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濁心
“Ishar-mla,我們擁有同個故鄉。”
看著幾乎已經陷入到茫然狀態的斯卡蒂,海嗣繼續說道。
她的神情依舊淡然,就如同她身上並不存在感情一般,看著眼前的海嗣,感受著自己體內的湧動,斯卡蒂逐漸相信海嗣所說的是真的,她們確實有著共同的血脈。
隻是,斯卡蒂卻有些無法接受,長久以來,獵人們將海嗣視作最大的敵人,長久以來,她們都奔赴在清除海嗣的戰場之上。
幾乎每一名深海獵人都懷揣著對海嗣的仇恨,幾乎每一名深海獵人都有家人死在海嗣的手上。
對,正是如此,她們殺死了自己的親人,這種情況下她們又怎麽可能是自己的親族呢?
“你們殺了我的家人。是你們殺了我的媽媽,我的奶奶,我的妹妹。”
“不,不會,我們不去阿戈爾城市。”
斯卡蒂低聲的說出這樣的話語來,她不僅想用這些話語來反駁海嗣,更是想要用這些話語來說服自己。
隻是,在過往的一切觀念都被打碎的現在,斯卡蒂的言語中懷揣著心虛的感覺,她的本能告訴她,僅僅憑借這一點可無法說服她那早已經不平靜的心。
在雙方的血液匯聚到一處之際,她已經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些在血脈中傳承著的畫麵。
尚未覺醒感情的海嗣自然無法察覺到斯卡蒂的情緒變化,準確的說,她不清楚這份情緒的變化到底意味著什麽。
麵對著斯卡蒂的責問,她所做的也不過是如實的回答,海嗣不懂得何為謊言,麵對血親時,她們也絕不會說出任何的謊言。
隻是,對於海嗣的話語斯卡蒂顯然是不滿意的,幾乎是在海嗣的聲音剛剛落下之際,她便毫不遲疑的反駁道:“那麽多的城市都被你們毀了!”
“那些城市在我們領地。”麵對著斯卡蒂的話語,海嗣如此陳述道。
不過,這個答案斯卡蒂顯然不滿意的,作為擁有著感情的存在,她自然明白生命體的話語之中總會充斥著謊言,他們會借助謊言來將事態引導到他們希望看到的區域。
這一刻,斯卡蒂那一片混亂的腦海總算是恢複了些許清明。
或許她們的身上流淌著海嗣的血液,或許她們與海嗣確實是血親,但是,這份關係卻並未能夠維持到現在。
她們並不清楚何時雙方之間出現了分歧,她們隻知道在現在這個時代,她們之間本就是宿敵。
“嗬,即使在阿戈爾腹地的城市,也會有人被你們捕獵!”看著海嗣,斯卡蒂以略帶譏諷的話語回應道。
“不……我們不這麽做,在城市死去無法供養族群,阿戈爾人攻擊我們,我們攻擊阿戈爾人.……”聽著斯卡蒂的話語,麵對著斯卡蒂的譏諷,海嗣的神色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她依舊保持著之前的那副模樣:“你們領地裏的人的死,是你領地裏的人做的。”
“說謊!”
“說謊?我想知道說謊的意思.……“扯謊”,剛才你也說了……我想知道,這些詞語到底意味著什麽?”
看著海嗣那副茫然的模樣,感受著從血脈之中傳來的反饋,斯卡蒂的瞳孔忽然擴大。
海嗣的血脈之間存在著一種聯係,當雙方以某種方式釋放出相同頻率的信號,或是其中一位主動將頻率調整到與對方相同的頻率之際,其中一方便能夠將那些存在於記憶,存在於血脈之中的記憶傳遞到另一方的記憶內。
完成這個行為的過程中,接收方能夠以第一視角完成對這些記憶的查閱。
“不,不……!”
伴隨著海嗣的行為,一幕又一幕的畫麵在斯卡蒂的眼前“浮現”,這一刻,她以前所未有的角度經曆了一些她清楚或是不清楚的事情,隻不過,這一次她站在的是海嗣的視角。
這個過程還在進行著,隻是,海嗣的話語卻尚未結束:
“Ishar-mla,你和我們間的阻隔太強,你沒有辦法把想法傳給我們,你能知道我們所想,這也夠了。”看著沉浸在自己傳遞過去那些記憶之中的斯卡蒂,海嗣如此陳述著,雖然她的神色依舊淡然,但是,其中存在的那份堅定卻是幾乎無法抑製的:“我們的身體生長進化,能夠說語言,能和你交流,隻是語言太過臃腫,不好使用,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把真相告知於你。”
“Ishar-mla,我本就是為見你而來。”
“我和你……不.……”
記憶中的浪潮逐漸褪去,斯卡蒂心中那絲淡淡的反抗之心已經淡去,此刻的她隻能被動的重複著那斷斷續續的言語。
她已經找不到什麽能夠反駁這一真相的證據,她已經無法找到能夠否定深海獵人與海嗣是同族這一真相的理論。
她甚至連壓製自己體內那些血液暴動都做不到。
“你們時常能感覺到周圍的活物與你陌生,在遊動時,你總能夠感到海水方向,你們也能知道沒有光的海裏的各種事情……”
“當睡下的時候,你們感到自己與大群同遊。”
海嗣與斯卡蒂那相握的手逐漸鬆開,宛若國度使用力量從而導致脫力一般,這一刻斯卡蒂的手緩緩落下。
在她身後,一個形象若隱若現,那是一隻黑色中混雜著些許藍色的巨大海嗣,它正靜靜的懸浮在那裏,它的視線看向了前方,看向了對麵的海嗣。
它沒有做出任何的行動,它就這麽靜靜的等候著,唯有在斯卡蒂的身軀移動之際,海嗣才會做出相應的動作。
它就是她,她就是它。
“.……你為什麽要說。為什麽要說?”
“.……”
過往的記憶逐漸浮現,本來想再說些什麽的斯卡蒂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她終於想起來了,她終於想起來了,她終於想起來在那最後一次“同遊”的末尾發生了什麽。
“你回憶起來了。”看著斯卡蒂的模樣,擁有著近似於她的容貌的海嗣陳述道,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她繼續以陳述的語氣說道:“Ishar-mla,我有問題要問你……Ishar-mla,抬起頭來。”
伴隨著海嗣的言語,斯卡蒂緩緩的抬起頭來,她的目光中充斥著茫然,她的神色之間存在著些許悔恨,以及一絲宛若犯錯的孩子才會有的擔憂。
她的血脈已經覺醒,她已經想起來那早已經被忘記的,銘刻在所有海嗣的血脈之中的屬於海嗣的交流方式,也正是如此,幾乎是對麵的海嗣話音尚未落下之際,斯卡蒂便已經明白她想問的到底是什麽。
“我殺了它。”斯卡蒂如此回應道。
比起之前,她的神情淡漠了許多,隻是,那份未被隱藏的情緒卻是不會騙人的,隻是,尚未學會感情,尚未進化出相關器官的海嗣卻不會明白這些情緒意味著什麽。
不過,她們也不必知道這一點,通過血脈的聯係,她已經知道此刻的斯卡蒂腦海中回蕩著的是什麽。
“你沒有。”
“祂什麽都沒做,而我……我卻……就連我的.……我的妹妹……也是……阿戈爾人……阿戈爾人……”斯卡蒂的話語斷斷續續,她眉宇間的那份悔恨愈發明顯,最終,在她的心中存在著的唯有一個結論:“我的罪惡.……我.……”
“Ishar-mla,不要疑惑。我們沒有罪。你隻是做了你會做的事,Ishar-mla,同胞沒有罪。”
“可我替阿戈爾.……我們殺了那麽多……”
“你認為自己是阿戈爾,那麽你殺也對。你把其他人當做血親,所以你那麽做,我們不知道,我們攻擊你們時候你那麽做,也對。”
當海嗣的話語落下之際,斯卡蒂陷入了沉默,她的神情並未因為海嗣的言語而散去,她依舊能夠感受到心中回蕩著的罪惡感。
那是親手殺死締造了她的“創造者”,那是親自做出了弑神行為的人心中產生的罪惡感。
若是能早些知道這個真相的話,或許……
隻是,現在考慮這些東西都沒什麽意義了,畢竟,現實沒有如果,所有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無法改變。
不過,斯卡蒂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這些海嗣能夠輕鬆的接受自己做過的這些事情,為什麽海嗣會認為做出這種舉動的自己會沒有任何罪惡。
在阿戈爾群體中,隨意殺人是必然要麵對來自審判官的審訊並處以相應的處罰的。
“為什麽?”
“Ishar-mla……為生存所做的,都是對的。”
最終,斯卡蒂的嘴中隻能擠出這三個字,或許她能夠使用海嗣的方式來詢問對方,但是,她還是更習慣這種交流方式。
麵對著斯卡蒂的詢問,海嗣並未使用海嗣的方式進行回答,她選擇了斯卡蒂最習慣的方式來進行回複。
雖然在海嗣看來,這種交流方式實在是缺乏效率。
“.……當祂在你麵前又一次陷入長眠時,你有沒有.……聽到它說話?”
“祂——祂說——”
海嗣拋出了最後的提問,而斯卡蒂也毫不遲疑的回應著。
隻是,在斯卡蒂的話語尚未說完之際,一道突如其來的光輝將二者區分開來,金色的劍雨從天而降,幾乎是一瞬間,這個宛若幻境一般的區域便被徹底擊潰,那位海嗣更是消失在了斯卡蒂的眼前。
“啊……隻能下次了.……”
在風中,唯有這樣的話語在逐漸飄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