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聲慟哭
溫婉蓉盯著床頂的幔紗,眼裡漸漸回神。
「覃煬,你是不是覺得我又給你找麻煩?」她聲音不疾不徐,平靜如常。
覃煬想了想,說沒有。
溫婉蓉沒心思細想真話還是假話,繼續說自己的:「我跟你打個商量行不行?」
「你說。」
「我想通了,反正在疆戎我跟你有夫妻之實,從明天開始,我就搬到你屋裡睡吧。」
覃煬怔忪片刻,感覺心口莫名被刺一下:「溫婉蓉,你有什麼想法就說,覃府不會容不下你。」
溫婉蓉搖搖頭:「我沒想法,就是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溫婉蓉轉過頭,認真道:「覃煬,我知道你在燕都有女人,用的是鵝梨帳香,好貴的香,我猜只有你送。」
覃煬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勻點心思在我身上,從現在開始往後算,最多十天半個月,你要睡我陪你,但一晚一百兩,」稍作停頓,她自嘲笑笑,「好歹我也是官家養大的,論才情樣貌算上等,你呢,哪怕裝裝樣子,讓我感受一下舉案齊眉,被夫君疼愛是什麼感覺,可以嗎?」
覃煬沒說好也沒拒絕,只問:「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溫婉蓉直說:「給我小娘以備不時之需。」
覃煬會意,接著問:「這段時間過後,你有別的打算?」
溫婉蓉思忖一會:「我沒想好,但肯定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先帝賜婚也沒要求我們綁一輩子。」
「你要走?」
「或許去死也不一定。」溫婉蓉毫無顧忌笑起來,然後笑著笑著就不想笑了,蹙蹙眉,又問一遍剛才的話,「我提的要求你還沒給答覆。」
覃煬沉默半晌,起身出去,隔一會進來,手裡拿了一張一千兩銀票放在八仙桌上:「錢,現在就給你,但你的狀態,我不想睡。我不愁女人,更沒必要花一千兩嫖自家女人,總之你好好養傷,處暑要去行宮,這樣子肯定不行。」
說完,他起身準備離開,被溫婉蓉叫住。
「還有什麼事?」
「今天的話,算我倆約定,我不想被第三個人知道。」
「好。」
等覃煬離開,屋內只剩溫婉蓉一人。
她盯著那張一千兩銀票,發了好一會呆,倏爾用雙肘支撐爬起來,赤腳跌跌撞撞走到桌邊,忍著鑽心的痛捧起銀票,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慟哭。
原來一條命可以賤賣,可以換成等價物質,可以被人徹底瞧不起。
她哭自己不值,哭與妘姨娘互暖的日日夜夜,哭明明心裡討厭還要低眉順眼討好,哭明明委屈還要強顏歡笑,哭人情寒涼,哭求不得還想要……世間的一點點溫暖。
哭到最後,溫婉蓉筋疲力竭趴在圓凳上喘息,緊緊攥住銀票,腦子空的,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身痛還是心痛,偶爾抽兩下,全然沒發現門廊下的高大身影。
覃煬聽她不哭了,下意識捏緊的拳頭,鬆了松,心裡窩火。
前兩天溫伯公在朝堂上大放厥詞,說疆戎一戰應該乘勝追擊,把邊關外推五十里,以示國威。
他懶得跟軍事白痴浪費口水,忍著沒發作,由杜廢材在前面擋槍。
今天倒好,離行宮宴請就十天時間,把溫婉蓉折磨成鬼樣子,怎麼帶出去?
以為覃家是軟柿子?!
要不是老太太阻攔,早提刀殺到溫府,問溫伯公是不是活膩了!
覃煬重重呼口氣,轉身離開,命令府里所有下人,但凡溫家拜訪,一律不見,誰敢通報溫婉蓉,就賣牙婆子。
然而溫婉蓉的傷始終半好不好,一連換了幾個名醫都不見效果。
眼見天數過半,覃煬那點耐性耗光。
午時,他連飯都沒吃,就去溫婉蓉屋裡,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一進屋,丫鬟正在收拾碗筷,三盤菜基本沒動,飯還剩大半碗。
「溫婉蓉,你就吃這麼點?」他語氣明顯不悅。
溫婉蓉支走下人,兩隻手像廢了一樣垂在身側,低聲解釋:「我吃不下,但每天堅持喝葯,不會耽誤行宮宴請。」
覃煬不喜歡聽虛的:「你打算纏著繃帶去?」
溫婉蓉抿抿嘴,不吭聲。
以覃煬平時性子,又要開罵,但想到溫婉蓉之前哭成那樣,把嘴邊的話壓一壓,問:「你想吃什麼,叫小廚房做,或出去買都行。」
溫婉蓉想想,搖搖頭,說嘴裡泛苦,什麼味道都吃不出來。
她說不出要吃什麼,覃煬就替她做主,按照老太太喜歡吃的糕點一樣買回一份,要溫婉蓉挑。
面對一桌子老字號名糕點,她眼睛亮了亮,隨即黯下來,說覃煬不該買這麼多,她吃不完浪費可惜。
覃煬叫人扶她起來,坐到自己旁邊:「你挑你喜歡的,其他我包圓,正好我還沒吃飯。」
溫婉蓉怔怔看他一會,輕聲道:「這些吃不飽吧,要小廚房送飯菜過來。」
覃煬叫她別麻煩,先吃。
溫婉蓉掃了眼,看中一個沒吃過的,伸出手拿起一塊,瞬間指尖連帶掌心傳來鑽心的疼痛,本能手一松,軟嫩的杏仁糕落到盤裡,碎兩半。
她笨拙地縮回手,忙對覃煬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覃煬看她疼白臉還忍著的樣子,心被什麼觸動一下,生出一絲憐憫。
他拿一塊剛才她想吃的完整糕餅,喂到嘴邊。
溫婉蓉愣了愣。
「你不是想吃嗎?」覃煬被她要吃,餵了又不開口,弄糊塗了。
溫婉蓉嗯了聲,上前咬一小口,蹙了蹙眉,但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吃完。
「還想吃哪個?」覃煬沒注意她的表情,接著問。
溫婉蓉搖搖頭,問有沒有茶水,她想喝茶。
覃煬叫人沏壺桂花烏龍,順口問一句:「杏仁糕好吃嗎?」
說著,不等溫婉蓉回答,就拿了塊糕餅丟口裡,嚼了兩口,也皺起眉頭:「祖母怎麼喜歡吃這玩意,甜得齁人。」
「上了年紀的人口重。」溫婉蓉一副理解的語氣。
「難怪你要喝茶,難吃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