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後日才能過關。曹暗隻好假裝不知道他的心思,抽著嘴角照辦。


  元賜嫻趕到的時候,陸時卿正裹著被褥躺在床角,周身的血腥氣已經沒了,傷藥也被濃鬱的湯藥味蓋了過去,繃帶被藏在裏衣裏,氣色乃至唇色,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


  元賜嫻急急走到他床榻前:“這是怎麽了,前天不還好好的嗎?”說著來摸他額頭,一摸真是燙的,不由怪道,“陸時卿,你怎麽三天兩頭鬧風寒啊?”


  上回他風寒臥床的景象,她還曆曆在目呢。


  陸時卿低低咳了兩聲,神情略有幾分痛苦。咳嗽牽動傷口,他這個痛苦是真的,燒也的確還沒完全退,所以幾乎不太用演便是水到渠成。


  他虛弱道:“你怎麽來了?”


  元賜嫻一噎:“不是你叫曹暗來找我的嗎?”


  她昨夜因徐善的事徹夜未眠,黎明時候才作了快刀斬亂麻的打算,一大清早擬好信送出,心裏總算暢快點了,本想黃昏早早用膳,早早歇下睡個好覺的,不料剛才曹暗急得好像陸時卿快死了一樣,她便忙趕了過來。


  陸時卿搖搖頭示意沒有:“是他自作主張。”


  元賜嫻搞不懂他們主仆二人,想既然來了,就像上回那樣照顧照顧他,別叫他落了病根,以後隔三差五氣虛體弱。


  她四顧幾眼,去擰了帕子來,敷到他額頭上,看他蜷縮在床角,問道:“你把自己裹這麽嚴實做什麽啊,這樣不易散熱吧?”


  陸時卿當然是怕萬一傷口露破綻了,借口道:“我冷。”


  元賜嫻沒得過風寒,也不清楚這種情況到底該不該捂緊點,聞言猶豫道:“那……”


  她話音剛落,就被陸時卿從被褥裏伸出的一隻手一把拽了過去。


  “砰”一下,她歪倒在他床榻,下意識拿手肘撐住了自己,像是摔傻了,怔怔低頭看著他道:“……幹什麽?”


  陸時卿倒是想幹什麽,可惜這發力一拽著實傷筋骨,他強忍傷口處的抽痛,平靜道:“這床開的口子太大了,你擋著點風。”


  “……”


  元賜嫻保持著扭曲到有點妖嬈的所謂擋風姿態,看了眼自己已然踩在他榻上的靴子,訝異道:“陸時卿,我可沒沐浴,也沒脫鞋。你燒傻了,不鬧潔癖了?”


  陸時卿聞言瞅了眼她的鞋,頭疼道:“我忘了,你就不能自己脫?”


  元賜嫻“嗤”他一下,撐臂而起:“還是給你搬塊石頭來擋風吧。”


  陸時卿頭更疼了,隻好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皺了皺眉:“元賜嫻,你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她停住了動作回頭看他。


  她當然懂了,這還不懂,豈不是蠢驢了嗎?可他發什麽神經。雖說婚約定了,卻也沒親近到爬一張塌子的地步吧。


  估計是生病的男人特別脆弱,特別需要未婚妻的關懷。元賜嫻暗想。


  但她相信一向很愛麵子,心口不一,嘴比石頭硬的陸時卿一定會退讓,絕不會把真實意圖說出來的,所以堅持裝傻:“我要懂什麽?”


  不料他竟吃錯了藥般一反常態,定定地看著她說:“我不舒服,要你陪我睡一會兒。”


  第71章 071

  元賜嫻正從床榻往下爬, 雙腳還懸在半空, 聞言低頭看了眼他按在她腕上的手, 摸了把自己的耳朵。她沒聽錯呢吧?

  陸時卿見她如此,便將手鬆開了, 狀似無力地伸進被窩, 無不失望地淡淡道:“沒事了, 你回去吧。”說完困倦地闔上了眼。


  元賜嫻噎在原地。好家夥, 她這是被欲擒故縱了。


  她有心不中套,腳一沾地卻回想起他方才說話時低啞的嗓音, 要死不活的語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瞧, 就見他眉心緊蹙, 麵色潮紅,眼下一圈青黑陰影,看上去著實不太妙。

  她揪了下臉, 憋著口氣回頭趴過去取他額上巾帕,想想還是再給他換敷一次。不料陸時卿卻是如有神跡, 閉著眼也準確無誤擋開了她的手, 疲憊而冷淡地道:“下人都能幹的事,要你來做什麽。”


  那他也找下人陪他睡就好了啊。


  元賜嫻為他態度所惱,一氣之下轉身就走,等將房門“啪”一下闔上,卻聽裏頭傳來一陣連續不斷的破碎低咳。


  她在滇南戰起時跟著軍中醫士奔走過一陣子,稍微懂一點聽聲辨疾之術, 因此不由眉頭一皺。這個咳嗽聲絕不是為搏同情能隨便裝出來的。他這風寒染得,像是傷著了肺。


  她步子一頓,左右腳來回打了兩次架,到底重新移門走了回去。興許一半是心軟,一半是對徐善那茬的心虛,她在他床前杵了一晌,然後彎身脫靴。


  爬上他床的一瞬,她突然意識到,其實欲擒故縱是個陽謀。中計的人未必不知道這是圈套,隻是不知道拿設套人怎麽辦才好。


  或許當初,她對陸時卿施展這種招數的時候,他心裏也是明明白白的。


  她拘謹地縮著手腳,跟他打招呼:“我上來了啊。”


  陸時卿忍笑忍得傷口一抽一抽地痛,故作鎮定地繼續閉著眼道:“嗯。”


  元賜嫻心裏發恨,看他始終不肯睜眼,坐在床上也不知該擺個什麽姿勢好,屈了下膝又伸直,再屈了一下膝,正準備挪個屁股,突然聽見陸時卿問:“你坐著睡覺?”


  不等她答,他就“高抬貴手”一拉,幫助她側躺了下來。


  一刹四目相對,元賜嫻心猛地一跳,下意識望進他眼底,看見倒影裏自己略有幾分慌張的神情,忙撇開眼望頭頂的承塵。


  陸時卿像是彎了彎唇,然後伸手把她朝外一推撥,叫她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元賜嫻跟個木偶似的被他撥來撥去,心下不爽,也就忘了緊張,偏頭惱道:“你幹嘛啊?”


  陸時卿當然是怕她麵對麵貼他太近,瞧出他臉上偽裝的脂粉,嘴上則道:“你看著我,我怎麽睡。”


  又要陪他睡,又不能看著他。


  她腹誹他一句難弄,氣得背過身去,挪遠兩尺,枕著自己的手臂不理他了。


  陸時卿卻因此死死盯住了她的背影。


  她今天穿了件略顯寬大的襦裙,站著的時候瞧不太出身段,如此壓緊了裙裳一躺,竟得以窺見往日不露的春光,眼見得腰肢纖細而臀飽滿,蜿蜒有致的曲線便如作畫時一筆可成的勾勒,流暢驚人。再往上是因烏發束起而露出的一截修長頸項,透如玉,白如麵,叫人非常想咬上一口。


  但陸時卿怕動作太大牽扯傷處,也怕露餡,忍耐著什麽也沒做,隻是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眼光繼續偷溜打轉。


  轉到一半的時候,卻見元賜嫻猛一拍床板,近乎凶狠地回過頭來。


  陸時卿像被抓包的賊,飛快閉緊了眼。


  元賜嫻那句“你睜著眼睛睡覺啊”登時噎在嘴邊,暗碎了一句“再看戳瞎算數”,便再度憤然背過了身。


  她直覺敏銳,陸時卿也就沒再睜眼,隻是腦袋裏全然是方才所見的驚豔場麵,知道她就近在咫尺,根本沒法入睡。也不知過了多久,似是太陽落山後天氣驟涼,窗子口吹來一陣風,他察覺到兩尺之外的人冷得顫了一下。


  他驀然睜眼,這才意識到他為免露餡,拿被褥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卻被旖旎心思占了滿心滿眼,忘記她身上未蓋一物了。^思^兔^在^線^閱^讀^

  他避免牽動傷口,艱難地往外挪了挪,然後撩開了被褥一角,蓋到了她身上。


  元賜嫻當然也沒睡著,感到他分過來的被褥,以及突然襲來的一股熱意,心下不由緊張得打起鼓來,幹脆死死閉著眼裝睡。


  如此卻剛好合了陸時卿的心意。他得寸進尺,再靠她近一些,把她整個人全然卷到了他的被褥裏,摟進懷中,叫她的後背貼近了自己的心口。


  元賜嫻呼吸一緊,剛要脫身往外挪,就聽他低低道:“別動。”


  這聲“別動”如有神力,竟當真叫她停住了動作。


  他繼續說:“反正都睡了,怎麽舒服怎麽來吧。”


  元賜嫻剛想說她可不舒服,就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了腰身,感覺到他似乎垂了頭,將前額貼上了她的後頸。


  他燒未退,這肌膚相觸的感覺便愈發熨帖而暖和,叫她突然不能夠違心說出一句不爽。


  感覺到她僵直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陸時卿在這般隻需她伸肘往後一捅,就會叫他因傷口破裂而一命嗚呼的距離裏,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元賜嫻也到底兩日一夜沒合眼了,精神一鬆懈,疲憊之感便如潮水般襲來,別扭了一晌,就感到腦袋發沉,捱在他懷裏睡了過去。似夢似醒的時候,她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很輕卻很認真的聲音,像是陸時卿在說:“謝謝。”


  她驀然睜眼,不知他在謝些什麽,正要出口詢問,卻隻聽見他綿長而勻稱的呼吸,仿佛剛才那一句輕若羽紗的話不過是她的臆想。


  元賜嫻是在當夜二更才醒的,因宵禁已過,走不成了,卻也沒有跟陸時卿就這樣過上一夜的道理,就回了她先前住過的東跨院。


  她沐浴的時候感覺後頸滑滑的,像塗了一層脂粉,心下奇怪揀枝和拾翠什麽時候手腳這麽不幹淨了,卻也沒多想,因仍舊困倦非常,便很快再次睡倒在了床榻,翌日一早才回了元府。


  陸時卿睡了一夜退了燒,打起精神去紫宸殿隨侍徽寧帝,由於單隻是麵對聖人,便還算輕鬆地掩飾了過去。再過一日卻是上朝,平王果不其然有心查探朝中官員,逮了件政事不停地跟聖人糾,借此引得眾朝臣紛紛出列表態。


  陸時卿也被數次問及意見,因並未傷及右掌心,出列做拱手之態時便沒露破綻,但壞就壞在朝會被延長了足足一個時辰,他繃直身板站了一上午,著實已是不堪支撐。用以偽飾的脂粉也快壓不住臉上透出的蒼白之色。


  朝臣們多半都已不耐,但平王此次提出的淮南賦稅一事是聖人非常關心的問題,老皇帝有興致,誰也不敢打斷,以至漸近午時,仍見他在前頭滔滔不絕。


  陸時卿腰背筆挺,抿唇默立在後,耳邊卻已幾乎聽不真切眾人言語,額頭也沁出細密的汗珠來。幸而平王將注意力放在朝臣們的右掌心上,未多關注他。


  鄭濯不動聲色看他一眼,心知多半是他傷口出了岔子,趕緊給一旁蔡禾使了個眼色。


  這蔡禾就是之前經由陸時卿幾句四兩撥千斤之言推舉上去,頂替了薑岷之位,方才被擢升為大理寺卿的官員。


  他得了鄭濯暗示心下了然,等徽寧帝問他意見時,假作猶豫之態,遲疑道:“回稟陛下,臣尚未拿定主意。”


  徽寧帝見他列都不出,似乎有點惱:“蔡寺卿該聽過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這避稅案你拿不定主意,誰拿?”


  蔡禾似是無奈之下隻好出列,朝聖人拱了個手,眼見得右掌心纏了一圈厚實的繃帶,赫然是受傷之態。


  陸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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