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實在容不得他放肆了,隻是礙於淮南那邊的勢力不好周旋,一時下不了刀子。


  她點點頭:“解決平王以後呢?”


  他笑笑:“就沒有以後了。”


  元賜嫻從陸時卿的話裏聽出了那麽點風雨欲來的意味,但眼看長安城,卻像是依舊包藏在一片祥和與平靜裏。


  過了幾天,她得到元鈺的求助口信。


  事情是這樣的。伽斛在用了元家的藥膏以後,說一點不見效,幾次三番托人來問,是他唬人呢,還是她用的法子不對。如果是後者,希望元鈺能給她示範示範。


  帶口信的仆役給元賜嫻模仿起元鈺頭疼的樣子,繪聲繪色道:“這不是缺心眼嗎?那坊市裏賣豆腐的,也說吃了她家的豆腐會變白。我當初一連吃了一整月的豆腐,都快吃吐了,都沒見一點用處。我還是付了銀錢的呢,也沒去找人家拍板子算賬啊!再說了,說了潤白潤白,沒白,好歹潤了不是?”


  拋開擔心不說,元賜嫻真覺這事挺好笑的。但她一時也沒好主意,又急著進宮,就先打發仆役回去了,說回頭再講。


  她吩咐完就跟陸時卿一起帶著元臻元姝去了大明宮的含涼殿。


  前頭皇後提了一嘴,夫妻倆本想敷衍了事,但這會兒人家貴人又傳信來了,他們就沒再推辭,左右隻是抱孩子進宮一趟,且約的還是十三皇子那處,不會出什麽岔子。


  拾翠和揀枝一人抱著一個,陸時卿和元賜嫻走在前頭,到了含涼殿就見十三皇子正和皇後挨在一塊,一旁還有個搖車,裏頭躺的想來就是居業了。


  自打韶和出嫁,皇後就更多看顧鄭泓,常在他去她的蓬萊殿請安時,詢問他課業。但這回見陸家夫妻,卻不適合在她那處,所以才移駕來了這裏。


  倆人給皇後和鄭泓行了禮。


  皇後熱絡地請他們座,鄭泓顯得異常興奮,眼珠子一圈圈轉,直瞅著拾翠和揀枝懷裏的孩子,聽大人間客套了半天,四下沒聲了才插嘴道:“陸侍郎,我能不能抱抱他們?”


  鄭泓六歲了,倒也長了個子,但到底還是孩子,臂力難吃得消。


  陸時卿朝他和煦一笑:“殿下怕是抱不動,別傷著了您。”


  鄭泓卻一拍胸脯:“我抱得動!我每天都跟六哥練把式,之前也抱過業兒了。”


  皇後說是,不過還是叫他別鬧,萬一摔著孩子就不好了。


  他不依,眼巴巴看著眾人。


  這深宮裏頭就數鄭泓年歲最小,他平日也沒什麽玩伴,想來很是無趣,所以看見比他小的孩子就來了興致。元賜嫻倒有點心軟了,說:“沒事,讓拾翠和揀枝幫襯點就是。”


  鄭泓朝他拋個眼色,做了個口形:師母天下第一美。


  她發笑,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就叫拾翠抱著元臻上去給他“嚐嚐鮮”。沒想到鄭泓搖頭說不抱,然後指著揀枝懷裏的元姝說:“想抱那個!”


  陸時卿一挑眉:嗯?


  元賜嫻也一下子警惕起來:這差別待遇是怎麽回事?


  第107章 107

  夫妻倆原本不該想岔開去的, 畢竟童言無忌,而且懷裏的娃娃都不滿兩個月。但倆人齊齊聯想到了鄭泓和元姝的年齡差:六歲, 跟他們一模一樣。


  元賜嫻看了眼陸時卿,眼底透露出的意思是:你六歲時候會不會因為抱了剛足月的我而感到悸動?

  陸時卿臉上掛的答案有點模糊:可能要回十八年前試試才知道……


  但倆人到底不能躊躇太久,眼看鄭泓伸臂等著, 皇後也在一旁,元賜嫻一笑,給揀枝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上前去。


  大人的心思, 還是不要放在孩子身上了, 六歲也一樣是娃娃, 懂個什麽。

  鄭泓確實不可能有什麽想頭,隻是抱過了居業這樣的小弟弟,還沒抱過小妹妹而已, 見狀小心翼翼伸出手把陸元姝揣到了懷裏。


  揀枝彎身, 在下邊支力托扶。


  陸元姝沒防備的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元賜嫻本道孩子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至少會認點生, 不料她分明也沒睡著, 一被鄭泓接過卻就順勢一滾, 把臉蛋貼到了他小小的胸膛上, 然後偎著他舒舒服服閉上了眼睛。


  “哇。”鄭泓不由發出一聲驚歎,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麽乖的。


  元賜嫻卻想扶額。元姝實在太好養了, 要有元臻一半賊勁多好。


  陸時卿也很是痛心疾首。雖知小孩子純淨,護犢子的心上來了又覺得不妥,麵上道:“元姝身子骨不輕, 殿下別累著。”


  鄭泓眼泛金光,示意一點不累。但皇後聽出了陸時卿的意思,笑著叫揀枝把人給抱走了。


  他這才戀戀不舍地鬆手,接下來一直眼饞地瞅著揀枝。


  皇後很有慈母的模樣,一邊跟元賜嫻嘮閑話扯家常,聊她遠在姚州的雙親,一邊歡歡喜喜,來來回回地逗三個孩子。


  但元賜嫻卻覺她今天精神頭不是很好,比起前幾天接待伽斛時要憔悴許多,哪怕再厚實的脂粉也壓不住眼下那分倦意。


  後宮有後宮的打磨和算計,誰也不容易,元賜嫻沒太深究,熱熱切切陪她說話,應付應付場麵。陸時卿起始也在旁作陪,後來被皇後指去教鄭泓課業。


  他想也好,免得那小子一臉好奇貓的樣子,老是去瞅元姝。


  鄭泓跟他學了篇文章,像是有點厭了,說起旁的來,猶豫問:“陸侍郎,我阿姐好嗎?”


  這話倒是問得沒頭沒尾的。陸時卿又不在南詔,怎麽會知道韶和過得好不好。


  換作從前,他肯定一句“不知”敷衍了事,但自己有了孩子以後,倒連脾氣也給磨圓不少,耐性道:“臣不清楚,殿下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他問完這話,明顯感到另一邊安靜了下來,是皇後和元賜嫻止了談話,像有意在聽他的回答。


  陸時卿勾唇一笑,明白了。皇後醉翁之意不在酒,叫他和元賜嫻抱孩子來,實則是想打聽南詔的消息。想來她是在皇帝那邊碰了壁,又因宮中四處都是耳目,不便跟朝臣談私,免得惹了忌憚,所以借鄭泓的嘴問,怕小孩子傳話不清楚,就在一邊聽。


  可憐一國之後,關心女兒還得如此迂回。


  鄭泓聞言答:“我昨晚上夢見阿姐了,阿姐在夢裏哭,說她疼。”


  陸時卿眉頭微微一蹙。那這夢肯定不是鄭泓做的,而是皇後做的了。都說為人母者跟孩子間隱隱有層感應,他從前不清楚,自打元賜嫻一下察覺上回那個孩子是假以後,也覺這種紐帶般的聯係挺玄乎的。


  瞧著鄭泓殷切的眼神,他實話道:“臣隻知道前些日子,南詔新皇登基,公主被封了後,其餘的並未聽陛下提及。隻是個夢,殿下稍安。”


  陸時卿說完,覺得皇後迂回的法子想得不錯,但骨子裏還是不聰明。


  別說他確實不知情,便是真得了什麽小道消息,哪可能露老底給她。


  片刻後,皇後口中傳出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再不久,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擺駕回了蓬萊殿。


  元賜嫻起身頷首目送貴人出殿,心裏淒淒涼涼地想,若說大周皇室還有誰是真心惦念韶和的,大概也就是皇後和鄭泓了吧。


  皇後都走了,陸時卿也打算回府,不料臨走被徽寧帝傳召,就幹脆叫元賜嫻和孩子待在含涼殿裏等他。

  元賜嫻接過了鄭泓的課業,教了幾處後,突然聽見他問:“師母知道西麵在打仗嗎?”


  鄭泓稱呼陸時卿時,因他並沒確實的皇子老師的官職,礙於阿爹說的“君臣有別”,不能叫得太親昵,直接喊他“老師”,但稱呼元賜嫻就隨便一些了。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她聞言,點頭說知道。


  “打仗不好。”鄭泓自顧自嘀咕,“六哥說,我要多學武,但少用武。”


  “您覺得六殿下說得對嗎?”她問。


  鄭泓鄭重地點點頭:“六哥是在告訴我,我得能打,才好不給人欺負,但卻得少打,不要隨便欺負別人。”說完補充,“咱們大周也得這樣。”


  “對。”元賜嫻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摸完又覺自己膽子大了,撤回了手,望著殿外矮叢裏頭開得明豔豔的花認真道,“如果您看過白骨露野,哀鴻滿山的樣子,一定不會想主動發起一場戰事,除非……”


  鄭泓歪著腦袋問:“除非什麽?”


  她抿唇一笑,沒答。


  除非這場戰事裏流的血,是為了阻止更大的犧牲。


  徽寧帝召陸時卿去倒也沒什麽急事,就是談一談平王。


  老皇帝一直都知道這個兒子很危險。很多年前,朝中除了元易直外另有一名異姓郡王,封地就在淮南,封號淮南王。後來眼見淮南的勢力威脅到了朝廷,為鏟掉這個異姓郡王,朝廷便費了許多波折與心思,最終將平王調派去了淮南以維係平衡。但這些年來,平王卻儼然成了第二個淮南王,雖然姓鄭,覬覦的一樣是皇位,且還比異姓郡王多了些名正言順。


  但如果每個危險的勢力,但凡看出來就能鏟平,這皇帝也就當得太容易了。


  徽寧帝不是不想拔了兒子的羽翼,而是一直以來都不能。外患未除,大周內裏若是打起來,必有異族趁虛而入,淮南不小,又是極其富庶之地,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好冒險,所以才一直像放風箏一樣,牽引著這條危險的細線。


  隻是現在不能了。


  原先有二皇子一起爭搶拉扯,他還稍微放心點,如今眼看二皇子沒了,平王的膽子也大沒了邊,簡直像公然向他這爹示威一般,他這嗓子眼便幾乎每天都吊著,生怕哪日一睜眼,風箏線斷了,轉而迎來一個“清君側”。


  偏偏平王算盤打得好啊,大周出兵援助回鶻,原本就已薄如蟬翼的底子更添寒霜,這近半年來的損耗,叫人算都不敢算,他想要先發製人都沒底氣。


  徽寧帝偶爾也得承認一下現實。他這個皇帝,當得太窩囊了。


  陸時卿寬慰了他幾句,也沒給出什麽實質建議,隻說回鶻那邊的戰事馬上就能了結,倘使這場內鬥不可避免,唯有加緊時機休養生息,往長安城添兵添力。


  老皇帝也隻有無力點頭。他雖然防備陸時卿,卻知道他絕不是平王那塊的,所以麵對平王的事,還是能放心問他。


  談得差不多了,徽寧帝忽然幽幽地說:“這麽看來,倒還是易直貼朕的心。”


  陸時卿抿唇一笑。


  這是有了對比,記起了元家的好。


  老皇帝在打如意算盤,想自己忌憚歸忌憚,可這麽多年來,元易直確實沒什麽不安分的動作,如果朝廷有難,他雖遠在滇南,卻不會不幫吧。


  但這種話,他不必跟不相幹的人講,之所以來了這麽一句,是想通過陸時卿試探元家的意思。


  陸時卿自然聽出來了,道:“滇南王很少跟賜嫻說道政事,臣從她嘴裏怕探不出什麽來。但光從‘很少說道’這一點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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