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不住,趕緊叫拾翠去隔壁請陸時卿,不料等了半天,卻聽說他根本不在客棧。


  方才落腳時,她明明瞧見陸時卿進了隔壁廂間的,眼下天都要黑了,外邊又是天寒地凍的,他跑出去做什麽。


  元賜嫻這下當真按捺不住了,拐出去正欲敲響隔壁的門,卻被走廊盡處的曹暗給攔了下來。


  這裏是二樓廂間,曹暗似乎是從一樓上來的,身後跟了個端了盆清水的酒保。


  元賜嫻皺皺眉。客棧已被金吾衛安排包下,此地沒有旁人,清水必然是給陸時卿準備的,可他不是不在客棧嗎?


  曹暗攔下她,神情自然地道:“縣主,郎君出去辦事了,請您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她一指他身後酒保:“那這清水?”


  他“哦”了一聲:“是郎君事先吩咐酒保送去他房中的,等他回來淨麵。”


  元賜嫻作恍然大悟狀,笑說:“不必麻煩酒保了,這水給我吧,剛好我想去他房中瞧瞧,看布置得是否安適。”說完就要上前接過麵盆。


  曹暗這下似乎有點急了,伸手阻攔道:“這事怎能麻煩您。您早些用膳吧,等郎君回了,小人第一時間通報給您。”


  她笑了一下,收回手道:“好吧,不難為你。”說完轉身就走。


  曹暗悄悄籲出一口氣,等她回了,就從身後酒保手中接過麵盆,急急入了陸時卿的廂間,瞧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走近道:“郎君,您可還好?”


  這事還得從昨日說起。昨日夜裏,郎君突感風寒,起始症狀稍輕,他便也未多在意,不料今日,郎君卻是頭痛如劈,越燒越厲害,無奈才隻得找了客棧落腳。


  因郎君不願對金吾衛與縣主透露病情,故而他隻派趙述一人去請了大夫,眼下尚未見歸。


  陸時卿麵色潮紅,咳了幾聲,蹙眉瞥他,不答反問:“打發走了?”


  曹暗自然曉得他在說誰,點頭道:“但縣主聰慧,恐怕已察覺了什麽……”


  他話音剛落,忽聽身後窗子“啪嗒”一聲,似是被人從外撬開了,繼而有個脆生生的女聲響了起來:“我當然……聰慧了……!”


  他猛然回頭,就見元賜嫻十分吃力地扒著窗沿,艱難道:“這二樓的窗子太難爬了……曹暗你……還不快來救我!”


  曹暗一慌,生怕她跌下去摔斷了腿,也來不及請示陸時卿,趕緊回頭將她拉扯進來。


  元賜嫻雙腳甫一沾地,便向陸時卿的床榻疾步走去,不舒服道:“陸時卿,你可真行,病成這樣還想瞞我。”


  自上回見了韶和的信,元賜嫻幡然悔悟,覺得“陸侍郎”這一稱呼著實太疏離了,非常不利於培養感情,卻偏又不想與旁人一樣叫他“陸子澍”,無外人在場時,便沒規沒矩直呼其名。


  陸時卿起始次次都要臉黑,後來聽慣了,也就懶得再糾正她。


  他歎口氣,伸手將幔帳扯下來,冷冷道:“曹暗,送她回房。”


  元賜嫻被這層厚實的幔帳隔絕在外,瞧不清他臉色,隻是聽他嗓音低啞,含混濃重的鼻音,便知情形不太好,想是感了風寒,就沒對他這不客氣的態度動氣,跟曹暗道:“他燒糊塗了,你別聽他吩咐。大夫呢,可派人去請了?”


  陸時卿忍耐著咳了幾聲,道:“曹暗。”示意他趕緊送客。


  曹暗左右腳打架,不知聽誰才好,跟元賜嫻說:“縣主,大夫就快到了,您就聽郎君的,先回吧,免得病氣過給了您。”


  元賜嫻不肯走,氣道:“我從小到大就沒染過風寒,誰有本事將病氣過給我?過給我也好,剛好試試是什麽滋味。”說完就要去掀陸時卿的幔帳。


  陸時卿燒得乏力,阻攔不及,虧得是曹暗眼疾手快,捏住了幔帳口子,苦著臉道:“縣主,實話與您說,郎君興許不是一般的風寒,您千萬莫逞一時之氣。”

  元賜嫻一愣,停下了手:“什麽意_

  陸時卿體力不濟,原本很是困倦,見趕不走她,隻好闔眼睡覺,奈何元賜嫻每拿涼手探一次他的額頭,都叫他跟打了雞血似的睡意頓消。幾次過後,他心力交瘁,等她再度探身過來,便閉著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別折騰了,你讓我睡一覺成不成。”


  “你睡就是了!”她莫名其妙道,說著捋下他的手,順帶探了探他掌心溫度,又去摸他額頭。


  這觸♪感熨帖而細膩,陸時卿歎口氣:“你這樣我怎麽睡。”


  “我瞧從前阿爹生病的時候,阿娘都是這樣照顧他的呀……”


  她這尾音拖得十分委屈,陸時卿微微一滯,睜開眼來看她,這才見她癟著嘴,注視著他的一雙眼微微泛紅,像是當真很擔心他,且還有幾分他看不太懂的內疚在裏頭。


  方才閉著眼時聽她語氣強硬,他還道她沒多大在意,或者根本未信大夫的話。


  他目光閃爍,似乎有點愣住了,半晌回了神,蹙眉道:“你這樣看我做什麽?別聽曹暗胡扯,我沒接觸過疫患,是近來乏累,昨日又與金吾衛在外談事,吹多了冷風罷了。你回去歇著。”


  元賜嫻垂眼歎息道:“果然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你不用安慰我了,是我害了你,對不起你,雖然眼下還沒能叫你心甘情願娶我回家,但你要是因為我死了,我一定會好好守寡的。隻是你陸家可能就後繼無人了……”


  “這樣,我將來給霜妤找門合適的親事,一定叫她第一個兒子姓陸。至於你母親,我也會當親娘一般照顧。對了,你在洛陽老家還有什麽要緊的親人嗎?我把他們接到長安來,好吃好喝供著。”


  “……”


  看著一臉“我已替你考慮周全,你還有什麽未了心願嗎”的元賜嫻,陸時卿緩慢而木訥地眨了三下眼。


  她在說什麽,他要死了?


  陸時卿還沒來得及發問,忽聽有人敲門,回頭見是曹暗送來了熬好的湯藥。


  元賜嫻起身接過瓷碗,叫他退下,然後將藥端到床前道:“起來,我喂你喝藥,怎麽著也死馬當活馬醫吧。”


  “死馬”陸時卿撐肘坐起,被燒得有些遲鈍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他在舒州時,的確為控製疫情,數度奔波於鄉民間,但印象中卻並未與疫患有所接觸,今次風寒,也應當隻是疲累吹風所致。


  最開始聽曹暗胡扯,他頭昏腦漲,一時未反應過來,就沒及時出口質疑。後來見大夫那般態度,自然當是曹暗將人買通了,元賜嫻著急的時候,他也是想解釋的,無奈被她一次次打斷。


  再然後,得了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他一時心癢,想著晚些再說,直至睜眼見她眼圈發紅,才心生不忍,講明了真相。


  但她竟然沒信,且連他的身後事都揣摩好了,一副他當真命不久矣的模樣。


  這令陸時卿感到了顛覆。難道說,是他腦子燒壞想錯了,曹暗並不曾為了增進倆人感情欺騙元賜嫻,他當真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接觸了疫患,此刻已經病入膏肓了?


  他就著元賜嫻遞來的匙子,喝了幾口藥,回憶了一遍她方才所言,後知後覺般震驚道:“元賜嫻,我當真染了瘟疫?你說是你害的……你給我下毒了?”


  難不成他誤會了,韶和叫他防備的不是政敵,而是元賜嫻?

  她一愣:“說什麽呢你?毒死了你,誰給我做靠山啊。”


  陸時卿微微一滯,這下反應倒快,抓住了重點道:“找我做靠山?”


  她自知失言,卻想到陸時卿能不能活著回長安還是個問題,因心內歉疚,就沒否認,低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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