分給夏早安和喬琦一些,然後退出了房間。


  下樓的途中,喬琦又問起我們關於惡鬼的事情。


  「可是,我始終有一事不明,」走出了綜合樓,我說,「惡鬼為什麼要綁架邱子銘呢?他和邱子銘之間有什麼聯繫呀?」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夏早安很乾脆地回答道。


  我的思緒又回到案件上。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環環相扣,要解開所有的謎團,已遠非我的能力所及。況且連我的哥哥米傑也為此焦頭爛額,惡鬼有點把警方玩弄於股掌的意思。


  繞過綜合樓,遠遠地就可以看見操場。班上的同學在進行各類體育活動。


  「嗨!」熊毅迎面走了過來,「你們在幹什麼?」


  「搬作業簿啦。你呢?」


  他揚了揚手中的書:「把書還給圖書館呀。今天最後一天了,再不還我就要罰錢啦。」


  「可是,圖書館還沒開啊。」


  「不會吧。」熊毅看了看借書證上,「上面不是說圖書館下午四點到六點開放嗎?」


  「話是這麼說,不過學校下第二節課是四點十五分。一般來說,四點不開門。」


  「這樣子啊。又被學校騙了,我很少借書的……」他尷尬地對我們一笑,看了看手錶,「反正都快下課了,我先到圖書館門口等等吧。」


  話音未落,突然一聲異響劃破了這個校園的安靜。


  「什麼掉下來了嗎?」


  我們帶著疑問,循聲跑向綜合樓後面。只見地上有一個摔破的花盆。盆土中的玫瑰花妖艷地傾斜在陽光下,黑色的土壤從某個中心向四周迸散。


  「是從儲物室掉下來的。你們上去看看。」


  熊毅對我們說,然後跑到花盆下面,仰頭往上望。我們也第一時間往上望,看不到儲物室裡面的情況,因為窗戶跟我們去的時候一樣關閉著。


  我們轉身走向樓梯口,熊毅隨即也跟了上來。


  「真奇怪,誰把花盆往下扔啊?」


  「不知道呀。我們剛剛去的時候儲物室沒有人呀。」


  「哦,那就更奇怪了。」


  走到二樓,我下意識地看看走廊。美術室的門開著,裡面好像有人在。


  三樓的音樂室也開著門。


  我們走到四樓,步向儲物室。儲物室的門跟我們離開時並無兩樣。半掩的房門裡湧出陰暗和死寂的氣息,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慢慢包圍了我們。


  我的心臟也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動起來。


  走到門口,夏早安一把推開了門,光線立刻撲進房裡,映出了地上一具肢體扭曲的屍體。他躺在那裡,雙目圓睜,嘴巴微張,似乎在向世人述說他的冤屈。那變形的身軀,像一幅離奇的圖案,一寸寸框住了我們的眼睛。


  「哇!死人!」夏早安驚叫一聲,立刻兩眼翻白,暈厥倒地。


  我也不能自已地往後退。恐懼鑽進了我的喉嚨,讓我不能呼吸。我聽不見自己的尖叫聲。


  身旁的喬琦和熊毅顯然也處在一片恐慌中。


  大家都站著不敢動,細看之下,倒在地上的這個人居然是班主任!


  心臟又一次停止了跳動。但幾秒鐘后,它又慢慢活動起來。


  那個人睜開了眼睛。


  「他」醒過來了。


  這幕恐怖的景象猶如地下伸出來的蒼白的手,緊緊抓住我的雙腳,令我動彈不得。


  熊毅也沒有膽子上前去。而喬琦好像又犯哮喘了,拚命地噴噴劑。


  班主任確實是死了。即使不走過去,也可以看見他的臉血色全無,脖子上有一道細紅的勒痕,舌頭伸出來半截,看起來是被勒死的。更為詭異的是,屍體上放了一張撲克牌——方塊9。


  突兀響起的下課鈴聲多少把我們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


  我吃力地挪動僵硬的雙腳,慢慢向地上的屍體走過去。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屍體,而且死者還是我的班主任。我此刻複雜的心情難以用言語來表達。想想班主任上一節課還在神采奕奕地講課,這時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人的生命原來可以這麼脆弱啊。


  我慢慢走向屍體,身邊卻掠過一個身影。回神一看,竟然是夏早安,正蹲下身子察看屍體的狀況。和剛才的惶恐相比,她這時顯得非常冷靜,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翻看屍體上的傷痕,這樣就不會留下指紋。


  「你們別過來!」她頭也不回地跟我們說,「別破壞現場!還有,快打電話報警!」


  出現了——那個「人格」!

  我在心裡說。為了確定這個想法,我走近了些,看清楚她的眼神確實不是一般的銳利。


  我身後的熊毅馬上撥起了110。


  「那個……」我正想說些什麼,她忽然又出聲吩咐我:「小弟,把案發經過都記下來,你不是隨身帶有筆記本嗎?」


  「嗯。」我彷彿扯線木偶,只懂得唯唯應諾。面前的這個人似乎不再是我的同班同學,更像是一個令人敬畏的人物。她的聲音有種使人無法抗拒的神秘力量。


  我趕緊掏出筆記本,把剛才的經過詳細記錄下來。


  啊,我怎麼感覺自己有點像福爾摩斯的助手華生了呀?


  熊毅剛打完電話不到一分鐘,門口便跑來了一個人。


  居然又是李小崇。


  「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什麼?」李小崇好像聽不懂我的話,往地上一看,臉色隨即一白,「哇,怎麼死了人?咦,這不是你的……」


  「是我的班主任。」


  李小崇用安慰的目光看了一下我,接著走到了夏早安的身邊。見識過上次夏早安在廁所的推理,李小崇很認真地問她:「有什麼線索嗎?」


  「來遲了一步。人是惡鬼殺的。」


  惡鬼?這個名號為我們的恐懼又重重地加上了一筆。


  「不會吧?」我驚詫地問道,「惡鬼為什麼要殺死班主任呀?」


  「因為班主任知道惡鬼的真實身份。而且,班主任的屍體上有惡鬼留下的標誌,就是這張方塊9的撲克牌。」


  夏早安站了起來,又把檢查過屍體的手帕塞回口袋裡。見到這一幕,我的胃湧上想嘔的感覺。沾過死屍的手帕她還用啊?我隨即想到,此夏早安非彼夏早安,最好在她恢復正常后別跟她提起這件事。


  「你是說,班主任知道惡鬼是誰,所以才被殺人滅口的嗎?」我稍作推理。


  「不錯。」


  「那麼說,班主任和惡鬼是一夥的?」


  「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麼說。」


  「怎麼可能!」我打死也不相信,「班主任可是個好老師!他不可能跟惡鬼是一夥的。」


  「你們聽我說,」夏早安走了過來,白嫩的臉龐隱隱浮現出莊嚴的光澤,烏黑的眼眸帶著恍惚的磁性,我被吸引住了,「你還記得上次惡鬼在廁所消失的事件吧。」


  「嗯嗯,」李小崇比我搶先點了頭,「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他說出了我們的心聲。


  熊毅和喬琦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夏早安叫我把筆記本翻回到那件事件中的記錄。我這個喜歡把任何細節都記下來的癖好這時終於派上了用場。我把筆記本翻回到那幾頁,雖然我也曾經反覆研究過其中的細節,但還是捉摸不透真相。


  「那次,我們做過試驗了,惡鬼是沒有時間從男廁跑到女廁的。但是,小弟你的推理對了一半,惡鬼是躲在女廁里,趁我們在男廁逗留的時候才溜出來的。」


  這我就不明白了。


  「那惡鬼怎麼從男廁跑到女廁的呀,不是證明過他沒有時間跑過去嗎?難道他會穿牆而過呀?」


  「不,」夏早安搖了搖手指,「我從來沒說惡鬼去過男廁。他是一開始就跑向女廁的。」


  「這更不可能。」我猛搖頭,「地上都有他跑向男廁的腳印呢!而且,班主任也說看見他跑向男廁了呀!」


  「所以說,在這件事情上,班主任和惡鬼是同謀。」


  「啊!」我有如被人敲了一下腦袋,清醒了幾分。


  夏早安接著說:「我的推理是這樣子的:在我們追惡鬼的時候,班主任無意中發現了惡鬼的身份,這可能是在他和惡鬼拉扯之際發現的。出於幫惡鬼掩飾的目的,班主任急中生智,叫惡鬼跑向女廁所,而自己則跑向男廁所。為了混淆視線,班主任還故意踩進水窪,讓大家把他的鞋印當成了惡鬼的鞋印。這樣一來,我們就誤以為惡鬼跑進的是男廁。」


  「可是……」我的疑惑還留在喉嚨時,夏早安便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繼續說:「這個布局還有最後一道程序,就是班主任和惡鬼調換了鞋子。他們應該是在廁所外水龍頭的牆洞上互相調換的。」


  「啊!所以,換鞋之後,班主任的鞋子就不會出現鞋印。」我終於明白了。


  李小崇等人也為這毫無漏洞的推理而折服。我雖然有些不服氣,還是不得不承認她的厲害。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呀?」


  「問題就在鞋子的碼數上面。」


  「這有什麼問題嗎?」


  「很簡單。當時我問了你們三人鞋子的尺碼,你的是42碼,李小崇的是43碼,班主任的是42碼。」


  「這又怎麼了呢?」


  「這就有點奇怪了。撇開李小崇的不說,你的身材比班主任高大許多,他是個小個子,照理說鞋子的尺碼應該不會跟你一樣。」


  「可是,也有的人長得人小腳大呀。」


  「當然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是呢,你看一下你做的記錄。你這裡寫著,班主任抬起腳看了看自己的鞋底。這裡就更奇怪了,一般人都會知道自己鞋子的尺碼吧,你和李小崇都是不加遲疑地說出來,而班主任則是先看了一下鞋子才能確定。這說明,他不知道那雙鞋子的碼數。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雙鞋子根本不是他的。」


  「可是……」


  「當然,我還發現了更決定性的證據,那就是班主任的褲腳。」


  「褲腳怎麼了?」我的筆記本上沒記載這方面的細節。


  「班主任的褲腳當時是被濺濕了。而他的鞋子卻乾淨得很,這就不合常理了。為什麼褲腳濕了,鞋子卻沒事?極大的可能性是他曾經踩進水窪,而後跟別人調換了一雙乾淨的鞋子。現在,我們只要看看班主任的鞋子就能一清二楚了。」


  我們蹲下去,果然看到班主任穿的鞋子是40碼,而不是之前的42碼。


  這完全佐證了夏早安的推理。


  「這麼說,班主任是為了替惡鬼掩飾,所以製造了消失之謎?」


  「是這樣沒錯。而且,那個惡鬼一定是班主任認識的人。你們可要注意了,惡鬼可能就在我們身邊,也是我們認識的人。」


  夏早安的一席話彷彿又把我們拉進暗黑的深淵。


  惡鬼,就在我們身邊?!


  「糟糕!」她忽然大叫一聲,連我們的神經也跟著繃緊了。


  「班主任剛死不久,惡鬼應該沒走遠。」夏早安懊惱地自責,「都怪我顧著推理,忘了去追那傢伙。」


  她衝出去,在走廊上憑欄眺望校園的情況。剛好下課了,校園裡熱鬧起來,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學生,而綠樹成蔭的校道上,更是身影疊疊,根本無法挑出哪個可疑。


  她轉向李小崇問:「你剛才跑上來的時候有見到可疑的人物嗎?」


  「沒有呀。」


  「那可能是他從另一條樓梯下去了。」


  我記起了什麼,告訴她:「可是另一條樓梯出口鎖著鐵柵,只有下課後才會打開。」


  「那他一定沿著那邊的樓梯走到二三樓,才轉回到這邊的樓梯出口。」


  她吩咐李小崇留守現場,便帶著我們走了下去。


  三樓的音樂室里有兩個學生正在玩樂器,是我們班上的同學。最近要準備學校樂團的表演,所以她們趁機來惡補一下。夏早安問她們有沒有見到什麼人從走廊上經過,她們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們剛才聽到樓上有什麼異響嗎?」


  她們還是搖頭。因為她們坐在窗邊,倒是看見窗外飛過一個黑影,隨即聽見了花盆落地的聲音。


  我們又到二樓。美術室的一個女生也在窗邊作畫,同樣看到了花盆的黑影以及聽見落地的聲響。然而,她也沒有看見什麼人從走廊上經過。


  當然,看漏眼了也說不好。


  我們又回到了四樓。


  這時警車的鳴笛聲漸行漸近。剛下課的學生們困惑地看著警車駛進校園,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大事。我們所在的樓層一向很少有人來,所以儘管樓下幾層開始喧鬧,儲物室這一層樓的走廊還是冷冷清清,儼然與外界隔絕的世界。


  這個世界卻忽然那麼陰暗,陽光變得懦弱無能,無盡的悲傷將房間里的空氣填充得愈發沉重。我們默默注視著班主任的屍體,彷彿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肺里殘留下的死亡氣息。


  只有夏早安來回地尋找著線索。地上的屍體對她來說猶如一具死物。她沒有表現出一絲憂傷之情,或者說她的心情不輕易坦露吧。


  「有件事很奇怪。」她說。


  「什麼事?」


  她轉過身,指了指窗戶:「為什麼這裡的窗戶關著呢?假如花盆是兇手扔下去的,他為什麼要關上窗戶?如果花盆是班主任扔下去示警,又或者是在搏鬥中無意碰倒的,無論哪種情況,兇手都沒有把窗戶關上的理由呀。」


  「嗯,的確是。而且,我們剛才來的時候,窗戶還是關著的。在樓下也沒看到有人關上。」我也陷入了這個難解的謎團中。


  「這麼說,兇手是把窗戶打開后又關上了?」她開始模擬起案發時的情況,慢慢走向窗戶,「不,更準確的推理是,班主任來到儲物室后,想到窗邊來打開窗戶,這時惡鬼忽然來到了身後,出其不意地用繩索猛地一勒,班主任拚命地掙扎,掙扎……」


  她入了戲,就像一個快被勒死的人,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身體不斷劇烈地抽搐,然後兩眼一白,倒在了地上。注視著她如臨其境的表演,我彷彿覺得一陣陣恐懼的哀鳴從陰冷的空氣深處發出。


  「大致上是這樣:惡鬼把班主任勒死後,基於某種理由,不得不關上窗戶,在他關窗的過程中,不小心碰倒了花盆。」她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繼續推理道,「可是,惡鬼為什麼一定要關上窗戶呢,這樣不是多此一舉嗎?而且殺人更應該抓緊時間逃跑才對。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啊!」


  她的神情雖有些苦惱,但更多的是欣喜。如果案子很容易就解決,她也許會覺得無聊枯燥吧。


  這時她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房間里頓時明亮了許多,柔和的光線瀉滿了整個房間。我們的視覺也豁然開朗,擺脫了那種陰暗萎靡的氛圍。窗口外可見蔓延至天邊的悠悠白雲。


  夏早安轉過身,視線順時針轉了一圈,忽然又逆時針轉回20度。她盯住放在牆邊的柜子。柜子上擺滿了東西,有地球儀、教學用的圓規和三角尺等等。柜子的櫥窗里還放著錦旗和獎盃之類的物品,櫥窗玻璃清晰地反射出屋內的情景,看得見我們幾個人的身影。


  她走到柜子邊察看,然後蹲下去。


  「啊!」她發現了什麼似的,興奮地叫起來。


  可是,她沒有發現柜子上那個地球儀突然發生了晃動。


  「小心!」


  「什麼?」她笨笨地抬起頭。那個地球儀不偏不倚地砸中她的額頭。


  「啊……」


  隨著悶哼一聲,夏早安暈倒了。


  兩分鐘后她醒過來了,又變回了那個天真無知的少女。


  那天的案件驚動了學校里所有人。


  接報趕過來的警方及時封鎖了綜合樓。老師和學生們只能站在警戒線外駐足觀看,聽說死者是我們班的班主任時,很多學生和老師都情難自控地流下了眼淚。班主任既是一位好老師,也是一位好同事。他的死對大家來說是多麼悲傷的事啊。


  而我們幾個作為證人被通通帶回警局訊問,就連二三樓美術室和音樂室的三個學生也被帶到警局,要求協助調查。我們又在警局待了一晚上,作供的除了這次案件的證詞之外,我們把那次惡鬼消失之謎的推理也全盤托出了。


  不過,警方以為作出推理的人是李小崇。我們商定好,讓李小崇充當起傳話筒式的「名偵探」。儘管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名偵探另有其人,可是要命的是,「他」又在夏早安的身體里沉睡著。


  我們怎麼向別人解釋那個傻呵呵的女生竟是破案的偵探呢。而且,我們幾個都是高中生,藉由我們的嘴巴作出的推理恐怕也不能令警方信服。


  李小崇就不同,就算是警校的實習生,可好歹也是半個警察呀。


  聽完他頭頭是道的推理,辦案人員也大吃一驚。有人跑去彙報給我的老哥米傑,米傑一臉不可置信地趕過來。


  「這是你推理出來的?」


  老哥的眼神里充滿了疑惑,也許還帶有一絲妒忌,畢竟連他也解不開的謎題居然讓一個警校實習生給破解了。難得見到米傑這般略顯難看的表情,我心裡快活極了。


  李小崇十分肯定地點頭,同時說自己平時就很敬仰米隊,經常研讀他破案的檔案,這次破案也是誤打誤撞。


  可能這樣的說辭多少奉承了米傑,他含著笑拍了拍李小崇的肩膀:「不錯,小夥子,你的推理十分出色,我想事情應該就跟你推理的差不多。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李小崇。」李小崇有點受寵若驚。


  「嗯,很好,希望你以後也能多多幫忙。」


  「是!米隊!」李小崇激動地敬起禮。


  稍後的訊問中,李小崇提供了一條驚人的線索。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現場,是因為那天他在偷偷跟蹤鍾馨童的助理唐正。我們這個臨時組建的「三人偵探團」,由於我和夏早安都忙著上學,所以主要的偵察工作只能交由李小崇一個人去做。


  他跟蹤唐正,本來也只是例行公事。那天唐正從電影公司出來,搭計程車的途中,停在了學校門口,偷偷騎著單車跟在後面的李小崇隨即跟了進去。他看見唐正在跟誰通電話,一開始走向教學樓,卻忽然腳步一轉,走向了綜合樓。


  李小崇沒有繼續跟下去,這不能不說是他的一個小失誤。他一時興起跑去跟同學們打籃球了。


  身處籃球場上,李小崇沒有聽見花盆的落地聲。不一會兒,他卻看到唐正臉色慌張地從校道上跑過去。心中生疑的李小崇想了想,決定前去綜合樓察看一下。


  他就是那樣碰見了站在儲物室門口的我們。


  根據李小崇的證詞,警方立刻去找唐正問話。


  然而,警方卻遲了一步,唐正失蹤了。他住的是公司宿舍,物管處的門衛看見他傍晚七點多時匆匆攜帶著一個行李包出門。鍾馨童和公司方面也聯繫不上他。


  警方由此得出的結論是:他畏罪潛逃。於是,大張小張的通緝令翌日起便分發到省內各級公安機關、火車站、飛機場以及長途巴士站的主管部門,督促各部門嚴格把守。從各方面的消息來源判斷,唐正應該還沒離開廣東省。


  而鍾馨童方面對於「唐正就是惡鬼」一說,驚詫之餘只能保持觀望的態度。在同事們的眼裡,唐正平時為人爽朗親切,工作也十分負責任。警方把他列為犯罪嫌疑人,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邪惡的人性多數情況下會隱藏在善良的外表下。「人面獸心」這個成語不正是描寫這樣的壞人嗎?


  拿到搜查令后,警方立刻全面搜查了唐正的宿舍,並且搜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物證——鍾馨童的生活照、出席某些場合時的DV以及唐正的日記。


  翻開日記后,唐正心底的秘密被一一揭開了。原來他從大學時代起就仰慕鍾馨童,畢業后順利到娛樂公司工作,儘管在導演方面表現出才能,但他卻甘心做鍾馨童身邊的一個小跟班。其用心顯而易見,就像他在日記里說的,他想留在鍾馨童的身邊。


  在日記的後半部分,卻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情節。前半部分他將對鍾馨童的暗戀表露無遺,卻從第十八頁日記開始,也就是大約一年前的時候,日記里多了一種嫉恨的情感。


  根據日記的內容推斷,唐正知道『某件事情』之後,情緒明顯受到很大的打擊,因此而感到沮喪,對鍾馨童的感情也變得複雜起來。他曾經在某頁日記中寫道:「如果殺戮可以讓我得到幸福,我願意變成邪惡的人。」


  單憑這一點,他的嫌疑便不能洗脫。而且,他作為鍾馨童的助理,能下手的機會也很多。


  那麼,班主任是因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而被滅口的了?這樣推斷倒也合情合理。


  所有的猜測,只有抓到了唐正後逐一詢問,才能一清二楚。


  一個星期後,我們參加了班主任的葬禮。不久,警方那裡傳出了消息——唐正被逮捕歸案。


  當時他正打算持虛假身份證明通過深圳羅湖口岸前往香港,結果被邊檢人員逮了個正著,立刻被押解回廣州。在米傑的盤問下,唐正承認他那天的確是去見了班主任,但他到儲物室的時候,班主任已經死了。


  他一時害怕起來,趕緊拔腿就跑。可是下樓時正巧發現我們要上來,所以他只好從另一側的樓梯下到二樓,再趁美術室里的女生不注意偷偷溜過去。


  事情經過如果真如他說的那樣,那日記的內容該如何解釋。面對這個問題,唐正不得不坦白日記的真實性。他的確傾慕鍾馨童,也有過邪惡的衝動,但他並沒有將那些邪惡的想法付諸實施。


  人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逃跑呢?

  這裡,唐正的解釋令警方十分意外。他說他去學校見班主任,是因為前一天晚上接到班主任的電話。班主任好像知道惡鬼是誰的樣子,要私下告訴他。他為了鍾馨童的安全著想,才欣然前往。


  而他從案發現場逃回家后,居然又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

  難道是死人復活了?


  非也!唐正那時才察覺到那不是班主任的聲音,是有人在假扮班主任。那人告訴他,他踩進了他設好的圈套,他會被警方認定為殺人兇手,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如果不想坐牢,他最好立刻潛逃。


  唐正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別人的陰招。他一時情急,趕緊收拾行李到旅館住了一晚。那晚他思前想後,經過內心的掙扎,終於決定要去公安局說明情況。沒想到,第二天當他看到早間新聞的時候,發現自己竟成了通緝犯。


  這還得了,電話里的那人說得沒錯,他會承受不白之冤而坐牢呀。唐正打消了自首的念頭,決定逃到香港以遠離是非。


  電話里的那個人,真的存在嗎?


  當然,我們並不排除唐正想嫁禍別人以求脫身的可能性。但是,警方通過調查他的手機記錄,發現了幾通可疑的電話,都是從街邊一間經營公用電話的小店裡打進來的。


  據店主回憶,來打電話的是一個奇怪的男子,戴鴨舌帽、墨鏡和口罩。因為來過幾次,所以店主很有印象。這樣一來,唐正的嫌疑似乎又減小了,但是那個人可能是唐正自己假扮的,給自己的手機打電話而不引起注意不是什麼難事。


  還有個不能忽視的細節——班主任的死亡時間。


  班主任應該是在我們去拿作業簿之後的那段時間遇害的。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如果唐正不是兇手,那他應該看到犯人才對。而且,唐正說,他第一次去儲物室時也沒有看見班主任,之後他去了一趟廁所,折騰了兩三分鐘,剛要出來時便聽到花盆落地的聲音。他聞聲走出來,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身影。


  幾乎和案發時間同步,他卻沒有發現任何人,這怎麼也說不通吧。除非犯人再次玩起了消失的把戲。


  在搜集足夠的物證指控唐正之前,警方必須將他作拘留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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