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美麗的夢
「什麼時間到了？」00521好奇地問。
丹尼斯輕輕牽動唇角，伸手打了個響指。
就在這一剎那，那巨大的摩天輪有如被施了魔法一般，亮起五顏六色的絢麗燈光，把夜色照得有如夢境。
「原來這就是……丹尼斯要晚點來的原因嗎？」00521望著那如夢一般美麗的燈光，喃喃地問。
丹尼斯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牽起了00521的手，道：「如果都錄下來，我們就坐上去吧。」
00521點了點頭，她開心地挽著丹尼斯的手，坐上了摩天輪。
音樂，是復古的音樂，像八音盒那樣輕緩，摩天輪徐徐上升，彷彿可以直升雲霄。00521緊緊地貼著玻璃窗，驚嘆地望著外面。
外面，整個烏卡莊園都被絢麗的燈光裝飾，有如水晶點綴的童話王國。
「好美呀！」00521連聲讚歎。
「是很美。」丹尼斯點頭。
「謝謝丹尼斯先生，給了我這獨一無二的感受。」00521喃喃地說著，還不待丹尼斯回應，便轉頭調皮的一笑，「這獨一無二的夜晚，必須有獨一無二的音樂才行哦。」
嗯？
就在丹尼斯對這句話疑惑之時，背景樂忽然變了。
這是由連接著整個遊樂園的總控制器播放的背景音樂，整個烏卡莊園都可以聽得到，而那緩緩響起的旋律，是那樣的熟悉，難道是……
「我唱的那首《判別離》嗎？」丹尼斯意外地問。
「猜對了。」00521笑著點頭，「不過，這次的不一樣哦。」
說著，她微微閉上眼睛，櫻花瓣一般的唇微張，伴隨著丹尼斯的歌，輕唱起來：「一生走散了多少人
成全了多少人
一生還記起多少人
回憶里多少人
一天一時一分芳華過
你是否記得我
一秒一眼一瞬一轉身
是否還有眼神
我不想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城市
我不想緊張
緊張著看你不說話
我不想愛情
愛情它不是我的名
我不想錯過
錯過錯過的懲罰……」
這是丹尼斯第一次聽到00521唱歌，她的聲音柔軟空靈，有足以洗盡一切污濁的清澈。她的歌聲，與丹尼斯那低沉的嗓音輕輕相和，中和了他的孤獨與蒼涼，撫平了旋律里的傷痛與悲傷，讓這首歌，有了更豐富的情感。
情感，是啊，她為情感而生，為播種希望而生，為治癒傷痛而生，不是嗎？
遊樂園裡的人們聽著從擴音器里傳來的歌聲，他們紛紛抬起頭，彷彿想要追尋這歌聲的來源。說起來，還真是奇妙，明明歌聲是無形的，既沒有生命，也無痕可尋，卻有著引起所有情感共鳴的能力……
這世間的一切，存在的意義，到底應該如何劃分？
丹尼斯舉起手，輕輕地為00521鼓掌，而當00521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眼中閃耀著的光華，卻如旋轉的星河，令丹尼斯沉迷。
他靜靜地望著她，而她，也同樣專註地看著他，空氣里依舊縈繞著音樂優美的旋律，形成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將他和她輕柔地包圍。
此刻，語言已經成為了多餘，時間也彷彿靜止。
「咳，兩位客人請下來，還有其他客人等著坐摩天輪。」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丹尼斯和00521都恍然回神，他們這才發現，原來摩天輪早就停下來了，而工作人員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才出聲提醒。
丹尼斯和00521相視而笑，兩個人急忙走下了摩天輪。
「現在的年輕人，談情說愛也不分場合……」進入摩天輪的是一對老夫妻，也許是因為等的時間太久，老先生不滿地嘀咕。
「祝您兩位的談情說愛愉快。」走下摩天輪的丹尼斯輕觸禮帽致意，老先生先是一怔，老太太卻笑了起來。
「祝你們幸福，年輕人。」她朝丹尼斯和00521揮手。
「謝謝。」00521由衷地說著，同樣向她揮手。
「多美好。」
望著徐徐升起的摩天輪，和面對面坐在那裡，微笑著交談的這對老夫妻，00521不禁心生嚮往。
她記得，她的上一位老僱主在回憶起死去愛妻的時候，常常都會把照片拿出來輕輕摩挲。
照片上的他們雖然已經滿頭銀髮，但相互凝望的眼神卻依舊那樣深情和幸福。而老僱主在望著這照片時候的目光，一如照片上的他，深情而幸福。
「相戀的時候很美，分別也很美。」00521喃喃地說，「因為擁有過幸福，所以擁有了幸福的回憶呢……」
是……這樣嗎？
丹尼斯怔住了。
只要回憶……就夠了嗎……
「丹尼斯……」
啊……是他的聲音，明明是那麼努力想要忘記的聲音，為什麼會再一次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很抱歉，孩子，我消失之後，你只能依靠自己了。」
「我們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尤其是生死。永別了，丹尼斯，我的孩子……請……忘了我……」
分別，怎麼可能是幸福的，怎麼可能？！
丹尼斯踉蹌著，步步後退。兒時的回憶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湧上腦海，突然被扔進河裡的回憶，被關在汽車的駕駛室里墜入水中的記憶，雙腳被綁上巨石沉入海里的記憶，統統浮現在眼前，丹尼斯全身的血液都彷彿被凍結，心境也在這一瞬間陷入混亂。
「丹尼斯先生。」
隨著一聲溫柔的呼喚，一隻手，輕輕地牽住了丹尼斯的手。
像月光一樣帶著淡淡的暖意，沒有欲求，沒有殺意，沒有慾望，沒有曖昧，像月光一樣平淡卻又溫柔地存在著，像春風一樣輕輕地掠過，將丹尼斯包容其中，令他心中的傷痛慢慢地被撫平。
「我們去那邊看看，好嗎？」00521笑著問。
「好。」丹尼斯點頭。
是……怎麼一回事呢？自從進入到這個時代，這個該死的2069年，一度冷靜克制的丹尼斯忽然間變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就連那些塵封多年、想要忘記的回憶，都從陰暗的角落裡爬出來，緊緊扼住了丹尼斯的喉嚨。
是自己變得脆弱了嗎？
丹尼斯不解，當然，他也無處可解。
「這是……婚紗嗎？」
00521突然在一處櫥窗前站住了。
那是一個布置得十分浪漫的櫥窗，櫥窗里陳列著一款精美的婚紗。上身是白色的輕紗，由水鑽連接成美妙的一字領，下身，則是傘狀、點綴著水鑽與珍珠的長裙，被柔和的燈光照耀，似汲取了月光與星子的清輝，呈現出夢幻一般的光澤。
00521痴痴地望著它，就像是一個小女孩仰望著夢寐以求的寶貝。
丹尼斯打量著這個櫥窗，很顯然，許多人類將烏卡遊樂園視之為難得的浪漫樂園，以至於許多人類都到這裡來度蜜月。婚紗商店因而可以在這裡成為最受歡迎的地方，丹尼斯早就注意到，這一路走來，有很多個婚紗商店林立。只是沒有一件婚紗，會像眼前的這家，擁有足以吸引住00521的美麗華裳。
丹尼斯用力地握住00521的手，將她拉進了商店。
「丹尼斯先生……我們進這裡來做什麼？」
還來不及得到丹尼斯的回答，00521便被丹尼斯塞給了一個長相溫和的服務人員。
「將把櫥窗里的那件婚紗拿下來，我們想要試穿。」
「什麼？」00521大吃一驚，急忙搖頭，「不，丹尼斯先生……」
「這位先生，那件婚紗是非賣品，」服務生略帶抱歉地搖頭，道，「我們是不賣的。」
「那正好，我們走吧，丹尼斯先生……」00521如釋重負，正要拉著丹尼斯離開，丹尼斯卻輕笑一聲，道：「我建議你聯繫一下你的老闆，不管是一千，一萬，還是十萬信託值，我們都要了。」
十、十萬？！
00521嚇壞了，而那位服務人員也被嚇得怔在了當場。
丹尼斯無聲地舉了舉手環，示意服務人員聯繫婚紗店的老闆，服務人員這才如夢方醒，急忙舉起了手環。
「丹尼斯先生……」00521跑過來，輕聲地道，「為什麼要買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是機器人，我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你做過夢嗎？」丹尼斯問。
「哎？夢嗎？」00521怔住了。
「夢，是指人類在睡眠的時候，一部分的大腦因為還在活躍之中，因而創造了夢境；也指人類內心深處升起的一種願望，通常，它都很美好。」丹尼斯笑著說，「不過，跟閉上眼睛的夢相比，我更喜歡睜開眼睛的夢，因為可以現實的機率更大。」
說著，他握住了00521的雙手，正視著她的眼睛，道：「我來負責實現你的夢，你負責去經歷這個過程。」
我的夢，因為是閉著眼睛的，所以無法實現，也無法擺脫，因而只能任由它糾纏著自己，墜入無盡的地獄。
可是你的夢不一樣，你的夢，如此乾淨，如此美麗，如此無瑕，我會用我沾滿了鮮血和污垢的雙手，替你實現。
請睜開你美麗清澈的眼，望著它吧，那美麗的夢……
「這位先生，是幫您把這件婚紗打包，還是郵寄？」服務人員的臉上綻著璨然的笑意，問道。
「不必，我們現在就穿上它。」丹尼斯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