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頭頂一片綠
046:頭頂一片綠
吃過早飯,蘇輕暖便背起那個背簍,走過井邊,衝著井裏揮了揮手,表示她要出門了。
井裏井水發出了一陣‘咕咚’聲,似乎在說他已經知道了。
蘇輕暖便心安的出了門。
三房巷所在的這條街,是黎安鎮的主街之一,叫東街,是黎安鎮平民和貧民住的區域。
有東街自然也就有西街,西街那邊則是富人和有身份的人居住的,比如富紳、秀才舉人老爺。
這兩條街的中間有一條垂直的街道,叫中柵街,像是黎安鎮的鎮中心,正好把東西兩個街區一劃兩半。
黎安鎮上維持治安的縣屬衙門,就位於這裏,當然了,一些有名氣的牙行也都在這裏,不管是買房子居住,還是租店鋪開門市,都要到牙行來托牙子尋找和辦理。
和現代的中介公司職能是一樣的,但是古代的牙行卻比現代的中介要負責任,且有良心的多了。
蘇輕暖特意去了家門麵很大的點心鋪子,買了幾封上好的點心,一路就朝著汪牙子的牙行走了去。
一來是感謝汪牙子給了她一個合法的身份,二來那口陰弱水井,實在是讓他們倆占了太大的便宜,連容大哥都說他們簡直是太幸運了,若是她不來再謝一次,蘇輕暖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到了汪牙子的牙行門口,卻發現有許多人圍在外麵,裏麵還傳來了哭鬧聲和打砸聲,蘇輕暖一怔,趕忙往裏擠了過去,“讓讓,讓讓!出了什麽事!”
好不容易擠進去,發現汪牙子已經被人打破了頭,推倒在了地上,而那兩間門麵的牙行裏,桌椅都被砸斷了腿的扔了出來,蘇輕暖大吃一驚,趕忙迎上去就扶住汪牙子,“汪大哥,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
“容家妹子,是你?你怎麽來了?是要尋什麽鋪子嗎?我沒事,你先回去,這裏太亂了,你有什麽需要,等改天再來找我,我替你去尋合適的!”
汪牙子見扶住自己的竟然是蘇輕暖,先是一怔,隨後就不免感動地趕緊勸她離開,同時也不著痕跡的把他自己的手臂,從蘇輕暖的手中抽了出來。
這年頭,男女之防還是很嚴重的。
尤其是汪牙子知道蘇輕暖的身份是個丈夫遠出未歸的寡婦,怕人家見了後會對她名譽不好。
蘇輕暖卻不是個在意這種細節的人,或者說,她壓根就不覺得這點算什麽,見他抽手,還以為他在與她客氣,又重新結結實實地扶住他,朗聲便道,“汪大哥,我是專門來謝你的!隻是沒想到會遇到你這出事,怎麽了?裏麵都是些什麽人,為什麽砸你的牙行?怎麽不報官啊,這青天白日之下,就這樣的囂張,也實在是太目無王法了!”
“容家妹子,快別說了!”
汪牙子一聽蘇輕暖這樣不掩聲音的開口,哪裏還不知道她是替他抱不平呢,可越是這樣,他才越擔心,趕緊壓低聲音阻止她,“我們惹不起他們!你還是快走吧!”
嗯?
蘇輕暖一怔,惹不起?
她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惹不起的時候,發現之前圍在外圍看熱鬧的人,在聽到她說完那些話後,已經都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大步,離得遠遠的,似乎生怕因為她的話,而連累了他們一樣。
蘇輕暖的眉頭頓時一蹙,剛要說話,就見裏麵走出幾個人,領頭的那個身穿一身翠綠的春日長衫,頭係一塊同色係的書生方巾,手裏執著一把檀香紙扇,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讀書人一樣。
可殊不知,他這副打扮,在蘇輕暖看慣了古代武俠片的現代人眼中,完完全全就代表了四個字‘紈絝子弟’,而且還是不入流的那種,粗俗點的說就是‘地痞流氓’。
“喲謔!居然還有人來打抱不平的,還是位小娘子!汪波榮,怎麽,媳婦死了幾年,終於耐不住了?”
輕佻地口吻,一邊說話,折扇還一邊扇啊扇的,再加上頭上那翠綠的頭巾也跟著晃啊晃的,蘇輕暖看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這人得是什麽樣大無畏的精神啊,才願意頂著一頭綠出門。
她不開口就已經像足了小流氓,這再一開口,簡直就是流氓痞子全附體啊!
蘇輕暖暗自感歎,難怪說藝術來源於生活,以前總覺得古裝片拍的太假,怎麽會有那麽沒品的流氓,現在看到這位,才知道,實在是冤枉了人家編劇和導演,眼前這位可不就是嘛!
蘇輕暖是帶著看笑話一般的心理看這位拙劣的表演,但是汪牙子汪波榮,卻已經是氣得渾身顫抖,顯然是被他的話給刺激的不清,若非是顧忌著對方的身份,他吃罪不起的話,蘇輕暖都懷疑下一秒他就要衝上去暴揍那個綠頭巾了。
汪牙子可是對她和容碧青有恩的,別說現在她之前說的話,已經被對方聽到了,就是沒聽到,她也不會真的就束手不管,避讓風波。
有些事情她能避則避,可涉及到原則和良心底限的事情,蘇輕暖一向是勇者不懼的,是以,眼見汪牙子被氣得不行了,蘇輕暖頓時就嗤笑了起來,“汪大哥,你和這樣可憐的人計較什麽,真是的,讓街坊鄰居看到了,還以為咱們沒同情心呢!他都這樣可憐了,咱就算了!”
“啊?”周圍的人倒吸一口冷氣,似乎沒想到這小娘子麵對李大紈絝,還這麽大膽,居然還一臉嗤笑鄙夷地說他可憐。
便是汪牙子聽了這話,都傻了眼,連發怒都忘記了。
“你說什麽?臭女人,你在說誰可憐?”想他李達堂堂縣太爺的侄兒,別說在這黎安鎮,就是在縣城裏,那都是橫著走的,這個長得黑不溜秋的臭女人,居然說他可憐,還用一副鄙夷嗤笑的表情看他。
今天不給他說出個五四三來,看他李大少爺如何收拾她。
“當然這位少爺你啊!我們都知道你很可憐,在家裏當不成男人,才到外麵來發泄發泄心中的苦悶,這些東西砸了也就砸了,我想汪大哥大人有大量不會讓這位少爺您賠償的,你就不要來欺負汪大哥了!”
蘇輕暖這話一說完,周圍的吸氣聲和驚呼聲,更大了起來。
尤其是蘇輕暖一臉知道他秘密的表情,還有那麽自然而然的說出的那句‘知道他在家裏當不成男人’的話,更是瞬間讓無數人秒懂了其中的含義。
人群中立即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原來是這樣啊,我道李大少爺為什麽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找汪牙子的麻煩,又是砸牙行,又是打人的,原來是汪牙子無意中知道了李大少爺這樣不欲為人知的秘密啊!”
“是啊,是啊,別說還真看不出來,李大少爺看上去身體不像是不好的樣子,居然在家裏是不行的,難怪聽說夫人進門都幾年了也沒生下個一兒半女的,竟是這樣!”
“……”
這些聲音都在人堆裏,說的不大聲,可匯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不一會兒就各種版本全出來了,連帶著李大少爺身邊帶著的兩個狗腿子,看自家少爺的眼神也都有點不太對了。
他們比這些人知道的信息顯然要更多一點,隻是以往不會聯想起來,現在聽蘇輕暖這麽直截了當的肯定之言,加上圍觀群眾的議論,令得他們馬上想起,自家大少爺似乎是很怕少奶、奶的,隻要少奶奶一個眼神過來,自家少爺就立即就服帖了。
之前他們都以為是因為少奶奶、的娘家是大富紳的關係,現在聽到這些,顯然是另有緣由的,原來是自家大少爺那方麵不行啊!
不由自主地,這倆狗腿看李達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同情了。
李達自然把這些都看在了眼裏,一時間氣得差點吐血了,卻又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虛,想著這女人是怎麽知道他那方麵不盡人意的,難道是家裏那悍婦傳出來的?
又怒又急,又心虛之下,他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大吼,“賤人,你在胡說什麽?誰說本少爺不行?本少爺行的很!”
啊?難道他真的不行?
蘇輕暖見他這麽急於否認的色厲內荏,哪裏還會不明白?
頓時也有些瞠目驚訝,隨後就失笑,她不過是因為他頭上的綠頭巾,所以借此諷刺他一番,現在看來居然是歪打正著了?
蘇輕暖看出來了,其他的人自然也都看出來,本來還不過是三分相信,七分懷疑,現在見李大紈絝這副心虛的樣子,頓時就掉了個頭,變成了八分相信了。
人群中甚至有人直接就笑出了聲,隻不過頭低的很,李大少爺一時也找不出是誰在笑。
汪牙子也有些迷糊,他當然知道李達找他的麻煩,根本不是因為這個事,他也是今天此刻才知道原來李達看著人高馬大的,卻原來是銀槍蠟子頭,若非說出這個秘密的人是蘇輕暖,而蘇輕暖又是為了他出頭的話,汪牙子自己都想嘲笑諷刺李達一番。
可現在汪牙子卻緊張擔心的臉都白了。
顧不得男女之防,他趕緊拉扯了下蘇輕暖的衣袖,低聲急道,“容家妹子,快別說了,一會兒我擋住他們,你趕緊走吧,李達是縣太爺的親侄子,咱們惹不起他!”
原來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紈絝啊!
蘇輕暖暗自撇了撇嘴,臉上卻半點懼色也無,甚至眼眸一轉,還被她想到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好主意,頓時,她衝著李達就又是一聲嗤笑道,“這還用我胡說,你自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我們大家不是嗎?”
“我?”李達有些傻眼了,暗道他臉上寫著他不舉的字樣?
“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一定戴點綠!”蘇輕暖指了指他腦門頂上的綠頭巾,“李大少爺你自己頂著一頭綠到處跑,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你自己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