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回憶（十二）
門外不再有拍門聲，抱著孩子的女人斜眼看著進屋後便坐在沙發上保持沉默的兒子，“怎麽了，剛出去不還好好的嗎？”
“媽，你別管。”程少卿拿出桌下的舊報紙無聊的翻弄。
女人癟癟嘴，不再多問，顛顛懷裏的女娃，言明道：“這個還小，我先養著。”
程少卿嘴角突然動了動，點頭，目光雖放在報紙上，耳朵卻豎著聽旁邊女娃咿咿呀呀的軟糯聲音，偶爾側眼瞧瞧，勾著那伸來的小手捏了捏。
“可愛吧？”女人輕笑。
“嗯。”
女人歎了一聲：“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方才阿傑也支支吾吾沒說。”話到此處，房門打開，另一個睡眼惺忪的男孩兒拎著一黑塑料袋慢悠悠走出，掩嘴打了個大哈欠，遞手說：“想起來了，一星期前買的蠶豆放被子底下了，真硌人，我說怎麽翻身都睡的不舒服。”
女人搖頭嗔了一眼，“你這孩子。”
“程阿姨，我去睡了。”男孩搓搓臉，又走回了房間。
程少卿含著嘴角笑，打開塑料袋，將蠶豆倒在盤子裏，後推到女人麵前，“媽，吃。”
“放著吧。”女人搖頭，瞅了眼房門，低聲問：“連城幹什麽去了，回來累成那樣？”
程少卿自己剝豆子，手指靈活，腦子也靈活的臉不紅氣不喘的編纂瞎話，“他去別人家看球賽了。”總不能說半夜出去踩點偷人田裏的胡蘿卜賣。
“你也去了？”女人狐疑問。
“我去了，不過不感興趣，睡了大半夜。”程少卿笑說。眼見母親還要問，程少卿盯著女娃岔開話題，“叫她小豆子吧。”
“豆子？”停頓了會兒，這個名字被反駁回來，“別是你隨口取的就安在她頭上，女孩子的名字文雅一點好。”
“又不是大名，不是說小名越賤越好養活嗎，她還是個孤兒，連城說孤兒院的孤兒直接叫一二三四，名字都編號了，還是豆子好聽，就叫豆子吧。”
女人哧的笑了出來。
連著兩天，豆子的兩個流浪哥哥都沒來見她一麵，葉明和阿傑去了哪兒？從這棟破敗小平房離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直到某天下午，傾盆大雨瓢潑而至，程少卿和連城不好出去找“活兒”，坐在客廳玩象棋的工夫，門再次被拍響了。
連城開門的時候一愣，還以為這兩個小子死在城鎮的某個角落裏。
來的是葉明，穿的一身鬆鬆垮垮的成年人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撿來人家不要的套在身上，衣服濕透沾著泥水，渾身上下都濕噠噠的。
“有事？”連城靠著門框問。
“我，我找你們…幫忙…阿傑他出事了。”葉明慌慌張張道。
五分鍾後，三個男孩共同打著一把傘離開。程頌念站在窗口往下看，心口仿佛揣著千金石鼓，少卿又出去做什麽？
街口，阿傑正被人堵在一家遊戲廳的廁所裏，原本打算在這群沉迷遊戲的大哥哥身上偷一把油水，不小心被某個眼機靈的逮個正著，於是，悲劇發生了。
外麵再喊，“靠，兔崽子滾出來！”說完是一踢踹門的重響。
老板拿這群熱血青年沒辦法，雖然廁所裏躲的是個看起來十歲都不到的小孩子，但踹門的這群人也是老主顧不好惹，他得趕緊把人從廁所拉出來，要打出去，可別髒了他這塊地兒。
鑰匙串兒磕碰門板的聲音讓躲在廁所內的臭小子阿傑一驚一顫。
“我…..我還你們錢……”他在裏頭喊道。
“嗬嗬！”外頭咆哮嗤笑，“錢他娘的必須還，外加一頓打，老子今天代替你媽給你一頓竹筍炒肉，再把你扔到旁邊那條垃圾河裏當泥鰍去，喂你吃十斤泥巴！”
“啊啊啊~”阿傑嚇的嚎啕大哭。
眼看門把不停的扭動，似乎真的馬上會進來，阿傑拿起角落的掃帚防身，砰，終於一聲踹開的門響，五六個大哥哥衝進來，阿傑揚起掃把一通揮，居然成功打到兩三個人，還有個捂住眼睛痛呼，他幸運了，於是飛快鑽了空子往外跑。
剛跑出來，後衣領子被人提起，接著，他被從廁所門口直接提到大門口，然後被扔了出去。
外頭的大雨激了他一身。
鬧事的孽障扔了，老板拍拍手指著門外，“丟出去了啊，出去打，別弄壞我的遊戲機。”
五六個大哥哥快步走到門外，雨中的小孩兒想爬起來，背上被踩了一腳，他的笑臉浸在泥水裏。
“錢了！”
兩人粗魯的翻他的口袋，居然發現這臭小子口袋裏鈔票不少，猜測是個慣偷，於是拉他起來，抬手先給了幾個巴掌，逼人叫了幾聲爸爸，大家哈哈樂樂的笑，五六個人站在雨中圍著他，左一腳右一腳當皮球一樣踢。
葉明帶著“援兵”趕到的時候，阿傑正站在橋頭仰頭哇哇的哭，臉上必然是淚水比雨水多，橋頭底下是附近居民倒垃圾的處所，惡臭撲鼻，偏偏還在河邊，此時還是汛期，河水微漲，雖衝走了一部分垃圾，但剩餘的垃圾仍舊像一座小山一樣堆在河邊，這本是一條護城河，卻被眾人戲謔垃圾河了。
先前揚言的報複可不是說笑的，阿傑站在橋頭，背後就是那五六個人在吆喝，“下去，吃不了十斤泥巴不許上來！”
他已經被逼的半腳懸空在橋邊，此時後背心被人贈一腳，呱唧就要往下摔，“啊——”
“阿傑！”葉明推開眾人急忙跑到橋邊，可憐的阿傑已經栽到垃圾河裏，從垃圾堆的頂端滾下去，撲通摔進了河中心。
“救命，救我！”半大不小的蘿卜頭隻餘半個腦袋在河麵上浮浮沉沉，大喊救命，汛期的急流轉眼將人帶出了十來米。
踹人下去的大哥哥楞了下，他見識淺，沒料到平日不深的河還能卷走一個蘿卜頭。知道出了事故，五六人紛紛準備逃離，才轉身，卻被一個舉著棍棒的小子抽到胳膊上。
“找死啊！”罵戰一起，終究在不到十秒鍾內變成拳擊肉搏戰。
葉明看著河中被帶走的阿傑，心念，難道這是報應，曾經殺人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