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明月照紅塵(59)
「其實也沒想什麼,就是發發獃,天馬行空。你要我說出個一二三來,我還真說不出來。」
那些事情,那些心情,她本來就不想提,何況還是對著一個並不熟悉的人。
前方剛好紅燈,高逸塵將車子緩緩停下,側頭靜靜地看著她。眼光很犀利,讓傅明月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但還是努力裝作很淡定,甚至還眨了眨眼睛。
那樣子,倒有些天真可愛的意思。
高逸塵有點想笑,但最終只是動了一下嘴角。「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被一個瘋女人抓了一下。」傅明月抬手摸了摸被抓的地方,下意識地往後視鏡那看了一眼。
兩道細細的紅色絲線從耳後延伸到嘴角,好在傷口不深。
回到風雅閣,傅明月給自己下了一碗面,吃完了就鑽進浴室洗澡,然後打開電腦繼續幹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和門鈴同時響起。
夏明朗就在樓下。
傅明月按下門鈴上的開鎖鍵,讓他自己上來,然後把門敞開,轉身又去拿杯子倒水。她剛把水倒好,門口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再接著,夏明朗就站在了房門口。
「傻站著幹什麼?還要我請你才進來啊?」
傅明月笑著問,下一秒,她被一步跨進來的夏明朗一把抱住。
他抱得很緊,緊得傅明月都被他勒疼了,就跟被人用繩索捆住似的。
傅明月眨了眨眼睛,心裡湧上幾個問號。這是怎麼了?好像哪裡不對勁啊。她伸出手,抱住他他的背,掌心在他背上拍了拍。「怎麼了?幾天不見,想我想得不行了?」
夏明朗悶悶地應了一聲,手臂更加用力地將她抱緊,像是怕自己一鬆手她就會跑了似的。
這下,傅明月完全可以確定他是遇到問題了。「到底怎麼了?是工作上遇到麻煩了嗎?還是叔叔阿姨又跟你生氣了?」
抱著她的人沒有回答,只是越抱越緊,整個頭埋在她的頸間之間。
傅明月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擴大,就像一滴墨水掉進了裝滿水的盆子里,眨眼間就染出了一大片,並且還在繼續擴散。不過他擺明了暫時還不想開口,她乾脆也不問,就由著他這麼安靜地抱著。
屋子裡一時間安安靜靜的,只有彼此的心跳此起彼伏,最後慢慢地找到了一樣的節奏。
傅明月的手始終在他背上輕輕地撫觸,無聲地安慰著。能讓一個男人變得如此不安和脆弱,一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難題,只是不知道是生活上的還是工作上的。以她對夏明朗的了解,如果是工作上的困難,他應該不至於這樣。難道,是夏家二老要跟他斷絕關係?但老人家頂多是扣頭上撂下這麼一句狠話,不可能真跟他斷了的,他也不至於這樣才是……
「好點了嗎?要是好點了,咱們先坐下來,好好說說。」
夏明朗還是不說話,只是腦袋在她脖子里動了動,然後又開始像石化了似的固定在那。
傅明月的腰被他的手臂勒著,腰有點後仰的樣子,這個姿勢維持得久了,腰就感覺有些吃力。他不肯鬆手,她只能咬牙忍著。
又過了一會兒,夏明朗終於鬆開她,說了一句:「明月,能給我做碗面嗎?」
「好。那你要先去洗個澡嗎?」
夏明朗點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傅明月發現了他的異樣。
他額頭有傷,而且明顯是重力撞擊造成的。
她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問:「這是怎麼回事?在哪裡撞的?疼不疼?」
難怪被他抱著的時候,她總感覺有種似有似無的藥味兒,還以為是自己的鼻子出問題了呢。
「已經不疼了。我餓了,你去給我做面吧。其他的,一會兒再說。」
傅明月想著他可能需要時間做點心理準備,就沒在追問,又摸了摸他的傷口,就轉身去了廚房。
夏明朗站在客廳,望著她美好的背影,眼眶漸漸地發熱發酸。一咬牙關,他轉頭走進卧室。
一米五的實木床上鋪著天藍色的小碎花床單,清淡雅緻,讓人看了彷彿能嗅到一股淡雅的清香撲鼻而來。事實上,這床上用品傅明月換洗得很勤快,每次都要在太陽下暴晒過才使用,上面確實沾了陽光和洗衣液的味道,很好聞。
夏明朗想起兩個人數次擠在這場床上相擁而眠,雖然沒有跨過最後那一道防線,卻也是甜甜蜜蜜無比幸福。那樣的幸福,他想要一輩子牢牢地拽著不放,死也不放。
可是——
夏明朗張開嘴,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在床沿坐下。伸手撫過枕頭、被子,床單,那柔軟的觸感很美好,就像明月帶給他的感覺一樣叫人著迷,叫人眷戀。
真想就這麼摟著她過一輩子,再生一兩個小娃娃,熱熱鬧鬧,安安穩穩。
一輩子。
夏明朗用力地閉上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他的眼角清楚地泛著水光。他臉上的表情是壓抑的痛苦,給人一種快要撐不住但又必須咬牙撐住的感覺。
傅明月動作利索地準備了一碗面,裡面放了肉片、火腿、荷包蛋和青菜,紅紅綠綠的搭配在一起,讓人看著就很有食慾。
「夏明朗,你洗好了沒有?動作快一點,否則面會糊的。」
她以為他在浴室里,所以提高了聲音在喊。
那麼甜美的聲音,那麼親昵的語氣,夏明朗聽得心臟重重地抽搐了一下。下一秒,他用力地閉上眼睛,拳頭緊握,身體綳成了一張弓,彷彿再繃緊一點就要斷裂了的感覺。
「咦?人呢?」傅明月發現了浴室里沒有人的事實。
腳步聲朝著卧室的方向來了。
夏明朗果斷地往床鋪里一趟,閉上眼睛裝睡。
「夏——居然睡著了。」
前面那個「夏」字聲音還比較大,後面那句話就變成喃喃自語了,明顯是怕把他給吵醒了。
傅明月在床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壓低聲音喊了兩聲。「夏明朗?夏明朗?真睡著了嗎?」
夏明朗也希望自己真的睡著了,就像以往那樣,在她這裡安心地睡去。閉眼前看到的是她的臉,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到的也是她的臉……這是他夢想過一輩子的生活。
一輩子,永遠……有人說這樣的詞眼總給人一種很遙遠的感覺,以前他不覺得,現在卻深有體會。
「算了,讓你睡一會兒吧,反正睡著了也就不覺得餓了。」
傅明月小心地幫他脫掉鞋子,將他的腿搬到床上,再拉過薄毯子蓋在他小腹上。然後她關了燈,拿著手機出了客廳。
電視的聲音被調得很低,連手機都調了震動模式。
餐桌上,配料豐盛的麵條還在冒著熱氣。
傅明月怕涼了不好吃,就去廚房拿來保溫罩蓋上。坐在沙發里,她忍不住猜測夏明朗到底遇到了什麼難題,但想來想去都沒個結論,索性就等著他自己揭開謎底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夏明朗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從卧室走出來,打著哈欠問:「面做好了嗎?」
「早做好了,這會兒恐怕都已經糊了。你過去看看還能吃不?要是不能吃了,我再給你重做一碗。」
「怎麼不能吃?只要是你做的,毒藥我也能吃!」
傅明月伸出腿踹了一下他的小腿。「你什麼意思?意思是我做得很難吃是吧?」
「天大的冤枉!簡直六月飛霜!我的意思是說,你做什麼我都愛吃,我都覺得好吃。」
「別貧了,趕緊吃東西去。」
夏明朗笑了笑,走到餐桌坐下來,抓起筷子吃面。他吃得很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慢,彷彿這樣就能把每一秒時間都給掰成了數十份。但吃得再慢,一碗面也只有這麼多,終究有吃完的時候。
最後一口湯也喝完了。
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夏明朗差點兒就哭了,心臟疼得就跟要撕裂開一樣。
面吃完了,他跟傅明月也走到頭了。
傅明月正全神貫注地觀看一個綜藝節目,夏明朗又背對著她,所以她沒有注意他的異樣,直到他端著碗筷站起來。
「放著吧,我來洗,你去洗澡。」
「沒事。」
夏明朗將碗筷清洗乾淨,放回它該待的位置,然後視線緩緩地在這個小廚房裡移動。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有著他們共同的快樂記憶,兩個人湊在一起,一個切菜一個洗菜的畫面彷彿就在眼前。她廚藝不好,大多數時候是他來掌勺,她負責站在一旁當觀眾,順便幫忙試吃。他一點都不介意她只負責當食客,只要讓他看到她甜美的笑容就行……
「你到底怎麼了?」傅明月跨過那道玻璃門,站在他身後。
夏明朗艱難地轉過身,對上她那雙漂亮得像黑玉石一樣的眼睛。他的眼角微紅,隱約還有水光。
「到底怎麼了?你今天晚上很不對勁,究竟怎麼了?有什麼問題,你說出來好不好?不管發生了什麼,咱們都是可以商量,可以一起面對的,不是嗎?只要人好好的,別的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
夏明朗倏然伸出手臂,再次一把將她攬進懷裡,緊緊地抱著。
明月,我一點都不想放手!八年前不想放棄,八年後更不想!可人生中有些事情總是充滿了無奈,不管怎麼費盡心思怎麼付出努力,最後都是慘淡收場。
夏明朗用力收緊手臂,用力地閉了一下雙眼,然後鬆開她,往後退開一步。深深地看著她,看著這個他痴迷了將近十年的女子。這輩子,他恐怕都不會像愛上她一樣去愛上另一個女人了。
「到底——」
「明月,我們分手吧。」
傅明月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也倏然瞪到最大,瞪得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了。他剛剛說了什麼?是她幻聽了嗎?
「明月,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夏明朗越過她,大步地往門口走,步子邁得又急又猛,彷彿不給自己退縮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