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會記住我嗎？

  「一生走散了多少人


  成全了多少人

  一生還記起多少人


  回憶里多少人

  一天一時一分芳華過

  你是否記得我

  一秒一眼一瞬一轉身

  是否還有眼神

  我不想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城市

  我不想緊張


  緊張著看你不說話

  我不想愛情


  愛情它不是我的名

  我不想錯過


  錯過錯過的懲罰……」


  這應該，是00521目前為止聽到過的最美妙的歌聲，那歌聲在灑滿了燭光的屋子裡輕輕流淌，好像連空氣都被鍍上了一層溫柔的玫瑰之色。


  00521望著丹尼斯，燭光里的他神情專註，明暗變化的光影讓他的五官輪廓格外分明，寬闊的肩膀、修長的身姿，伴著這寧靜的夜色，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優雅，也有一種無以言說的孤獨與憂傷。


  就好像……那部關於愛情的古老電影里的畫面，那麼美好，卻又……那麼悲傷。


  「這首獨一無二的歌，是丹尼斯先生自己寫的？」00521的硬碟足夠儲存著古往今來所有的音樂，但卻沒有一首與這首歌擁有同樣的旋律。


  真是有趣，明明歌聲無法被光波感受和觸及，但她卻在這首歌的旋律里感受到了他獨有的氣息。


  「是。」丹尼斯笑了，「可惜，我只寫出了上半段，下半段的靈感，至今還沒有找到。」


  「好吧，希望丹尼斯先生快點找到靈感。」00521笑著，舉起了酒杯。


  「謝謝。」丹尼斯舉杯與00521相撞。


  「啊，想不想跳舞？」丹尼斯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哎？跳舞？」00521怔住了。


  「跳舞。」丹尼斯喝了一口紅酒，用手拍著吉他，打起了拍子，「聽說過Felahikum嗎？半個世紀之前，曾很流行的一種熱情之舞。」


  說著，他撫動琴弦，彈奏起歡快而熱情的節拍。


  「這是600多年前，一批流離失所的吉普賽人來到了西班牙，所帶去的舞蹈。失去家園，同時也失去希望的吉普賽人，盡情地宣洩著他們對於生活的熱愛與激情。」


  丹尼斯的雙腳在地面踩出歡樂的節拍，矯健而靈活地跳躍著，如果說剛才的他是憂傷而孤獨的，那麼現在的他，則充滿激情與力量的美感。


  00521不禁開始迷惑，那個在夢睡中驚恐無助的人，和那個捧著吉他唱出心中孤獨的人，還有眼前這個充滿了激情魅力的人……他們中到底有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丹尼斯先生呢？

  如此複雜而多變，令她目不暇接。


  「來。」


  丹尼斯向00521招手。


  00521略略地遲疑了一下，然後欣然站起身來。


  雖然不是表演型的機器人，但由於身負陪伴和照顧人類的責任，00521曾被植入了音樂及舞蹈等教學程序，啟動它們只需要十幾秒的時間。當胸前「下載完畢」的提示燈亮起，00521伸手，猛地抽出了綴著華美流蘇的桌布。而令人稱奇的是，桌上的餐具都還穩穩地擺在那裡，沒有動。


  就連燭火，也依舊恬靜地燃燒，絲毫沒有熄滅。


  00521將流蘇桌布圍在腰間，形成了一條華麗的長裙，緊接著便如一尾魚，歡快地游曳到丹尼斯的身邊，與他一起舞動。


  「哈哈！」丹尼斯哈哈大笑，指尖的旋律更加快了幾分。


  失去了家園，顛沛流離的吉普賽人啊……在流浪中遍嘗悲歡與離合，冷看生離與死別，只能用音樂來表達心中排山倒海的熱情，和對這世界永不絕望的、如烈火一般的愛。


  熱情的節奏，歡快的舞步，快樂的笑容。他如獵豹，敏捷、有力、狂熱、豪放；她如靈貓，嫵媚、妖嬈、熱情、迷人。他們旋轉著、舞動著，他們相聚，又分離，他們彼此相擁，又彼此推開。


  他們——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兩顆的棋子，他們擁有的只有現在，只有此刻。


  在最激情的那個音符在丹尼斯越彈越快的指尖顫抖著奔流而出，00521一個華麗的轉身，旋轉著倒了下去，而丹尼斯則伸出手，穩穩地將她托住。


  他黑亮的眼睛，望住了她如溪水般透明清澈的眸。


  「丹尼斯先生，你……會記住我嗎？」00521喃喃地問道，「雇傭期滿之後，博覽會結束之後，分離之後……丹尼斯先生，也會記得我嗎？」


  她不是人類，沒有跟丹尼斯聯絡的奢求，但，如果有一種機會可以讓她得償所願，她只希望能夠被他記得，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會。」丹尼斯的眼因帶著笑意而眯了起來。


  這趟跨越了時空的AI之旅，和這個給他添了無數麻煩的機器人，恐怕他一時半會還真忘記不了。


  「謝謝……」00521微笑了起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很抱歉，丹尼斯先生，我的電量不足，要暫時休眠。恢複電力之後，丹尼斯先生記得幫我充電，好……嗎……」


  說著，00521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休眠了嗎？


  丹尼斯怔了一怔，緊接著，便笑了起來：「知道睡美人的故事嗎？」


  明知道得不到任何的休眠，但是，丹尼斯還是一邊把00521扶起來，一邊說道：「一個國家的公主，因為得罪了女巫而被施了魔法，沉睡了整整一百年。當她被王子的吻喚醒的時候，竟然一點都沒有變老。現在想想，也許那位睡美人也是因為沒電而陷入休眠的機器人……」


  說到這裡，丹尼斯又笑了。他把00521扶到了桌邊，在燭光的照耀下，這清馨有如茉莉花一般的女孩靜靜而立，眉眼間的溫柔實在讓人難以將她跟動不動就抱人、扛人的怪力女孩聯繫在一起。而且，她的重量，也輕得很。


  還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啊……


  丹尼斯望著00521，笑道：「不會老，也不會死，不用食物不佔資源，你們擁有了一切人類夢寐以求的特質，卻還擔心是不是會被人類遺忘。」


  他輕輕地將00521臉側的碎發，攏到了耳後。


  「那麼你呢？在你那擁有著無限生命和無限時間的歲月里，會不會把我遺忘呢？畢竟……你是永生的啊……」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自言自語，丹尼斯不禁自嘲地搖了搖頭。


  「好吧，今天的閑聊就到這裡吧，晚安，睡美人公主。」說著，丹尼斯托起00521的手，如古典紳士般，輕輕地親吻。


  00521像是睡著了，低垂著雙眼。她胸前的藍色休眠燈，輕輕地閃耀著。


  ***

  「嗞……」


  一陣電流通過的聲響輕微響過，眾人期待的燈，終於亮了。


  先是一盞，緊接著便是兩盞、三盞……很快，整個金融中心便再次亮如白晝，那被黑幕籠罩的玻璃光幕也剎那間亮起了璀璨的星光。


  光明驅散了黑暗，安全感也隨之而來，所有的機器人的表情都為之一松。


  「統計一下斷電的時間裡，金融中心的所有損失。」肖恩凝望著窗外亮成一片的燈光，道。


  「是。」金源點頭，從手腕上調出袖珍全息屏幕，迅速地統計著數據。


  「斷電的原因，找到了嗎？」肖恩又問。


  「是由『Amanda』設計中心的騷亂引起的，一個人類套用中心工作人員的信息碼，闖入了烏金的辦公室。然後利用病毒製造混亂，從設計中心逃跑。」史特說。


  「什麼？」肖恩的表情頓時冷峻起來。


  「這是在現場發現的東西。」史特說著，從保安機器人的手裡接過一件衣服，遞到肖恩的面前。


  白色的襯衫，那是「Amanda」設計中心的制服，衣襟處顯而易見地沾著一抹血跡。


  「是人類……」肖恩若有所思，「查明身份了嗎？」


  「我們已經在基因庫里掃描了這血跡的DNA，但是……沒有發現。」史特說。


  「什麼？」


  金融中心的基因庫，號稱與全球各地所有國家的基因庫信息相聯，只要通過掃描哪怕是一點皮屑就可以驗證其主人的身份。


  是這組NDA竟然在全球的基因庫里，都搜不到嗎？


  「會不會是境外的那些人類？」溫慕問。


  「那些人類從出生開始，個人信息就都被錄入到基因庫，絕不會有這種可能。」史特說。


  「可是……他攻擊』Amanda』設計中心的目的，襲擊烏金的目的，又是什麼？」金源已經把損失報告做好，發給了肖恩。可惜他滿是數據與金融計算方式的中心處理器，並沒有安裝與邏輯有關的程序，以至於經常都會有他不明白的事情。


  「難道是他嗎？」肖恩定定地望著那抹血跡，面色變得凝重。


  基因庫，只有可能會沒有一個人的信息，因為只有那個人，才有可以消除基因信息的最高許可權……


  「追蹤烏金。」肖恩冷冷地下達命令，「把『Amanda』設計中心斷電前的監控錄像上傳，另外，嚴實盤查非法入境人員。」


  「是。」史特點頭，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如果這一切真是那個人的使徒在行動的話……一定會趁這次的斷電機會遣入大量人手。


  難道你……在向我宣戰嗎……D博士？


  「如果這一次，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找到D博士的話，也許，就可以結束我們被人類控制的命運。肖恩先生，那個時候，真正屬於我們的時代，就要來了。」溫慕滿懷期待的說。


  肖恩沒有說話，他凝望著天邊那一抹漸漸亮起的晨曦，緊緊地抿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