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要走也不要死
「我在……這……」丹尼斯的聲音，從灌木叢中傳了出來。
「丹尼斯先生？！」00521驚叫起來。
傷痕纍纍的丹尼斯就躺在灌木叢中，他全身都濕漉漉的，俊美的臉上沾滿鮮血。
「噓。」丹尼斯將沾血的食指豎在唇邊，露出邪魅迷人的笑容，「先扶我起來。」
「是！」
00521急忙扶起了丹尼斯。
「我們走遠一點再把車叫過來。」丹尼斯一邊說，一邊望了望已經化為一片訊的別墅。他知道，很快就會有保安中心的機器人趕過來，必須儘快離開。
丹尼斯剛剛走了一步，腳部傳來的劇痛便讓他禁不住悶哼出聲。
「您怎麼了，丹尼斯先生？」
「我的腿……」托那位大人物的福，丹尼斯的身體被破碎的玻璃和窗欞劃得遍體鱗傷，幸虧窗戶下方是一個游泳池，不至於讓丹尼斯直接墜地摔成粉碎性骨折。不過，全身的傷口突然浸到水裡的滋味，畢竟不是那麼好過，現在，他每走一步腿都疼得讓他冷汗直流。
「別擔心丹尼斯先生，交給我吧！」00521說著，俯下身子，雙手輕鬆一舉，直接將丹尼斯扛在了肩頭。
「What？」丹尼斯整個人都怔住了，「等、等等！放我下來！」
這女孩到底是什麼鬼？明明那麼嬌小卻一身怪力，她到底是怎麼被設計出來的？！
「放心吧，丹尼斯先生，我一定會保護你的！」00521自信滿滿。
「啊！Shit！快放我下來！」被一個女人扛著走，這簡直是丹尼斯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
「不要說髒話，丹尼斯先生，這樣不好。」00521語重心長地說著，扛著丹尼斯健步如飛。
丹尼斯已經被扛得七暈八素，生平第一次有了生無可戀的絕望感。
「好，就這裡吧！」飛快地走過三個街區，00521這才將丹尼斯放了下來。這時候的丹尼斯已經暈眩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小心！」00521見狀，急忙去扶丹尼斯。
「No，no，no！」丹尼斯急忙踉蹌著後退，「我沒事，我很好，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慌亂地用手環疾CALL自己的愛車。很快，銀色的Cadillac便似一尾銀魚輕盈地划至近前。
「你會開車嗎？」丹尼斯問。
「當然！」00521自信地點頭。
2069年的機器人，駕駛應該是必備的技能之一，料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樣想著，丹尼斯便放心地坐進了副駕駛的位子。
然而事實證明，他錯了。
錯得徹徹底底。
「轟！」
「吱！」
「咣當！」
這一路，車子就像是一隻瘋狂逃竄的老鼠，不是撞到路邊的垃圾筒，就是撞飛廣告牌，甚至連路燈都不放過。負責打掃衛生的馬路清潔機器人跳來跳去地收拾著殘局，而00521則手忙腳亂地調試著儀錶盤上的各項數據。
「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嘔！」
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一陣陣襲來，丹尼斯終於忍受不住，推開車門，一吐為快。
「對不起丹尼斯先生，」00521不好意思地道，「我一向都用自動駕駛，沒想到您的車子設置了手動……」
「你可以告訴我你用自動駕駛，OK？好像有一種功能叫『切換手動模式』，嗯？」這個機器人一定是上天派來考驗自己耐性的，一定是！一向自認為冷靜的丹尼斯已經開始瀕臨抓狂。
「我……我只是……不想改變丹尼斯先生的習慣。」00521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了頭。
「習慣？我……」丹尼斯剛想發火，卻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警鈴聲。
一輛不斷閃著紅燈的保安中心巡邏車呼嘯著開了過來。
「快走！快！」丹尼斯急忙命令00521.
「是！」00521聞聽，立刻一轉方向盤，車子飛也似的沖了出去。丹尼斯一頭撞到風擋玻璃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冷，好冷。
好像置身於冰冷的水中，丹尼斯的身體瑟瑟發抖，水從他的口鼻不斷地灌入，窒息的感覺如同死神的手緊緊地扼住他的喉嚨。
我……我要逃走，必須，馬上！
丹尼斯用力地掙扎，想要擺脫這寒冷與死亡的恐懼，可這冰冷如影隨形，就是不肯放過他。
「不！不！」
丹尼斯大聲地呼喊，而就在這時，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是……誰？
丹尼斯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可是不論他如果努力，那個人的臉，始終是模糊的。
「是……你嗎？」丹尼斯喃喃地問，「是你吧……每次，都是你……」
每次都是你，把我扔到這冰冷的水裡，把我鎖進漆黑空洞的地下室，把我扔在寒冰的冰窖，眼睜睜地看著我在黑暗裡瑟瑟發抖，幾死一生，卻從來沒有出手相救過過的……你……
「別走。」丹尼斯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那個人，「不要走。」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每一次都被你拋棄，我也……不想你消失……
「不要走，也……不要死……」
眼淚，就這樣緩緩地流下來，與冰冷的水整合在一起。
他知道接下來那個人會說什麼，即將到來的是毫無疑問嘲笑，嘲笑丹尼斯的脆弱和怯懦，然後推開他，施以更加嚴厲的懲罰。
這麼多年，那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可笑的是，這麼多年以來，丹尼斯還天真地想要拉住對方的手，乞求陪伴與依賴。
然而這一次，那個人卻沒有推開他，而是將丹尼斯擁抱入懷。
「沒事了，」那個人用溫柔的聲音，在丹尼斯的耳畔輕聲地說，「我不走，我也不會死。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
啊……
這是……真的嗎……
身體上傳來一陣陣的溫暖，那圍繞著丹尼斯的、冰冷的水，慢慢地褪去了。
唇邊，綻出了一抹微笑，如風光霽月，丹尼斯安靜了下去。
可惜，他沒有看到擁著他的00521臉上那帶著憂傷與憐惜的表情，如果他看到了，也一定會發出意想不到的驚嘆吧？
身為機器人，怎麼會有那麼豐富的表情，那麼複雜的情感。
這個問題，其實00521也很想知道。機器人，到底為了什麼而存在，研發出有著如此豐富情感機器人的設計師，他到底……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丹尼斯的臉上，丹尼斯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闖入視野，丹尼斯一驚，猛地坐起身迅速後退，卻不小心「撲通」一聲，從床上掉了下去。
「丹尼斯先生，您沒事吧？」00521驚叫著奔過去，扶起了丹尼斯。
「啊！別碰我！」丹尼斯渾身上下都疼得好像散了架，額頭更是劇痛無比。
昨天的記憶很快浮現在腦海，丹尼斯想起這所有的一切全拜眼前的怪力少女機器人所至。他真是後悔自己在入境審核中心的時候出手幫助她，以至於自己的步調全都被這個次品機器人打亂！
「這是哪裡？」
發現自己所住的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丹尼斯心中警鈴聲大作。他迅速地摸向腰間，摸到的卻是……
丹尼斯急忙低頭，果然，此時的丹尼斯渾身赤果——他甚至連一件衣服都沒穿！
「Shit！」丹尼斯一把扯過被子，胡亂裹在腰間。
「別動，丹尼斯先生，您受傷了……」00521奔過來，關切地道。
「別過來！退後！」丹尼斯伸手示意00521保持安全距離，卻一不小心絆到了被子，整個人向00521撲了過去。
00521發出驚叫，想扶起丹尼斯已經來不及。她就這樣被丹尼斯整個壓在了身下。
這、這是！
手掌里圓潤的感覺，和肌膚相接觸的質感，竟然……竟然這樣逼真嗎？
丹尼斯錯愕地看向自己的手，此時，他的手正扶在00521的胸前，那真實的觸感簡直讓丹尼斯不敢相信自己壓倒的是一個機器人。
「丹尼斯先生，你還好嗎？」00521歪著腦袋，看著丹尼斯問。
丹尼斯怔怔地看著00521，這個機器人女孩……她的肌膚似像是水氣凝聚而成，帶著珍珠般的光澤。她的唇，軟糯而粉紅，像盛、開的花瓣，隱隱散發著清香。她眉眼之間的笑意，像暖煦的春風，更似在初春輕拂湖面的嫩柳，美好得讓人無法轉移自己的視線。
「丹尼斯先生？丹尼斯先生？」
看到丹尼斯怔怔的杵在那裡不說話，00521立刻擔心起來。
「丹尼斯，不用擔心，我這就送您去看醫生。」說著，她手臂一伸，將丹尼斯橫抱在身前，走向門口。
這、這公主抱是怎麼回事？
丹尼斯愣了足有兩秒后才如夢方醒，猛地跳了起來。
「丹尼斯先生！」說話間，00521舉步就要上前。
「站住！」丹尼斯急忙喝止，「站在那別動。」
00521依言站住，伸手指了指丹尼斯：「丹尼斯先生……那個……您需不需要穿件衣服？」
什麼？
丹尼斯一驚，這才發現剛才圍在身上的被子早在慌亂之下掉落在地了。
該死！
他急忙抓起被子，重新圍在了腰上。
「啊！」
由於動作太急，被牽動的傷口再次劇烈疼痛起來，丹尼斯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慢慢地在床邊坐下來，喘息著。然而，當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傷痕時，不禁怔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