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口角,多半是他們之中誰提了什麽要求,而另一方不肯應。”
陸時卿頷首讚同,突然聽她話鋒一轉:“你可知聖人怎會突然賜旨命咱們匆忙完婚?”
“是細居提議的。”
“為了叫韶和好徹底死心?”
他點點頭。
“似乎沒那麽簡單。”元賜嫻想了想道,“他或許是以這個理由說服了聖人,但最終目的卻不是這樣。”
“怎麽說?”
元賜嫻也不大肯定,猜測道:“有沒有可能是細居想從韶和那裏竊取有關朝廷的機密,或者迫使她與他形成某種政治合作,便想拿你和我的婚事刺激她,好叫她進一步看清皇室及聖人……甚至是你的冷情,從而愈發對大周失望透頂?”
興許正是細居希望韶和配合某事,而韶和堅持不肯答應,所以倆人才產生了摩攃衝突。
陸時卿淡淡眨了眨眼,他也懷疑過這一點,但最終還是否定了。
他搖頭解釋:“一個遠嫁他國的公主,對大周而言已經沒那麽要緊,她除了這千數隨從和幾擔嫁妝外幾乎一無所有,拿什麽去談合作?至於你說的朝廷機密,”他頓了頓,“皇室裏都是比她老謀深算的人精,她能知道什麽?她若真是聽過不該聽的,早就活不到今天。此番細居求娶,哪怕聖人鬼迷心竅想應,朝堂上也有人要插一腳阻止。”
元賜嫻聽完他這些話,心下非但未安,反倒一涼。
從陸時卿的眼光看,這事確實是這樣,畢竟韶和政治頭腦平平,而聖人也並未將這個女兒看得多重視,實在沒道理叫她有可能接觸到什麽要緊東西。
但是元賜嫻曉得,韶和所知道的,可能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多,比她也多。
韶和曾三番五次相幫於她和陸時卿,故而她早先一直將她視作良善,不曾考慮過這一層威脅。如今卻不敢想象,倘使這樣一個人成為了她的敵人,將會是怎樣的後果。
她不清楚細居是如何知曉韶和這一層用處的,隻是直覺這事不太對勁。
元賜嫻的手微微一顫,緊緊扯住了陸時卿的衣袖,道:“絕對不能讓韶和成為大周的敵人。”
第85章 085
陸時卿看了眼她掐得發白的指骨, 不明白她這緊張從何而來,蹙了下眉道:“怎麽了?”
元賜嫻一哽。
她原本是不欲再打擾韶和的, 也思量好了對倆人間的秘密絕口不提。畢竟這世間想知道未來的人太多了,韶和重活一世的事若叫有心人盯上, 很容易給她招致禍患。
但現在的情況是,細居很可能已經猜到了韶和的秘密,且正打算利用她。如果元賜嫻繼續沉默, 連陸時卿也隱瞞, 難保不會釀成更大的錯誤。
就目前而言, 韶和的確不像會被細居如此輕易說動,但她確實逆來順受了太多,此後山迢迢水遙遙,變數更是莫測。
人心複雜易改,她不敢賭。
她定定地望著陸時卿,許久的沉默後, 問道:“你有沒有想過, 韶和或許和我們有點不一樣?”
陸時卿淡淡眨了眨眼, 示意她繼續說。
“去年冬,她像有所預料一般,寄來一封提醒你北上小心的密信;今年元月初一,我向她要那枚玉戒,她又像事先便知道似的在府上等我。”她斟酌了下,嚐試用一般人較能接受的法子解釋,“你也說了, 她沒有機會接觸那些朝廷機要。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太料事如神了點?”
陸時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元賜嫻知道他大概有些聽進去了,等他思慮片刻,再繼續道:“如果說,她原本就知道未來,這些事就都能得到解釋了。”
陸時卿側目看她,見她神情嚴肅,絕無說笑之意,默了默搖頭道:“如果她早先就知道南詔太子意欲向聖人求娶她,不可能沒法避免。”
“因為未來變了。”元賜嫻斬釘截鐵地道,“或許她所知道的未來,隻是曾經有過的未來。”
陸時卿扯了下嘴角,像是依然不讚同:“你是想說,她經曆過一世又重活了一世,而現在,世事變得與她所經曆的那一世不太一樣了。既然如此,是誰改變了這一世?如果她是唯一的知情人,世事為何不朝著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反叫她走上了和親的道路?而你……”他頓了頓,“又為何對這樣奇異而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此篤定?”
陸時卿實在太聰明了,接連三問幾乎針針見血,問得元賜嫻一下子滯在了原地。
他就這樣麵無表情,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要將她看穿一般。
她張了張嘴,堪堪就將出口的那句答案在他銳利如鋒的目光裏哽回了喉間。
元賜嫻吞咽了一下,垂眼重新醞釀了一番情緒,抬頭正準備鼓起勇氣向他吐露夢境,卻見他神色已然恢複如常,彎唇笑道:“改變世事的人總不能是你吧。你要是跟她一樣知情未來,還能被我騙上一年?”
元賜嫻微微一愣,忙道:“我跟她不一樣,但我的確也……”
“好了。”陸時卿打斷她,“韶和的事我知道了,南詔那邊,我會再想辦法留意,睡覺吧。”
他說罷就飛快收拾起了案卷,甚至不知何故,難得將屋內的燈燭都熄了,在一片漆黑裏回床榻靜靜躺下,什麽都沒再說。
元賜嫻的心卻突然跳得很快。
她直覺他像是猜到了什麽,所以才故意不給她講話的機會。他不想聽她親口說出來,她最初對他的接近,隻是為了利用他改變她所知道的那個未來。
陸時卿他……這樣清醒自持的一個人,究竟得是怎樣的感情,才能叫他選擇了自欺欺人的活法?
他平躺在她身邊,與她隔了一尺的距離,沒有抱她,也沒有握她的手。
一張床榻,咫尺遠若天涯。
元賜嫻突然覺得心底壓抑得難受,似被千萬斤巨石堵住一般,連帶喘熄也變得困難起來。
如此憋悶了一晌後,她終於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見他像是睡著了似的毫無反應,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陸時卿,我睡不著,你抱抱我……”
陸時卿仍是沒有動作。
她等了等,怕他對她當初別有用心的接近已然心生厭惡,也不敢再煩擾他,一聲不吭背過身,枕著自己的手臂往床裏側縮了回去,卻突然聽見身後人歎了口氣,然後便有一隻臂膀圈住了她。
陸時卿從背後攬緊了她,貼著她的臉輕聲道:“抱好了,睡吧。”
元賜嫻鼻端一酸,翻了個身麵對他,伸手反抱住他的腰,點點頭道:“你也睡吧。”
四下再無一點聲音,元賜嫻渾渾噩噩的,滿腦子都想著陸時卿,既怕他一直不開口,一個人暗暗掙紮別扭,又怕他出言質問她,叫她情無所堪。
這樣想著,一晃便是大半夜的光景,元賜嫻終於累得有了幾分困意,朦朦朧朧睡了過去,然而這一睡卻並不安穩,連夢裏都是陸時卿。
她又回到了漉橋。天似乎下著小雨,雨滴落在漉水河麵發出細微的響動。她在陰暗潮濕的青石板磚裏聽見橋上傳來微弱而哀慟的哭聲,像有一支隊伍在緩緩向漉橋走近。
這行人數目不多,從橋的這一頭行至那一頭,花了不久的功夫,從頭到尾都隻有幾人低低的啜泣。
元賜嫻像是知曉這些動靜意味著什麽似的,急得幾乎要掙脫桎梏飛奔出來。
但她仍被困頓石中,等他們走遠了,四麵安靜下來,聽見有個過路的老丈歎了口氣,感慨道:“本來也是大富大貴的人物了,說沒就沒了,也沒享幾天福,作孽哦,作孽哦。”
另一個老丈回他:“怕是被冤魂索命索去咯。”
有個年輕人也在旁議論:“哪裏來的冤魂!宮變那天死了這麽多人,哪個家眷大了膽子來尋仇倒是不無可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可我怎麽聽說,這陸中書是病死的呢?說是早些年胸口被人捅過一刀,之後就落了病根。”
“管他呢,總歸是殺孽!倒是陸老夫人可憐,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這陸家啊,連個後都沒留!”
元賜嫻越聽越急,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卻突然聽見有誰在喊她的名字,一聲聲像要把她從深淵裏往外扯。
“賜嫻。”
她驀然睜眼,就見四麵一片亮堂,約莫已是清早。陸時卿穿戴齊整了坐在床邊,眉頭緊蹙地盯著她。
她滿頭細汗,鬢發都是濕漉的,臉上還掛著沒幹的淚痕,眼睛血紅一片。
見她醒來,他像是鬆了口氣,伸手探了探她冰涼的額頭,問:“怎麽了?”
她像是這才徹底回過神來,一把攥住他伸過來的手,順勢攀著他爬起來,非常凶猛地撞進了他懷裏,撞完了卻一句話不說。
陸時卿微微一愣神,回抱住她,低頭看了眼她的頭頂心,再問:“夢見什麽?”
元賜嫻被問得噎住,一個勁地搖頭。
陸時卿也就不再問了,就這麽一言不發地抱著她,拿拇指摩挲著她的肩背,等她情緒稍安,才說:“辰時了,起來洗洗,吃點早食。”
元賜嫻卻像是沒聽見,不斷回想著夢中所聞,突然抬頭急聲問他:“郎中上回給你看過後,當真說沒事嗎?”
她嗓音沙啞,混含著一點鼻音。
陸時卿也不知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是指什麽,一滯之下猜到幾分:“你說我的刀傷?”
她著急地點點頭。上次她得知真相就已仔細察看過他的傷口,後來又逼他請來了上回給他治傷的那位郎中再診。郎中說他恢複得很好,沒有落下病根,她才放心了的。
陸時卿皺了下眉:“當真沒事。”他這下有點忍不住了,問她,“你到底夢見什麽?”
元賜嫻不知道怎麽開口。
她怎麽能告訴他,她夢見他死了,死後送葬的人也就寥寥幾個,還被百姓這樣冷嘲熱諷地嚼舌根。她怎麽能告訴他,宣氏白發人送黑發人,最終連孫兒也沒抱上一個。
她緊緊咬著牙,還是搖搖頭,攀著他的肩道:“換個郎中再來瞧瞧吧?”
陸時卿心底著實有些哭笑不得,卻很快收斂了神色,沉默半晌後歎息了聲,撫了撫她臉上的淚痕:“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昨夜想說卻沒說成的,現在告訴我。”
原本昨夜時機合適,元賜嫻也鼓起勇氣準備說了,眼下被這新的夢境一打亂,腦袋裏跟纏了團麻線似的,一時著實理不出頭緒來。
她蹙著眉頭,按了按微微有點發脹的太陽穴,說:“你讓我想想從哪說起。”
陸時卿看她形容疲憊,也不忍心叫她再作痛苦的回想,道:“我問你答就是了。”
她“嗯”了一聲。
“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想,或許你說的都是真的。你跟韶和一樣,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事。譬如上回扳倒薑家,你能說出‘嶺南’這一關鍵訊息,便不是偶爾聽牆角所得,而是另有玄機。早先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