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曹暗向來還算穩重,元賜嫻給他這模樣一嚇,又記起韶和說的陸時卿的傷,心頭一緊道:“陸時卿怎麽了?”
這話倒把曹暗問得一愣:“郎君沒有怎麽,是陸府剛剛接到聖旨——聖人說,韶和公主將在五日後隨太子細居和親南詔,為圖雙喜臨門,叫您與郎君也在當日一起完婚。”
元賜嫻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扶了把一旁陸霜妤:“等等,我有點暈。”然後又抬頭問曹暗,“五日後?那聘禮和嫁妝怎麽辦,還有婚服呢?”
曹暗一笑:“聖人既然賜旨,便一定會替您與郎君辦妥,不過其實,郎君原也悄悄準備得差不多了。”
“……”
元賜嫻先前被韶和說得怪怕的,本就打算趕緊問問陸時卿身上究竟哪裏有傷,也好對症下藥,得了這消息就幹脆和陸霜妤一道去了陸府,一路順道先向她打探打探。
但陸霜妤確實不知情,直言沒這回事。
陸時卿倘使受傷,她這做妹妹的與他同在一個屋簷下,實在沒道理不曉得,元賜嫻看她不像說謊,心裏更納悶。隻是剛才韶和趕著去接聖旨,她沒能多問,如今這種情況,更不好再上門擾她,便想不如還是直接問陸時卿。
陸時卿接完聖旨就一頭栽進了府中庫房清點聘禮,聽說她來,才從滿山亮閃閃的物件裏鑽出來走到外頭,見了她似笑非笑道:“元賜嫻,再五天就成親了,你也矜持點,還跑來做什麽。”
他倒是接受這個消息接受得挺快的,也不知在心裏醞釀了多少遍,是如何的“時刻準備著”,卻不料她開口就嚴肅地問:“陸時卿,你最近受了什麽傷嗎?”
他登時一噎,卻很快下意識否認:“受傷?沒有。”又道,“好端端的,怎麽問這個?”
元賜嫻不答,狐疑看他:“你之前膝蓋的傷好了嗎?”
見他點頭,她又皺了皺眉頭。
那種跌傷不可能落下什麽病根吧,難道還能叫他患上老寒腿?
她沒了耐性,直接上去就是一副要扯他腰帶的模樣,道:“你,給我檢查檢查。”
陸時卿往後一躲,避開了她的手:“你聽誰說我受傷了?”
“是上天給我的啟示。”元賜嫻一本正經道,“你臊什麽,我不早都看過了嗎?”
“不是……”陸時卿心跳得猛快猛快的,腦袋也轉得滋遛滋遛的,突然作出難以啟齒的模樣道,“這個得脫光了才能看到,你真沒瞧過。”
元賜嫻停了扯他腰帶的動作,眨了眨眼:“‘這個’是……哪個?”
陸時卿猶豫道:“那個……”
他相信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明白的。片刻後,果見她震驚道:“陸時卿,你傷‘那兒’了?”
陸時卿暗暗咬牙,為了不叫她生疑,硬著頭皮道:“對……”
元賜嫻的臉色霎時跟打翻了的硯台一樣精彩。
她抓著腦袋深▒
她的美色,一點神秘感也沒有了。
元賜嫻接連幾天打仗似的腳不點地,夜裏沾枕就睡沉,跟一般的待嫁小娘子全然不同,幾乎沒什麽時辰傷春悲秋,直到親迎當日,在家中行完祭祖禮,被一屋子的婢女服侍著穿戴好婚服,點好妝容,才頭一次有了些出嫁的真實之感。
雖說嫁給陸時卿是心之所向,但想到阿爹阿娘都沒能送她親迎,她到底後知後覺地悵然起來,覺得這趕鴨子上架的婚事實在太倉促了點。
屋裏頭有好幾個婢女都是被徽寧帝派來幫襯的,嘴甜會說話,見她望著銅鏡愣神,忙上前寬慰,誇她妝容好看,又悄悄說她這身衣裳精致得將韶和公主的婚服也給比了下去。
韶和的婚服是宮裏人拿舊裳拚湊趕製的,雖規製比她高,卻的確難免粗糙一些,是打算先將就,到了南詔以後再拿新做的替。
而元賜嫻這身婚服卻著實下了苦功夫。青綠色的大袖鈿釵禮衣一針一腳都相當綿密,連內裏也瞧不出一點冒頭的絲線,穿著相當舒適服帖。禮衣上頭繡樣繁複精巧,添了許多滇南獨有的紋飾,偏又相較旁的婚服輕便不少,不至於累得她直不起腰背。
她初初穿戴上時,當真驚訝於陸時卿的用心。要說有什麽不滿,唯獨是她下邊裳裙和韈履的顏色。大周規定,夫有官者,新婦的下裳和韈履須從其夫品服。陸時卿品服為緋色,元賜嫻就隻好穿了一身的紅紅綠綠。
不過這些婢女說了,縣主天生麗質,便是往身上潑墨也是驚豔的。
元賜嫻不信她們的邪,聽她們說起韶和,倒是轉移了點注意力,問她近來如何。婢女們說眼瞧著挺好的,倒似也沒什麽舍不得的意思。
她聞言歎口氣。涼薄最是帝王家,做帝王家的有情人著實太苦了,倘使真能冷情點毫無不舍,才是好事。
元賜嫻這一口氣歎下去,剛起了點傷感的勢頭,就見拾翠和揀枝匆匆奔入屋內,說親迎的隊伍就快到了。
她又沒了東想西忖的時辰,忙交代她二人叫阿兄不要太刁難陸時卿,意思意思討點彩錢和催妝詩就好了,千萬別學旁人家玩竹杖的把戲。元鈺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今天把長安城裏跟元家能沾上一點親故的都給喊上了給她撐腰,她真怕陸時卿被欺負得受不住,一生氣就掉頭說不娶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元賜嫻重新添了一層妝容,聽外邊鬧哄哄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鬆了口氣,想是陸時卿好歹過關斬將地來了。
她聽見外頭有儐相在替他吆喝,催她別躲了,趕緊出去,似乎好幾個都是朝中的三品官員。拾翠和她悄悄咬耳朵,說陸侍郎這手筆真是厲害,這麽大的官也請得動。
元賜嫻心道那有什麽,他以後還要做中書令呢,這些人都是給他打下手的。
婢女們耳聽得外頭儐相們嗓子都快喊啞了,才給元賜嫻蒙上蓋頭,攙她出門。
元賜嫻迫切地想看看陸時卿有沒有被打慘,剛一邁出就在人群裏找他,透過朦朦朧朧的蓋頭一眼瞅見個人影,正負手站在當中,像是在望著她笑。
元賜嫻自己也感到奇怪,明明隻能瞧見個影子,但她就是直覺他一定在笑。
陸時卿確實沒辦法不笑。誰叫她連點羞怯含蓄都無,一出門就急吼吼地尋他呢。
前頭儐相們個個能說會道,嘴能當車軲轆使,見新婦千呼萬喚之下終於出來,忙是天花亂墜地誇了她一頓,這邊女方的親朋好友就也嘴裏抹了油似的誇回去,一來一去越說越高,最後直將倆人比作了天上的神仙眷侶。
等他們誇夠了,倆人才得以一前一後去到廳堂行坐鞍禮和奠雁禮,待一係列繁複累人的儀式結束,元鈺代父叮囑了元賜嫻幾句,便送她出了府,上到外頭帷幔蔽身的幰車中。
元鈺明明都連著嘮叨五日了,卻還像沒夠似的,見她上了幰車,總覺有什麽沒說,遠遠又衝她背影喊了一句:“別忘了經常回家,要是陸子澍不給,就等阿兄打上門來!”
元賜嫻不知何故,一聽這話就是鼻頭一酸,險些啪嗒一下落下淚來,剛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