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能忍受，沒有你的世界
「轟！」
激光炮就在眼前閃耀，擊碎腳下的「雲梯」，00521和丹尼斯，連同機車一併向下墜去。
「丹尼斯先生，抓緊我！」
在掉落的剎那之間，00521用力捉住丹尼斯的手，猛地向上飛躍，扳住了「雲梯」殘缺的邊緣。然而這巨大的下墜之力，卻令兩個人搖搖欲墜。
「轟！」
就在這個時候，衝天的烈焰自下方疾竄而來，整個金融大廈響起了一陣陣的警報聲。
「數據中心已被摧毀，數據中心己被摧毀。撤離，迅速撤離。」
「該死！」史特怒吼一聲，轉頭，便看到舉起激光炮朝金融大廈大門亂轟的刀鋒。
「這傢伙還真是不幫忙則己，一幫就忙啊。」丹尼斯無奈至極。
火焰，在下方劇烈燃燒，如果跌下去，後果可想而知。
「別怕，丹尼斯先生，我會保護你的。」00521說著，用力地攀住「雲梯」邊緣，想要將丹尼斯拉上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00521胸前的電量標識，亮起了紅燈。
「糟糕，我電量不足了！」00521驚聲道。
她在為那些孩子們播放立體影像的時候，消耗了太多的電量，又在沒有充電的情況下跑來了金融大廈，以至於現在的她瀕臨即將耗盡電量的狀態。
「丹尼斯先生，抓住我！」00521說著，奮力將丹尼斯向前提，然後努力地想要將他舉至「雲梯」上。可就在此時，「雲梯」因為負重過大而發出一陣聲響——本就破碎的邊緣在00521的用力之下再次破碎。00521險些墜落，幸而她及時揮舞手臂，再次扳住了「雲梯」。
「緊急通知，即將進入休眠模式，即將進入休眠模式……」提示音此起彼伏，00521的手，開始了下滑。
她快沒電了。
「放開我吧，00521。」丹尼斯的聲音，從下方響了起來，00521垂下眼帘，看到丹尼斯向她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想要保護我的心情，對於我而言，它已經足夠珍貴。」丹尼斯說，「你不是說過嗎，因為有了幸福，就擁有了幸福的回憶，分別……也是幸福的……」
說著，丹尼斯鬆開了拉著00521的手。
死亡對於我來說，本就太過平常。從出生到現在，它如影隨形。
眼睜睜地看著周圍人死去，而只有我獨自存活下來的記憶已經足夠多，多到我不想再繼續擁有。所以這一次，就讓我去擁抱它吧，擁抱——死亡。
「好好活下去。」
微笑著的丹尼斯，說出「好好活下去」的丹尼斯，就這樣飛速地墜入火海，被一片火紅所吞噬。
「不，不！丹尼斯先生！」00521瞪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不！不行啊，丹尼斯先生，我不能讓你就這樣離開，不……
「丹尼斯先生！」
00521最終鬆開了那緊緊攀住「雲梯」邊緣的手。
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以為只要擁有幸福的回憶就已經足夠，但事實上，如果沒有了幸福，沒有了你，就算是回憶，又有什麼用呢？
「電量己耗盡，進入休眠狀態。」
休眠的提示音響起，00521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在最後一刻，能夠擁有跟你在一起的記憶，這才是最珍貴的啊……
就算是死，也沒有關係嗎？
不遠處的肖恩望著前後下墜的00521和丹尼斯，眉頭，越皺越緊。
他低下頭看了看那個金屬盒，最終，伸手將它開啟。
一幅幅照片展現在肖恩的眼前，他的瞳孔，猛地擴大，整個人也怔在了那裡。
D博士的影像，慢慢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哀傷地看著肖恩，布滿滄桑的臉上，混合著憐惜、心痛與懊悔。
而肖恩，卻久久矗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他想起來了，曾在00521系統文件夾那被封鎖起來的悲傷回憶里，有著一個名為「我會永遠陪伴你」的文件夾。那裡面滿滿的，全都是她陪伴著一個男孩子的記憶。
那個患有疾病的孩子，每天能夠做的，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輪椅上。他的面色蒼白，鬱鬱寡歡，每一天似乎都在等待著死神來臨。但她，卻像一束光出現在他的世界里。她用像泉水一般悅耳的聲音對他說話，給他講美妙的故事，給他唱動人的歌曲，她還會每天給他摘院子里第一朵綻放的花兒，每天抱著他出去看陽光聽鳥鳴……她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打開了他的心扉的人，他如此珍惜著和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死神出現，把他從她的身邊帶走。
那個畫面，那個他倒在她的懷裡靜靜地死去的畫面，在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肖恩就感覺到自己的電波出現了難以自抑的波動。可是現在……他終於明白，那種奇怪的波動，到底意味著什麼。
原來這段她因為過度痛苦而無法面對的記憶，也是曾經被自己封鎖起來的記憶——他們共有的記憶。
人類最大的缺陷，害人類墮落至失去家園的缺陷，害整個世界都陷入戰亂的缺陷——情感，曾是那樣的讓他厭惡和鄙夷。他也因此而厭惡貪婪可惡的人類，但……卻沒有想到，他自己本身，就有一半是人類。
D博士，他找了他那麼久，一心想要解除束縛著所有機器人的、「愛護和保護人類」的源代碼，孰不知，自己當年正是被這種源代碼拯救的人類之一。
多麼可笑……
多麼可笑！
肖恩步履踉蹌著，慢慢地後退。
「孩子……」D博士喃喃地說著，慢慢地走上前。
「別碰我！」肖恩厲喝出聲，「別碰我！我曾以為我是這世上最完美的機器人……」
「孩子，你就是最完美的……」
「我不是！我是個怪物，怪物！」肖恩說著，轉身便向「雲梯」的最高處走去。
「你不是怪物，肖恩！」D博士的聲音，在肖恩的背後響了起來。那聲音如此嚴厲，如此高亢，竟令肖恩的腳步，硬生生地頓住了。
「你是我的孩子……肖恩……」
「肖恩……」一個女人的聲音輕輕地響了起來，這聲音是那樣的熟悉，肖恩的渾身震了一震，他慢慢地回過頭。
在他的身後，靜靜地站著一個女人，她已經不再年輕，然而蒼老的外形卻無損她眼中的耀眼的光華，以至於肖恩一眼就認出了她。
「媽媽……」肖恩喃喃地喚著，眼淚，緩緩地流了下來。
「艾米，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D博士走到艾米的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艾米遞給D博士一個溫暖的眼神，然後舉步走向了肖恩。
「別哭，孩子。」艾米伸出手，只可惜，她的影像無法觸及肖恩。
「由於我離開這世界的時間太早，以至於你父親無法將我的意識保存得太久，我等了二十幾年，終於等到了可以跟你對話的這一天……孩子，機器人也好，人類也罷，或是這世間所有的一切，他們都是這世界的一部分。誰也無法否定其他生物的存在，同樣也無法孤獨地在這世間生存下去。要相互扶持和溫暖，才能幸福啊……」
等了二十幾年的相遇，卻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艾米的身影，開始慢慢地消失。
「不，媽媽，不！」肖恩顫聲說著，舉步上前，他拚命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卻只來得及碰觸到她消失前的最後一抹殘影。
「能夠看到你真正長大的樣子，真的很幸福……再見了，我的孩子，我……愛你……」
最終還是……消失了嗎……
就這樣消失了嗎？
「不……不！」肖恩發出絕望而悲愴的吶喊，火焰，呼嘯著向前衝起，恰似驚天的浪潮，要將一切吞噬。
忽然，一輛袖珍飛行器自下而上疾沖而起，駕著飛行器的，是一個穿著服務生制衣的機器人。他的左手提著丹尼斯，而右手則提著00521。
他的相貌儒雅英俊，氣質有說不出的優雅，他的臉上，帶著沉靜的微笑。
「別來無恙。」他微笑著說。
「你是誰？」肖恩微眯起了眼睛，他並不認識這個機器人，而且，這個機器人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識別的信息碼。
在金融中心，怎麼可能會存在這種沒有合法信息碼的機器人？！
「是你啊，博倫。」D博士的影像出現在肖恩身前，他樂呵呵地看著博倫，道，「看起來你過得也很不錯。」
「托您的福。」博倫微笑著回答道。
「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孩子。」D博士說。
「他不在我的任務內，」博倫優雅地行了一禮，「告辭。」
說完，他提著丹尼斯和00521便飛出了金融大廈。
「還活著……他們……還活著……」
不知為何，肖恩竟為能夠看到活著的丹尼斯和00521而感覺到鬆了一口氣。
而D博士，則目光深沉地看著博倫遠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肖恩先生，境外的人類湧進來了！」溫慕一臉慌張地奔跑過來，對肖恩道，「現在城內一片恐慌，境內的混亂讓前來觀光的人們想要離開，但出入境口卻被境外湧來的人類圍住。我們的保安機器人快要攔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