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要你們下地獄！
非非在公墓的第十三排的第十三個位置上找到了莉莉，她的內核被放置在一個水晶盒，擺在不變幻著鮮花和海浪的儲存盒裡。
感應器在非非走近的時候啟動，莉莉的立體影像出現在水晶盒的正上方。
「嗨，非非。」莉莉微笑著望著非非，說，「謝謝你來看我。你是唯一沒有將我遺忘的朋友，我很感動。」
「如果……能回到我們還朝夕相處的時候該有多好。」見到老朋友，明明應該微笑，可非非就是笑不出來。
「即使是機器人的世界，也沒有如果。非非，你知道的，我被損壞得太嚴重，不可能被修復的。」莉莉伸出手，可惜，她透明的手握不住非非的實體。
非非怔怔地望著莉莉的手，光影之中的莉莉，手依舊在。可是事實上，在她見到她最後一面的時候，莉莉的手已經被人類完全摧毀，碎成了一地鐵屑。而莉莉也……
「我恨他們，」非非憤慨地、一字，一句地說，「我恨人類！恨他們把機器人當成工具和玩具！說什麼機器人和人類享有同樣的權益，全都是假的！他們永遠，永遠也不會尊重機器人！」
「冷靜，非非，你的電波起伏得太厲害了。」莉莉擔憂地說，「不要再想了，過去的，都過去了。」
「過不去！」非非憤怒地叫道，「只要那條法則還存在一天，這種情況就會不斷地重演和發生！只要『保護、熱愛人類』這種無恥的程序不被清除，悲劇就永遠不會停止。不會！」
「非非……」莉莉的手，輕輕地撫上非非的眼睛，她微笑著，輕聲說道，「如果你凝視深淵，那麼深淵也在凝視你。非非，你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它們不是用來凝視仇恨的……」
「可你的雙眼，也不是用來被傷害的！不是！」非非激動地嚷。
那段記憶，那段沒有被刪除的記憶再一次重啟，非非彷彿再次看到躺在一片廢墟里、燒成焦炭的莉莉。她那雙比人類還要美麗靈動的眼睛卻……
「他們不配得到我們的愛，他們只配下地獄！我……詛咒他們全都下到地獄里去！」
非非憤怒地吶喊，緩緩地後退，在莉莉悲傷地注視下飛奔著逃出了「機器人公墓」。
對不起！
直到現在我也做不到正視那段記憶，就算不想忘記，也學不會正視。
對不起，對不起！
人類在悲傷的時候會怎麼做？
他們……會哭吧？
騙子！
說什麼機器人和人類享有同等權益，可為什麼機器人在悲傷至極的時候，卻連半滴眼淚也流不下來？！
***
「哇，好高啊……」
00521抬頭看著眼前那近似於金字塔一般的灰色建築，驚嘆不己。
這座建築全部都是由土灰色的巨大石磚堆砌而成，呈現出一個三角體，彷彿高可及天。
丹尼斯已經差不多知道，這種地方，樸素的不過是外觀。只是現在他要面對的問題是，要怎麼樣才能夠進入內部，去見識胖子口中的那些瘋狂和驚喜。
就在這個時候，丹尼斯的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陣轟鳴，隨著這轟鳴聲越來越近，一陣陣颶風也瘋狂地襲來，吹得他連呼吸都不暢。
這種熟悉的感覺，難道是……
丹尼斯抬起頭，果然，一架直升飛機正在半空中盤旋，剛才那個有如橄欖球一般的胖子從直升飛中探出頭來，樂呵呵地對著他們揮手。
「嗨！」他大聲地喊。
「你好，胖先生！」00521開心地高舉起雙臂，用力揮舞。
直升機緩緩地落在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胖子從駕駛室跳了下來。
「看起來你們是第一次來『天堂』，嗯？」他看著走到面前的丹尼斯和00521說。
「我們剛才不是已經見過？」丹尼斯疑惑地問。
「哦，每個人看到我都會這麼說，事實上，那不是我。」
「難道……你們是批量生產的機器人？」丹尼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長相幾乎一致的安保型機器人，那些機器人很像是為了節約成本而被塑造成千篇一律的樣子。
「機器人！」胖子誇張地哈哈大笑，「你說我是機器人！哈哈哈哈哈，哦，不，英俊的小夥子，我不是機器人，我和湯姆是兄弟，孿生兄弟。」
說著，他向丹尼斯伸出了手：「傑瑞。」
「湯姆和傑瑞？」丹尼斯笑了出來，「這名字取得還真懷舊。」
「哈哈！」傑瑞大笑，他拿出一個掃碼器，道，「入場門票是每位五百個信託值，『就只是——門票而已。天堂』里所有的消費都是額外付的，當然，如果你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五百個！」00521驚叫了起來，她難以想象，區區一場冒險的入場券就要五百個信託值，而她在服務中心工作一個月，也才不過一個信託值的薪水而已。就在她瞠目結舌的工夫，丹尼斯已經付好了款。
「丹尼斯先生！」00521拉住了丹尼斯，「對不起，我不應該跟您來……」
「這點錢對於即將展開的冒險來說，非常值得。」丹尼斯說著，拉起00521的手，走向直升飛機。
「丹尼斯先生……」00521感動地看著丹尼斯，她眼中閃動的華光被傑瑞看在眼裡。他樂呵呵地笑著，重新坐回了駕駛室。
「坐穩了！如果你們所說，你們的冒險之旅就要開始了！」
直升機一路向上，飛到了「金字塔」的最上方，原來這才是它真正的入口。
從這個方形的入口向下看，看到的，是一片通明的燈火，這燈火似乎是從金字塔的牆壁上旋轉著一路向上的，陣陣音樂聲從其中傳來，熱鬧非凡。
「來，把這個背上。」傑瑞把兩個背包分別遞給兩個人。
「這是什麼？」00521背上背包，好奇地問。
「降落傘。」傑瑞大笑出聲，「希望你們懂得怎麼用它。」
說著，他按下一個按鈕，丹尼斯座位下方突然出現一個缺口，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和00521從這缺口掉了下去。
該死！
丹尼斯的心中一凜，居然掉以輕心了！
下墜的速度很快，風像怪獸一般在耳畔呼嘯，00521嚇得大聲尖叫。
「別害怕，拉著我的手！」丹尼斯向00521伸出了手。00521好不容易抓住丹尼斯的手，慌亂的心情才得以平復。
「聽我說，看到這個背包上的拉環了嗎？當我說一二三的時候，我們就一起拉下它。聽明白了嗎？」丹尼斯指著背包上的一個鐵環對00521說。
00521點頭，學著丹尼斯的樣子，拉住了鐵環。
於是丹尼斯開始數了起來：「一、二、三！」
數到「三」的時候，丹尼斯和00521同時接下了鐵環，隨著「砰」的一聲響，一樣東西從他們的背包里彈出去，在空氣的作用下，形成雲朵般巨大的降落傘。下墜的速度慢了下來，00521的臉上綻出驚喜的笑容。
「怎麼樣？」丹尼斯笑著問。
「好神奇！」00521望著身後的降落傘，驚嘆，「我在飛！」
丹尼斯笑了起來，他們的手緊緊相握，緩緩地下落。音樂聲越來越近了，眼前的燈光也越來越絢麗。
丹尼斯這才發現，原來在牆壁上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小房間，房間全部都是用玻璃為牆，每一間都有著不同的裝飾，剛才在上方入口看到的那些燈光，正是從房間里透出來的。
「哦哦哦哦！」
一陣高昂而興奮的叫聲響了起來，背著飛行器的傑瑞興奮地向他們衝來。這會的傑瑞穿著寶藍色的西裝，銀色的襯衫系著明黃的領結，頭髮直豎起來，梳成令人匪夷所思的造型。他還戴著相當誇張的眼鏡，和一副巨大的黑耳環。
「嗨。」他向丹尼斯和00521招手，「歡迎你們，尊貴的客人。」
「別告訴我，你這麼著急地把我們扔下來，是為了換造型。」丹尼斯冷冷地道。
「哈哈，我就猜到你們會把我當成傑瑞。事實上，我是亞當，他們的孿生兄弟。」
又一個孿生兄弟？
丹尼斯的眉微微地揚了一揚。三個孿生兄弟的機率並不高，而三個孿生兄弟都在為同一個場所工作的機率就更低。這個傢伙說得，到底有幾分可信？
像是看出了丹尼斯臉上的懷疑神色，亞當笑道：「別懷疑，先生，畢竟這裡是『天堂』，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說話間，一對長相一模一樣、穿著黑色長裙，有著一對蝴蝶形翅膀的女孩騎著飛行器，從丹尼斯和00521的身邊飛了過去。
「她們是蝴蝶姐妹，也是雙胞胎，她們的夢想就是作為一對蝴蝶在天空飛翔。哈哈，她們夢想成真了！」亞當笑著，指向他們不遠處的一個玻璃房間。房間模擬海邊景緻，一輪驕陽在蔚藍的天空照耀，海浪輕輕湧上沙灘，色彩斑斕的貝殼散落四處，海鳥飛翔，愜意無比。一個老人正坐在躺椅上，戴著墨鏡，享受他的日光浴。
「老安德喜歡海邊！他在半年前被醫療中心確診為肺癌，只剩下一個月的壽命，於是他把畢生的積蓄交給了我們，在他夢寐以求的海邊度過他最後的日子。還有那兒，看！」亞當指向另外的一個房間，道，「那是我們的大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