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仙衣在朱氏走了之後,就開始吩咐人收拾東西,雖然不是全部都帶,可貼身的衣服,還有一些必須的東西,都要收攏裝箱,哪怕金風華回來說過繼不成了,她到時候再打開或者另作打算都來得及。橫城距離臨清大約要走十天左右,所以在朱氏離開臨清的時候,時間離院試開考已經只剩下二十天的時間了,仙衣也正是在這幾天收到了金風華髮回的書信,細數了一下日子,金風華大約還需要三天才能到家,仙衣不敢耽擱,信上已經明確了金風華過繼的事實和過繼的時間,此時此刻,金風華就再不是臨清金家的庶齣子,而是搖身一變,變成了橫城武將之家的二房嫡孫。
日頭西下,仙衣用了晚膳之後就回了內室,本想著再為金風華綉一條腰帶,可此時外頭突然狂風大作,屋內的燈火也開始搖擺起來,燈影閃爍晃的仙衣很不舒服,她眯了眯眼對著碧璽道:「把窗戶關了吧。」
碧璽連忙走到窗邊,伸手就要關窗,卻發現細雨點點落在她的手上,「少奶奶,怕是要下大雨了。」
仙衣抬頭望向黑漆漆的窗外,雨滴的聲音果然漸漸大了起來,陣陣冷風隨著碧璽關窗的動作,被格擋在了窗外。
伴著大雨越下越大,仙衣吩咐了院子里的婆子去各房查看,她則在碧璽的服侍下入凈房洗潔一番,重新回到床上躺著,這時時間已經不早,仙衣也怕傷了眼睛,便放下帳帷準備休息。躺在床上,仙衣看著床頂,也許是知道金風華快要回來了,心情有些複雜的睡不著覺,只是這麼平躺著回憶這麼些天金風華不在的日子,也許是一開始的時候身邊沒人盯著,讓她覺著新鮮,再來臨清金家突然到書館鬧事,她的心思全放在不給金風華的名聲抹黑上,雖然不用她親自出面應對,可著實也緊張了幾天,好在有驚無險,再說等著金風華搬去橫城,臨清金家再不規矩也不可能跟著去鬧騰,不然橫城金家必然不會放過他們。可是還沒她等放鬆兩天,金二太太居然又跑來了,即便交談還算愉快,但朱氏住在臨清總讓她有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側過身,仙衣摸著身側的床單,現在萬事諸順,她也閑了下來,竟然會在這樣的夜裡,開始想念金風華,想念他的霸道,想念他的執著,甚至想念他的陰狠。用手捂著眼,仙衣苦笑,若是這個世界的女人,怕是不會像她這樣,每日都做好被丈夫休掉的準備,她從來都是個喜歡將事情想到最壞的人,不過總得說起來,還是因為她不信任金風華,無論他對她有多好。
「少奶奶!少奶奶!」外頭的大門似乎被人打開了,瓢潑的大雨聲很容易的透進了內室,連外頭之人喊她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模糊了。
「叫什麼呢?少奶奶已經睡下了。」碧璽點起了燈走到門口皺眉說道。
「碧璽姑娘,和少奶奶說一聲,少爺回來了。」外頭是前院的婆子,一身的蓑衣,雨水卻還是從她的頭髮順著臉頰滴在了前襟上,看起來很是狼狽。
仙衣這時已經躺不住了,撩開帳帷就沖著外頭喊道:「碧璽碧璽!過來幫我更衣。」
碧璽應了一聲就跑進了內室,仙衣已經拿起外衫往身上套了,碧璽急忙伸手幫忙,仙衣依著碧璽的動作,思緒卻不知飄到何處,只覺著心跳加快,就像是急迫想要見到這個人,卻又害怕見到這個人一樣,懷裡如同揣著一隻兔子,左右怎麼都不踏實。
夜裡的雨實在太大了,就連金宅里修繕的如此仔細,也難免有些積水,金風華穿著靴子走在雨夜裡,身旁觀棋幫著打著傘,自己卻已經被淋濕了大半。金風華遙看遠處的二門,表面平靜,心裡卻亂糟糟的一團,也不過大半個月的功夫,他就跟瘋了一樣,除了辦事,其他的時間總在想著家裡的小女人,害怕她熱了,害怕她冷了,又怕她出門給哪個登徒子瞧見了,害怕自己的渣爹一家給自己媳婦找麻煩了。這簡直太不像他了,前世的他除了睡覺殺人就在想著如何給自己謀利,很少有什麼人和事會留在他的心上,恐怕最值得他記那麼久的人之一就是崔公公了,哪怕是那些他用心算計過的對手,在他腦海里也不過是一串文字一個記錄,甚至連這些人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前世仙衣是他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這世仙衣是他如今唯一放在心上的人,這莫非就是人家說的輪迴報應?金風華苦笑,加快了腳步,想必他如今拿起劍,也做不到了無牽挂的境界了。
點點燈光,金風華看著二門裡站著的女子,一身普通的素色衣裙,身旁的碧璽為她撐著雨傘,暴雨中女子的臉色有些發白,也不知站在這裡多久了。金風華想也沒想,不自覺就運氣了輕功,伸手抱過仙衣,頂著雨水幾下就飄入正屋的屋檐下,仙衣被他摟在懷中,臉皮也燒的厲害,這雖然不是他第一次用輕功帶她,可這卻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與她這般親密。然而奇迹般的,仙衣亂跳的心居然瞬間便平復了下來,好像金風華就像她心中的頂樑柱,只要見了他心頓時就能踏實,整個人也不在時時緊繃。
「這麼久可有想我?」金風華抱著她進了內室,貼著她的耳朵說道。
仙衣只是點點頭,卻總覺的金風華問得咬牙切齒。
金風華再沒說什麼,將仙衣放在床上,就直接進了凈房,不消片刻他就換了一身褻衣走到床邊,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看著仙衣,手上卻輕得彷彿捏著豆腐,「你若是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做成冰屍再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仙衣身子一抖,還沒來得及驚慌,就被金風華壓在身下,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氣味,相互觸摸的溫熱,仙衣頓時眩暈起來,只記得金風華將她護在手裡,含在嘴裡,疼惜的令她心都變得軟軟的,至於他之前說的狠話,似乎就在他一次次的擁抱中,散得無影無蹤。
金風華是提早到家的,後來仙衣才得知金風華居然放棄了馬車,親自騎馬從橫城趕回了臨清,而且日夜兼程才能提早三天到家,要說心裡沒有觸動,那絕對是鬼話,仙衣就算拿不準金風華對她的感情,也清楚目前為止金風華絕對不可能對她放手,更別提再找什麼女人代替她現在的位置。也許是金風華這幾天累的狠了,仙衣從床上起來的時候,他還在沉睡,仙衣先是洗漱一番,便準備收拾金風華昨天帶來的行李,只等金風華起身,再一同用早膳。
金風華因為想要輕裝上陣,所以只帶回來兩個包袱,一個裡頭是他常用的換洗衣物,且還是她親手所制,而那些鋪子里為他做的外衫,卻大部分丟在了橫城,這次並沒有帶回來,另外一個包袱里有些印章和公文,還有幾個檀木的匣子,幾個匣子拿起來都很重,只有其中一個匣子面上雕刻著牡丹,掂了掂也沒有多少分量。按理來說,仙衣應該將所有的東西都重新歸置好,起碼若是曾經她是絕對不會打開匣子的,只是,也不知道是上天安排,還是仙衣膽子大了不少,她小心的打開了那隻雕刻了牡丹的匣子,裡頭居然全部都是宣紙裁成的小畫,而那些小畫所繪的人,不是別人,全部都是仙衣,有人頭像,也有半身像,更有全身像,每張的角度不同,每張畫中人的姿態也不同,甚至與仙衣還看到有幾張,自己半褪衣衫的嫵媚像,哪怕不是沒穿衣服,這樣的畫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大尺度,香艷的很了。
仙衣哆嗦著手趕緊將匣子放好,她就像是一個嫁給丈夫好些年,卻突然發現了自己丈夫有偷拍自己照片習慣的無措婦女,她既驚訝與丈夫的變態程度,又害怕自己偷看的事情被丈夫發現,心裡的滋味很是古怪,有點惱怒,卻其中帶甜。
有了這一茬,其他的匣子仙衣再不敢看了,收拾好了東西,就趕緊回了內室,在看到金風華還在睡夢中時,長長舒了口氣,心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昨天由於風大雨大,園子里不少花草樹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毀壞。仙衣望向那一片被雨水洗凈的綠,想要放空腦袋,可腦海卻都是那一匣子的小畫。
「少奶奶,臨清金家又來人了。」碧璽進來小聲稟報道。
仙衣轉過頭,皺起眉頭道:「少爺不是吩咐你們,來人都哄走么?」
「昨個兒少爺回來,又吩咐門房,說要再見一見這家子。」碧璽可不敢亂來,這其中肯定有金風華的命令。
「來的是誰?」仙衣從梳妝台上又拿了只金步搖插在髮髻上,還讓碧璽給她換了身亮色的衣裙。
「是那邊的二少爺,還有老太太和大夫人,老太太指明要見少奶奶您。」碧璽低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