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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戳) 誰道世間無謫仙

  「好!」荀久響亮地拍拍掌,轉眸面向眾人,嘴角笑容清淺,「諸位,今日既然大家得空,還請幫忙做個見證。季府四姑娘與小女子為了這支玉簪而競價,價高者得,前提是雙方都得拿得出銀子,若是小女子輸了,甘願留下一根手指。」聲音一寒,眸中多了冰涼之氣,繼續道:「可若是四姑娘輸了,她就得遵循諾言給小女子做兩個月的洗腳丫頭。」


  眾人議論喧嘩聲一頓,皆同情地看著荀久,想著這姑娘的確是因為被抄家受刺激過度了,否則怎會有此膽量與大司馬的唯一孫女競價買一支簪子?

  季芷兒輕蔑地掃了荀久一眼,揮揮手吩咐身後的丫鬟過來,八千兩面額的一疊銀票往櫃檯上一放,冷笑,「還請這位……久姑娘把你的銀子拿出來。」


  季府如今是二夫人,也就是季芷兒的娘掌管中饋,但二夫人身子不太爽利,這些銀票是早上二夫人吩咐季芷兒來錢莊取出準備給府里分發月銀和添置各種吃穿用度的。


  季府雖然子息單薄,但府中下人不少,再加上三少季黎川剛回府不久,馬上又是他的生辰,季老爺子要求大辦,所以這個月的額度便大了些。


  商義一口氣湧上來,上前準備甩地契宣布主權。


  荀久察覺了他的意圖,先一步伸手擋住他,笑吟吟看回去,「現銀么?我沒有。」


  掌柜臉色更加難看,聲音也冷,「姑娘既然沒錢,那小店只好按照方才姑娘許下的規矩辦事了。」


  說罷,寬大的手掌朝旁邊一招,立即有幾個身形高大的壯漢踏著沉重的腳步聲過來,當先一人手拿菜刀,那刀鋒利,日光下閃爍著寒冷銀芒,鋒利到讓人一看便會想象估計一刀削了手指,得好久才能反應過來疼痛。


  幾個壯漢按照掌柜的指示,不由分說就要上前來捉拿荀久去剁手指。


  商義和招桐自然不可能讓他們近了荀久的身,立即閃身護在荀久身前。


  但那壯漢力道極大,揪住招桐的衣領便將她甩到一邊。


  荀久深深皺眉,同時也看到了商義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怒意,見到他暗中運功準備對付這幾個壯漢,荀久立即俯首在他耳邊道:「不要給秦王殿下惹事,這點麻煩,我自己能解決。」


  「久姑娘……」商義紅了眼眶望著她,滿眼心疼。


  明明就可以躲在殿下的護翼之下過著天下女人都羨慕嫉妒的奢華生活,她何至於此要來這地方受氣?

  荀久知道他在想什麼,眨眨眼,投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聲音清越,「你放心,你家姑娘不是聖母不是觀音,沒那麼多慈悲心揮霍給世人,對於欺我辱我的人,不踩之踏之,我今日絕不走出這間店鋪!」


  商義怔住。


  平時總見久姑娘嘻嘻哈哈喜歡開玩笑,卻沒想到在這種場面下,她竟還有如此冷靜的心態和滿身的自信。


  幾乎是在一瞬間,商義終於明白了殿下為什麼會在萬千女人中非她不可。


  這個女人,總喜歡用一副漫不經心若無其事的外表來掩飾骨子裡的那份狠戾,眼下臨危不亂淡然處之的姿態,竟與殿下那般神似。


  頃刻回籠思緒,商義咬咬牙,不甘地收回內力。


  壯漢的手指已經觸碰到荀久的胳膊,抓緊了她就要往旁邊準備好的石墩上一放。


  「慢著!」一片抽氣聲、哄鬧聲和議論聲里,荀久滿是冰涼的聲音讓眾人噤了聲。


  「誰說現在一定要拿出銀子的?」荀久冷眸掃過眾人,「競價規則小女子也略懂,只要中途不回家拿銀子,結果出來的時候有等價物就行,莫非這麼多人看著,我還能空口說白話不成?」


  季芷兒攤手讓婢女將銀票先收起來,眉梢一挑,「那好,你開價,本姑娘今日便要看看除了一條賤命,你還能拿得出什麼東西來買這支價值八千兩銀子的青玉簪。」


  「一萬!」荀久想也不想,直接喊價。


  「嘩——」一聲,外面沉寂了許久的圍觀群眾就好像滾油里滴入了冰水,嘩啦啦一下全炸開來。


  一萬兩紋銀買一支簪子?!


  這在當下的經濟水平來說可是天價中的天價。


  季芷兒看了看自家丫鬟,心思有些浮動。


  她手中的這些銀票可是闔府上下一個月的吃穿用度再加上三哥生辰宴的開銷,若是就這麼被她賭氣之下給揮霍了,回府後娘首先就不會饒過她。


  可是如果就此認輸,她就得到這個狐狸精身邊去做兩個月的洗腳丫頭。


  她季芷兒可是堂堂大司馬的孫女,怎麼能受這份氣?

  左思右想,最後季芷兒咬咬牙,將手腕上那串祖母綠手鏈取下來往櫃檯一放,斜眼瞪著荀久,「這東西是多年前苗疆上貢的貢品,總的就只有兩串,一串被先帝御賜給了先皇后,另外一串給了我姑母季太妃,太妃見我喜歡,便送給了我,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這是正版祖母綠,且是御賜品,何止一萬兩銀子,說一萬兩黃金都不為過!」


  眾人瞪大了眼睛往櫃檯望去,只見上面有十二顆拇指大小的祖母綠,顆顆瑩潤飽滿,大小相近,以純金線串聯,在自然光源下散發出柔和而濃艷的光芒。


  掌柜的很識貨,一眼就看出來這東西絕非凡品,立即兩眼放光。


  荀久也看出來了,這的確是正宗祖母綠,且每顆上面都雕了精細繁雜的細小紋路,光是那份掩飾不住的濃艷光芒,就足以力壓整個藏寶軒內的所有珠玉寶石。


  眯了眯眼睛,荀久暗忖季芷兒今日只怕是惱羞成怒,不留下她一根手指不罷休了。


  季芷兒的目光,轉向外面眾人,高聲道:「各位,本姑娘拿出了價值萬金的御賜祖母綠手鏈,是不是可以要求久姑娘也把她的賭注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對對對!銀子才有話語權!」立即有人高聲附和。


  這一喊,所有人都紛紛要求荀久拿出高過這串祖母綠的等價物。


  荀久望天,想著季芷兒這性子還真是驕縱蠻橫,御賜品也敢拿出來與她做賭注。


  沖著商義招招手,荀久準備將藏寶軒的地契以及各種文書放出來宣奪主權。


  外面熙攘的人群后,突然傳來一個輕輕淺淺如珠落玉盤的聲音。


  「姑娘的這支青玉簪,在下甚是喜歡,不知可否用我手上的東西交換?」


  好似九天之外飄來的聲音,霎時間便壓下了一地的躁動喧嘩。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並在看清那人面容時石化了驚艷的神色。


  四周的突然安靜,讓荀久覺得奇怪,偏頭望去,一時怔住。


  圍觀群眾讓開的那條道上,一人頂著所有人的驚艷目光緩緩而來,像一幅移動的畫卷,更像畫中之人羽化成仙脫墨而出落於塵世。


  秋風颯颯,撩動他垂於玉冠之下的烏髮,拂過他清透明潤的面容。


  一襲雪白華錦衣袍,像在極地雪山上浸染過,卻不凜冽,被秋陽折射出淺淺光暈,他自光暈中從容移步,含笑的唇角讓人想到流光暖玉,每走一步都好像在他周圍的透明空間留下了傳世之作。


  荀久突然想到一句話:誰道世間無謫仙,陌上秋風送卿來。


  整個藏寶軒內外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人們張大嘴巴以昭示此刻無法言說的驚嘆。


  驚於上天在那副面容上的鬼斧之作,嘆於這一霎畫筆無法描繪的絕世風華。


  那人漸漸走進,溫潤的眸光一直定在荀久手中的青玉簪上。


  待到荀久跟前,他又淺笑著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然後緩緩攤開手掌心出示他的交換之物。


  這一次,最先發出驚嘆的是掌柜。


  「天吶,竟然是碧璽!」


  掌柜這一喊,荀久才回過神來往那個人攤開的潔白手掌心一看,一時震驚。


  他手心裡的東西,是一枚雞蛋大小的藍色碧璽,閃爍著七彩霓光,晶瑩剔透的內里彷彿承載著一彎彩虹,斑斕的顏色頃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大燕,碧璽是比祖母綠還要珍貴百倍的一種寶石,據說才剛發現不久,整個大燕也不過五枚而已,皇宮有一枚,魏國有一枚,其他三枚情況不明。


  眼前這個人手裡竟然有一枚,先不說他的身份如何,光是這枚碧璽的價值就足以讓荀久重新買下十個藏寶軒。


  回籠思緒,壓下心中猜度,荀久回以對方禮貌一笑,「公子……願意以這枚碧璽換我手中的青玉簪?」


  那人輕輕頷首,面上笑容不變,「姑娘這枚青玉簪,對在下來說,極有價值。」


  「遠遠超過你這枚絕世碧璽的價值嗎?」荀久挑眉。


  以當世稀缺的無價之寶換取一支成本價幾十兩銀子的青玉簪,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這枚碧璽是假的。


  第二,這支青玉簪對他來說的確意義重大,或者說,即將被他送禮的那個人對他來說勝過這世間一切珍寶,哪怕這塊珍寶無價。


  荀久對碧璽研究不多,一時之間也無法確定真假,只得笑問:「我如何確定公子這枚碧璽是否為真?」


  對方微微一笑,「姑娘大可找個懂行的人鑒定一下,若有任何虛假,隨時歡迎你來魏國找姜易初。」


  這句變相自我介紹的話,讓荀久再一次怔住,也讓周圍群眾再一次驚嘆。


  姜易初,魏國丞相兼柱國大將軍,魏國先王和先王后十二年前一夜之間無端暴斃以後,五歲世子繼位,當時的丞相姜宥成了新王身邊最得力的輔政大臣,六年後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位給長子姜易初。


  姜易初不僅品貌非凡,還擁有一身逸群之才,不過短短數年便成了新王的左膀右臂,魏國之棟樑。


  此次魏國丞相入京朝賀的消息早在幾日前於巷陌間不脛而走。


  卻無人想得到竟然會在西城見到這位傳聞中與秦王比肩的大人物。


  如果他真的是魏國丞相姜易初,那麼他手裡的藍色碧璽就不可能有假。


  荀久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見他言談舉止間神采飛揚,鋒芒內斂,溫潤如玉,她心中覺得能擁有此等品貌的恐怕也只有姜易初本人了。


  以一支價值幾十兩銀子的青玉簪換取一枚當世的無價之寶,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荀久向來很樂意。


  微微一笑,她伸手從他掌心將那枚藍色碧璽拿過來,順便將自己手裡的青玉簪遞給他。


  姜易初緩緩接過,柔聲道謝以後轉身要走。


  「等等!」荀久突然喚住他。


  姜易初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微笑,「姑娘還有何指教?」


  荀久指了指他手中的東西,問:「請問姜丞相這支青玉簪可是準備送給女子的?」


  這個話題比較敏感,關係到姜易初是否已經有心上人的問題。


  是以,荀久才剛問完,無數年輕女子便雙眼冒著紅心直勾勾看過來,都希望姜易初的目光能在她們身上停留片刻。


  姜易初看了荀久一眼,面上綻開清淺笑容,卻未答話。


  荀久是過來人,一看便瞭然他那支青玉簪定是準備送給女子的。


  淺淺一笑,荀久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可為姜丞相再挑選兩樣配飾,與你手中的青玉簪搭成一套,這樣佩戴起來會比較賞心悅目。」


  姜易初愣了愣,隨即輕輕頷首,「有勞姑娘。」


  這四個字就等於間接承認了他心中有人。


  荀久彷彿聽到了外面年輕女子們心嘩啦啦碎一地的聲音。


  「應該的。」荀久一笑過後轉身往櫃檯邊挑選了一支碧玉瓚鳳釵、一支海棠滴翠珍珠步搖、燒藍鑲金花鈿、一對深海珍珠耳環以及一條雪貝項鏈。


  招桐反應快,極其自來熟地干起了藏寶軒夥計的活,一一將這幾樣東西打包用緞帶封好。


  荀久將打好包的禮物送到姜易初手裡時,他面色有些尷尬,低聲道:「抱歉,我身上沒帶這麼多銀子。」


  「無需銀子。」荀久笑道:「就當是相識一場,小女子送給姜丞相的見面禮。」


  「那就……多謝姑娘了。」他再度淺淺一笑,讓人一見便如同飲了百年陳酒佳釀,連心臟都是酥醉的。


  姜易初走後,掌柜才回過神來,立即意識到剛才荀久拿了他幾樣店內最貴的首飾。


  原想發怒,但一想到荀久手中有一枚藍色碧璽,他立即放低了姿態,換上笑意盈盈的嘴臉,「久姑娘樓上請,久姑娘累不累?久姑娘渴不渴?包廂內有專人伺候,哎,您小心腳下,當心磕著碰著……」


  原本一場劍拔弩張的競價大賽,因為魏國丞相姜易初的到來,帶走了青玉簪,帶來了藍色碧璽。


  掌柜早就忘了方才自己輕蔑揮手趕人的情形,雙眼盯著荀久手裡的碧璽直冒光。


  季芷兒更沒想到好端端的中途會殺出個姜易初來,這下可好,荀久手指頭沒砍到,反倒將她供成了祖宗。


  這口氣,季芷兒自然不服。


  霍然起身,季芷兒對著即將上樓的荀久厲聲大喝:「荀久,中途搬救兵算什麼本事?有種的,你掏出銀子來給本姑娘看看!」


  荀久鄙夷地瞅了一眼旁邊換臉獻殷勤的掌柜,再笑意款款地轉過身來看著季芷兒,「我還以為有了這麼一段插曲,四姑娘會識趣些夾著尾巴趕緊離開,卻原來是我誤會了,四姑娘原本就眼巴巴等著給我做洗腳丫頭呢!」


  「狐狸精!你再敢多一句嘴,信不信本姑娘親自砍了你的手指!」季芷兒怒火中燒,她如今也顧不得什麼競價不競價的了,只想衝上去撕碎荀久那副淡然自若的嘴臉。


  荀久輕倚在旋梯扶手上,笑看著季芷兒,「四姑娘想要砍我的手指,完全可以,前提是你得先競價贏得了我。」


  季芷兒橫眉豎目,大怒:「你中途讓人送來碧璽,破壞規則,不算!」


  荀久挑挑眉,「我不用這枚碧璽。」


  見季芷兒皺眉,她又道:「方才四姑娘說你那串祖母綠價值萬金,那我如今開價兩萬金,你可敢再加?」


  「青玉簪已經不在了,如今競價還有什麼意思?」季芷兒的丫鬟見自家主子把御賜的祖母綠都拿出來,心知四姑娘這次是玩大了,倘若再不收斂的話,待會兒說不定她能把都統府的宅邸都給押上來。


  「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為了一支青玉簪而爭。」荀久慢聲道:「是你們家姑娘看不慣我想藉機打壓我而已。」


  季芷兒已經氣紅了眼,一把推開婢女,死死瞪著荀久,「把你的兩萬金等價物拿出來!否則便是作假,按照規矩,我照樣有權利剁你一根手指!」


  荀久對商義點點頭。


  商義仰起下巴,輕蔑地掃了季芷兒一眼,「四姑娘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的兩個月如何做久姑娘身邊的狗,每日伺候她洗腳罷!」


  說罷,他從懷裡將藏寶軒的地契和各種轉讓文書一一拿出來攤開在櫃檯,上面轉讓方郭老闆、經手人秦王、受讓方荀久三個人的大名以及管理戶籍的大司徒府衙印鑒直接閃瞎圍觀群眾的眼。


  爬樓爬到一半的掌柜笑意頓時僵在臉上,一個沒站穩咕嚕嚕滾了下來,直摔得鼻青臉腫。


  捂著兩管鼻血,他連滾帶爬到櫃檯邊,將轉讓文書看了又看,終於確定了這家鋪子的新老闆就是此刻站在店內的荀久之後,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周身死氣沉沉。


  相較於姜易初的突然出現,季芷兒顯然更接受不了櫃檯上那張轉讓文書和地契,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身形顫顫,幾欲倒下,婢女立即扶住她。


  季芷兒伸手捂住胸口,那裡像被一團火焰燃燒。


  她原本以為荀久只不過是仗著與秦王有些關係才敢在她面前這麼肆無忌憚,卻萬萬沒想到秦王竟然早已經親自經辦將這間名店轉讓給了荀久!

  什麼與她看中了同一支青玉簪,什麼沒錢買但會喊價,什麼中途不用拿銀子結果出來有等價物就行。


  這鋪子本就是荀久的,她因何要與自己這般爭執?


  季芷兒牙齒哆嗦,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荀久為了看她笑話羞辱她而設下的局。


  荀久見她氣得全身顫抖說不出話,終於露出一抹大勝過後的笑容,順便手指一勾,「季丫鬟,把祖母綠給本姑娘拿過來,那可是上等御賜品,不能隨便亂放,哎,過兩日等我重新裝潢好店鋪還能與碧璽並排成為鎮店之寶呢!」


  季芷兒捏緊拳頭,修長的指甲嵌入掌心,抬頭看了看荀久,又看了看外面早就驚呆的百姓,迅速拿起祖母綠,也不管身後的丫鬟,她拚命推開人群衝出了藏寶軒。


  商義眼眸一動,不過轉瞬便如一陣風般掠過人群直直擋在季芷兒面前,「四姑娘……哦不,季丫鬟這是準備做什麼?你家主子可還在裡頭候著,哪有丫鬟先走之理?」


  商義說完,順手摘了玉蘭樹上的葉子微施內力朝著季芷兒一擲。


  季芷兒承受不住這力道,全身穴道像被下了麻藥一般,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你……」季芷兒再顧不得什麼形象,赤紅著雙眼手指顫顫指著商義,「你們一個個欺人太甚,若是讓我爺爺知道了,你們全都給我去死!」


  「四姑娘……」荀久輕移步子,緩緩走出,嘴角笑意加深,卻滿是森然寒涼之意。


  在季芷兒跟前停下腳步,荀久微微俯身,食指輕輕勾住她的下巴,「不是說好了給我做兩個月的洗腳丫頭的嗎?怎麼,這還沒開始,就想家了?」


  季芷兒恨恨咬著牙,被商義點了軟麻穴,渾身使不上力道,揚起來準備打荀久的那隻胳膊才到一半就無力垂了下去,「你……荀久,你不得好死!」


  荀久冷然一笑,「我得不得好死不是你說了算,可你今日能不能安然走出藏寶軒,卻是我說了算。」


  季芷兒聞言臉色瞬變,牙齒打顫,「你……你想做什麼?」


  荀久直起身子,沖剛才那幾個壯漢招招手,待人過來后漫不經心道:「按照之前說好的競價規則,四姑娘輸了要給我當兩個月的洗腳丫頭,可她實在戀家,想今日就回去,那就麻煩各位送四姑娘回去。」


  一個「送」字音調拉得意味深長。


  那幾個壯漢跟了掌柜這麼久,自然也是極會看風頭的,眼下這情況,不用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這位藏寶軒的新老闆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為首的壯漢打了個手勢,他身後的那幾個壯漢立即過來,二話不說就將季芷兒拖到剛才給荀久準備的石墩邊,拉出她的小手便往上面一放。


  為首的壯漢拿著菜刀一步步過來,寒涼的銀光以及鋒利的刀刃讓季芷兒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大叫著掙扎,卻無奈全身無力,又被壯漢們扣押著,無法鬆動半分。


  她嘴裡大罵:「荀久,你若敢動我分毫,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荀久勾唇看著季芷兒,「我很期待你在斷了一根手指以後還有多大的力氣能讓我生不如死。」


  「你……放了我,快放開我!」


  看到這樣的發狂發癲的季芷兒,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說話,畢竟剛才的競價規則是她自己答應的,輸了自當要付出代價。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荀久除了是藏寶軒的新老闆之外,竟還有這般涼薄的一面,動起手來絕不手軟。


  此刻煢煢孑立於蕭瑟秋風中的女子,似乎脫離了巷陌間流傳的那些「惑世妖姬、殺人犯之女、狐狸精」等不堪入目的形象,連天上的太陽都激不起她周身一丁點兒暖意,原本天生嫵媚的桃花眼,也在這一刻盛了兩潭冰霜。


  「動手!」荀久手一揮,冷冽殺意迸現。


  手拿菜刀的壯漢粗壯的手臂一揚,菜刀在空中劃過一抹寒冷亮色,快得帶動風都發出呼嘯聲。


  季芷兒面如死灰,眼淚稀里嘩啦往下落,哭聲高喊,「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銀子,祖母綠,還是別的,只要你放過我,我全都給你!」


  不等她喊完,只聽咔擦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剁碎了。


  「啊——」


  季芷兒還未來得及看清楚自己哪個手指被跺,撕心裂肺的喊聲過後兩眼一閉便暈厥了過去,她的婢女跪在一旁哭喊,「久姑娘,放過我們家四姑娘罷,她年歲尚小,況且從小嬌生慣養,難免說錯話衝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還請看在二少的面子上放過四姑娘這一回罷,奴婢給您叩頭了。」


  說罷,那婢女對準荀久的方向不由分說就一個勁兒地往地上叩頭,直磕得額頭青紫一片,血珠子往外冒。


  掌柜勉強恢復過來,趕緊殷勤地將軟椅搬過來放在荀久身後,低眉順眼,「久姑娘,您請坐。」


  荀久順勢坐在軟椅上,並沒有開口讓季芷兒的丫鬟起來,只涼聲道:「競價規則是你們家姑娘自己定的,當時這麼多人在場,她答應得好好的,倘若輸了便給我做兩個月的洗腳丫頭,可是很遺憾,她輸了想耍賴,那我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採取一些合法手段,似乎不叫『為難』?」


  「久姑娘說得是。」丫鬟繼續叩頭,語帶哭腔,「都是奴婢的錯,沒有看管好四姑娘才會惹出這禍端,她已經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求求久姑娘放了她罷。」


  荀久不再理那丫鬟,懶懶往旁邊一瞥,季芷兒還在昏迷當中,眼睫上還掛著淚珠,的確是嚇得不輕。


  「弄醒她!」荀久對著招桐吩咐。


  招桐早就想收拾季芷兒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她趕緊跑去後院打了一桶水來,不由分說便往季芷兒頭上倒下去。


  不多一會兒,季芷兒手指先動了動。


  「咳……咳咳……」噴出一口水以後,她悠悠轉醒,當看清坐在藏寶軒大門口居高臨下看著她的荀久時,季芷兒才猛然反應過來剛才發生的一切,她迅速直起身子伸出兩手一看。


  幸好……十個手指都還在。


  大鬆一口氣,季芷兒眼尾瞥見了自家丫鬟額頭上因為磕頭滲出血珠,又想到剛才那壯漢菜刀揮下來的時候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即將來臨。


  那種恐懼,她將永生難忘。


  冷冷打了個寒噤,季芷兒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心中一委屈,眼淚便落了下來,「姑娘,你不要砍我手指,我跟你回去做兩個月的洗腳丫頭就是了。」


  荀久莞爾一笑,對她勾勾手指,語氣極其溫柔,「早這麼說不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季芷兒見她神情柔和下來,站起身,一步步往她身邊挪。


  荀久伸出手,替她拂去鬢角濕漉漉貼在面頰上的凌亂髮絲,滿眼心疼,「瞧瞧,這俏生生的小臉掛了眼淚多不好看吶。」


  明明是心疼的話語,卻讓人聽來只覺得周身發寒。


  季芷兒垂下腦袋,聲音低弱,仍舊有幾分哭腔,「我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跟你回去,做你的丫鬟,你不要砍我手指可好?」


  「乖……」荀久輕輕拍拍她的小臉,「抬起頭來。」


  季芷兒不敢忤逆,慢慢抬起頭。


  荀久一手鉗住她的嘴巴迫使她張開,另一手快速將一粒藥丸塞進她的嘴裡,再狠狠一抬季芷兒的下巴,強迫她咽下去。


  季芷兒臉色慘白,不敢置信地盯著荀久,「你,你剛剛給我吃了什麼?」


  「你跟誰說話?」荀久斜靠在椅背上,眸光輕睨。


  「姑娘……」季芷兒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一句,心裡都快急哭了。


  荀久挑眉,「你放心,那不是毒藥,就是一種能讓你乖乖聽話的東西。」


  季芷兒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眉。


  荀久又道:「兩個月之內,每天必須服一次解藥,否則你的皮膚就會由外而內寸寸潰爛,直至爬滿蛆蟲。當然,服下這東西,以後我是不會再強迫你的,你是想回季府安生做你的千金小姐還是有別的打算,我全都不干涉。」


  「不不不……」季芷兒一想到荀久說的全身爬滿蛆蟲場景,她就忍不住身子發顫,趕緊伸手緊緊揪住荀久的裙擺,低聲下氣道:「奴婢願意盡心儘力伺候姑娘,姑娘說了這半天,口渴否?奴婢這就去給您奉茶。」


  季芷兒說完,也不等荀久開口,徑自去了店內,迅速倒了茶端出來遞給荀久。


  荀久假意伸出手去接,卻在即將觸碰到杯子的瞬間手指一縮,季芷兒那邊一滑,整杯茶水直接灑落在荀久嶄新的繡鞋上。


  荀久「啊——」一聲提著裙擺站起來,「你是想燙死我?」


  招桐臉色一變,急忙走過來,「姑娘,有沒有燙傷哪裡?」


  那茶水分明就是溫的!

  季芷兒咬咬唇,跪在地上連連告饒,「奴婢知錯,這就給姑娘擦拭乾凈。」她一邊說一邊掏出錦帕給荀久擦拭繡鞋。


  待一切處理完以後,荀久才盈盈起身,對著圍觀眾人溫婉一笑,「不好意思,家奴不太懂事,讓諸位看笑話了,今日是區區不才在下我新任藏寶軒老闆第一天,凡是購滿五十兩者,送獨家秘制潔麵粉一盒;購滿百兩者,送獨家秘制潔麵粉和面膜粉各一盒;購滿三百兩者,本姑娘免費幫忙做面部護理,且採用的是荀氏《長生秘錄》裡面的獨特穴位按摩法。」


  眾人聽得一臉茫然。


  招桐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釋。


  貴婦們聽完,立即一擁而上,從一樓到珠寶首飾到二樓胭脂水粉再到三樓綾羅綢緞,全都人滿爆棚,銀子嘩啦啦往櫃檯上飛,掌柜算盤敲得飛快,忙得直冒汗。


  荀久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暗忖愛美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古往今來都是一樣。


  她揮揮手,示意招桐趕緊回去將剩下的潔麵粉和面膜粉全部分裝成一次劑量的拿來分發給貴婦姑娘們。


  畢竟沒見過她所謂的「面部護理」是怎樣的,又有什麼效果,所以剛開始只有幾個人敢嘗試,等見到了效果以後,貴婦們兩眼放光,全都掏腰包表示加銀子要特殊待遇,要護理。


  荀久全然沒想到這些女人如此瘋狂,店內婢女小廝雖多,卻都不會穴位按摩,只能侯在一旁隨時等候差遣。


  半天下來,荀久這個剛新上任的老闆直接累成狗,趴在軟榻上起都起不來。


  已經天黑,荀久還在藏寶軒的貴賓包廂軟榻上趴著不想動。


  季芷兒怯怯端了糕點上來,「姑娘,天已經黑了,您要什麼時候回去?」


  荀久懶散地轉了個身平躺著,順便把案几上的冊子拿過來隨意翻了翻,又讓季芷兒下去將掌柜和店內婢女小廝們喊上來。


  自從知道了荀久是自家老闆以後,掌柜每次見到她,笑得都很殷勤。


  季芷兒才下去片刻的功夫,掌柜便帶著所有的小廝婢女上來,微微躬身,他問:「不知久姑娘有何吩咐?」


  荀久坐直身子,眼睛盯在珠寶冊子上,頭也沒抬,「讓你們來就是想說一下,從明天開始,藏寶軒停業,整棟樓層全部重新裝潢。」


  「啊?!」掌柜險些驚落了下巴。


  要知道藏寶軒地處西城黃金地帶,停一天就意味著要損失一大筆白花花的銀子。


  荀久不用看也知道眾人此刻的表情,放下冊子,她淡淡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個道理想必大家都懂,藏寶軒是整個西城位置最好的店鋪,必須得有最好的裝潢,最新穎、最別緻的貨物才能吸引貴婦人們的目光,要讓她們每天都想往這地方來消費。」


  「可是……」掌柜抓抓腦袋,面露為難,「這要怎麼做?」


  荀久挑眉,「首先,咱得有個好聽的名字,『藏寶軒』太老土,棄之,從明天起改為『雲水齋』。」


  「這名好!」立即有人附和。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點頭。


  荀久繼續道:「其二,本店內的珠寶全都是上等貨色,卻無奈珠玉蒙塵,發揮不出最大的特色。」


  掌柜再一次露出為難之色。


  荀久指了指頂上懸著的青玉風燈,「燈光,具有讓寶石發出美輪美奐光彩的作用,所以,每個櫃檯都應該根據貨物的不同而配備不同的燈,務必要讓每一顆寶石都發出它本身最璀璨的光芒,當然,咱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貴婦人們的眼球。」


  「這主意好!」


  掌柜的兩掌一拍,隨後沖荀久豎了豎大拇指,「久姑娘果然是高人。」


  荀久掃了一眼婢女們身上的衣裙,皺了皺眉道:「三樓既然銷售綾羅綢緞,那麼就該配備手藝絕頂的裁縫,設計些款式新穎的衣裳,店內的小丫頭們個個兒青蔥水嫩,是最好的模特,到時候設計出來,先讓她們穿上接待客人,客人覺得好看了,自然會親自來問。」


  「對於常客,尤其是消費額度大的常客,我們要推出VIP會員卡,給人家一定的優惠。」


  「每逢節假日或者其他特殊的日子,要搞促銷活動,打折、送禮品,把顧客貪小便宜的心理牢牢抓緊。」


  ……


  荀久一條一條提出,又一條一條耐心解釋,直聽得眾人心潮澎湃,恨不能趕緊將她嘴裡那個美輪美奐的購物大廈打造出來。


  待忙完這一切,天已經全黑了。


  招桐匆匆上樓來,喜道:「姑娘,秦王殿下親自來接您了。」


  ------題外話------


  吼吼吼,某人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了

  O(∩_∩)O~謝謝羅桑江白和沐恩的月票,高興得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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