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
古流方一走進辦公室就敏銳察覺氣氛不太對勁。她握著一罐剛買的旺仔牛奶駐足原地,先前一幫烏泱泱聚在一堆竊竊私語的人立刻做鳥獸散。大多數人裝模作樣對著電腦劈裏啪啦,有那麽幾個大膽的畏畏縮縮瞄她一眼,都被她冷冰冰瞪了回去。
神經病。她翻了個白眼暗罵一聲,踩著細細的高跟鞋優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但心裏還是有些在意。
她一向我行我素,來了這麽久也沒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平常聊天八卦大家也不喜歡帶她,她倒也樂的輕鬆自在。
不過她頂多也就是跟同事格格不入,但是今天,很顯然大家都很排斥她,甚至個別人看她的眼神還充滿鄙夷,這讓她很不爽。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發作,右手邊忽然傳來“咳咳”聲,她扭過頭,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年輕女老師正衝她手舞足蹈,示意她看手機。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不解地掏出手機。
年輕女老師也是新來的,據說是畢業於南開大學的高材生,因為成績優異所以一畢業就直接安排來一中實習。這人顯然也是擅長學習但弱於社交的類型,所以一直跟大家聊不到一塊,兩人頗有點難姐難妹的味道。
久而久之,兩人關係自然也就比和其他人要稍微親近一些,古流方有時候心情好也會隨便跟她聊兩句,保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用指紋解鎖打開微信,對方發來了好幾段長長的消息,她掃了一眼,越到後麵臉色越沉,整個人被低氣壓團團籠罩。
那幾段長篇累牘傳達出的無非就是一個意思:有人向校長、副校長甚至年級主任的手裏寄了一封舉報信,控訴她師德敗壞勾引學生為亂校園。
非常不巧的是,不知是有人有意透露還是如何,這消息在老師群裏幾乎已經人盡皆知,大家討論得津津有味。
她輕輕按了一下電源鍵將手機上鎖,亮黑屏幕上倒映出她嚴峻的臉孔。事情可能有些棘手,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之所以要把同樣的舉報信寄給好幾個人,無非就是不希望這件事有一點點回旋的餘地。
而且,在她本人對此事還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消息就已經不脛而走,更加能證明這個問題。
她盯著手機發怔,屏幕卻忽然一亮,驟然響起的提示音讓她驚了一下。她定了定神,發現是校長發來的消息,讓她現在如果有空就去趟他的辦公室。罷了,該麵對的總要麵對。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掃了一眼那堆看似兢兢業業其實正豎起耳朵留意這邊動靜的人,昂首挺胸向辦公室走去,步履和往常一樣優雅輕盈。
柔軟舒適的真皮辦公椅上坐著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頭發梳得蹭亮,身上西裝一絲不苟,但神情看起來卻頗為狼狽。
他將手中的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愁的直歎氣,他左手無意識端起手邊的茶啜了一口,不曾想茶水滾燙,燙的他嗷嗷直叫。
“啐。”
他低頭朝著垃圾桶猛啐一口,扯了張紙巾在嘴角摁了摁,扭過頭,視線又情不自禁落在那張紙上,眼神立刻變得陰鬱。沉思了一會,他起身走到飲水機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仰頭一口灌下去,心頭的焦躁也暫時被澆滅一部分。
現在的學生都是什麽人啊,淨搞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想得會清靜都不行。他搖著頭走回座位,剛一落座敲門聲就響起來了,他清了清嗓子。
“請進。”
門被人擰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高跟鞋,緊跟著鞋的主人也露出了廬山真明目。那人並沒有笑,但那張嫵媚的臉總是給人一種她在笑的錯覺,宛如一朵豔豔綻放的桃花。看清來人之後,他熱情地站起來,滿麵笑容招呼她。
“小古來了啊,來,坐。”
古流方禮節性朝他頷首。“校長不用這麽客氣,你也坐吧。”
他含笑點點頭,指著旁邊那杯灑了一半,剛剛差點差點沒把自己燙出個好歹的茶,熱情洋溢地問她,“你喝茶嗎?這可是上好的龍井茶,上個月去市裏開會給你舅舅也帶了點,他可喜歡了。”
“不用了,我沒有喝茶的習慣,你慢慢品嚐就好。”她心裏惦記著那封舉報信,也沒心思和他虛與委蛇,笑得十分勉強。
“也好,也好,這個茶喝多了啊其實也不利於睡眠,凡事有利有弊。”他熟練得為自己打了個圓場,彎腰坐下,歎了口氣,似乎很糾結要怎麽開口。
“你就直說吧,那封舉報信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寫的?裏麵內容是什麽?”
“啊,關於這個信,我們暫時還沒有查到是誰寫的,但是我已經督促下麵的人在查了,這點小古你大可放心。”
他頓了一下,抬眼瞄了瞄對方,見她並未生氣,這才繼續補充,“內容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口咬定你和高二的一個女學生亂搞男女關係,呸,你瞧我這笨嘴,”他揚起手輕輕抽了自己一嘴巴,滿臉賠笑,“口誤口誤,你別介意啊,就是說你跟她談戀愛呢。”
“還有呢?”
“沒了啊。”
“沒了?那ta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是麽?總不會是吃飽了撐的,總該有個訴求。”
“哦,關於這個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寫舉報信的人要求我開除那個女生。”他挺直腰板道,但實際上他撒了謊,寫信的人並沒有要求開除曲璟尤,相反,TA的訴求是古流方公開道歉,然後學校將她踢出教師隊伍。
“憑什麽啊?這人有毛病吧。”
“是啊,那我也是這麽想的,你看看人家勤奮學習又品學兼優,沒理由說開除就開除啊。不過我也不知道這事到底該怎麽處理,所以這不就把你找來了嘛。”
“信裏還說了什麽?”
“啊?”
“如果隻說了這些,校長你應該不至於這麽慌張。” 她抬眸淡淡掃了他一眼,仿佛在說你不如將事情和盤托出。
“小古啊小古,你的眼睛可真夠毒的。”他取下眼鏡,拿起專門的清潔布細細擦拭,接著重新架到鼻子上,抬眸鄭重地看著她,非常誠懇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先和我交個底,現在我是以叔叔的身份而不是校長在問你,你和那個女學生到底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