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刀兩斷(中)
伊語淇隻如此動作呆立半晌,心情是十足忐忑,整處身子也仿佛灌注了鉛水一般無法左右,哪怕僅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轉身回眸。
她終究是哭了,眼淚正如兩汪溪澗的分流自高山之顛緩緩逶迤,隻沿起蒼翠的林叢,步伐輕巧細碎,淺淡而不著痕跡。
無多時候,整張小巧精致的臉蛋也似乎因這淚痕的點綴徒生幾分可人兒的氣質,不免使人心疼的緊。
伊語淇終歸還是女兒家的心腸,哪怕她外表吐露著一派英姿颯爽的女強範兒,可內裏總還是敏感脆弱的情緒要多些,她自小便就如此,是生怕為人耍弄和欺詐,可那負心漢子每每總也突破她耐心的極限,傷透她的真心。
她恨他,真心的恨,就如同仇敵一類的恨!
可盡管是在恨,她也還保有一派“傲嬌”的風姿,也不抬手擦拭,生怕露出端倪,就即便是哽咽之聲,也隻默默含在嘴裏,不流露些微的吵鬧。
暗弱的燈光,深涼的晚風,總在此時不安分地混攪一股,似乎將他們二者的身形也拉長了許多,空氣中盡是些蕭瑟孤寂的氣氛。
而此番情境也像極了他們分手那夜,隻灌幾口秋風與殘酒,就別有幾分滋味於心頭,是惆悵,亦或是別樣心情。
總歸,是繁複與悵惘的……
她隻這番思索,眼淚就又流淌個不絕,直至確認了他的離去,她方才拖起沉重的步調往那公園深處行走,她是不願旁人知曉自個的行蹤,尤是現下此番心境!
也許,傷心時候,多數人總需一類足以放縱的空間來消歇心頭的苦痛,有人喜好往人流熙攘的酒吧自嗨一回,有人樂意在孤寂幽謐的氛圍下獨自了悟心態;
伊語淇無疑是這後者,是以最為溫和的法子痛徹一切的大是大非,即便這所謂的化解不過是男女之類的小情緒、小天地,可總也給人心靈一份大境界的超脫。
似乎,愛與恨這類永恒莫變的話題是總會充當使人從狹小的幼稚轉變為闊實穩重的有機催化效用!
而這類借由淚水衝刷的過程似乎就叫作成長,吃一塹長一智的成長!
隻約莫幾息工夫,她就長出許多的智慧,也徹底見清這混蛋的嘴臉了!
她發誓:這輩子也不可再原諒了他!
可愈發行走,伊語淇愈發覺著心情十足沉重起來,就仿若這條幽暗而又瞧不出盡頭的蜿蜒小徑,帶給人的總也是無盡的煩悶與疲累,興許隻是深深做些呼吸,乃至痛快淋漓哭上一回方才算真正消脫心頭的苦痛。
可如此思維也隻刹那間便就開始消彌無形,盡管她心中明曉是為他落下了淚,可嘴上總也硬鐵,就仿佛承認了,她便就是輸了,伊語淇怎會在與他的事情上棋差一著呢,她不會輸,尤其是那自大狂。
“是因為沙子落進了眼裏,對,是這樣。”
她輕聲咕噥著,也不知是為何作答,或說與誰人去聽,可她仍舊如此做了,興許僅僅是獲得一絲心靈的慰藉,哪怕是一類自我療慰的說辭。
可這類思想不生還好,隻初初作祟,眼眶裏的淚珠就不很爭氣地躁動起來,鼻尖也愈發酸楚了許多,長久的壓製近乎形成了一分要命的反彈,她顫巍巍地依持住身側的座椅扶柄。
而非去坐,是忍耐不住蹲伏在地下,就像被截斷了提繩的木偶——無力而落魄地放聲哭泣,就蜷縮在那狹小的角落裏頭,抱著雙腿,掌心摩挲口鼻,淚珠交扯著紛亂的流海拚命地衝擊她孱弱的嬌軀,在寂靜的夜孤自傾吐著自個的委屈。
她是比任何時間都要傷心的,也比任何哪個時候都要惱恨,雖然曾經無數個夜日裏,她已然練就了扛受住無邊苦楚的能耐,可今日卻仍舊脆弱的如同一個散碎的花瓶,何況還是一個被那人狠狠把玩之後,惡狠狠扔棄的花瓶!
她敗了,哪怕自個多不情願接受,可這是事實,她無可抗拒,也無力抗拒!
“混蛋……混蛋!”她終究是忍耐不過,以歇斯底裏的叫罵來放縱心頭的狠痛。
她心忽的好亂,好似周遭也開始靜寂下來。
,沒人可以體會她此番的恨與痛,也沒人能夠領悟這簡易的兩枚字裏暗含怎樣複雜的情緒,興許隻有這類宣泄方才可以達到“自我救贖”的境地。
也幸是這個時辰,整處花園並無甚人,否則她如此瘋狂的舉止若是為人瞧見,定然是使她再無臉見人的,她自小就身在“書香門第”裏,性格中總歸是有保守的成分,何況她還如此的要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興許她的情緒也稍稍穩定了許多,她下意識抽取紙巾往麵龐上輕輕擦拭淚痕,可眼眶裏的淚花是太多了些,隻稍微觸碰便就浸染了整張麵巾。
裏麵吸吮了無盡的悔與恨,哪怕是終有淚幹時候,可也洗不脫她心頭無數的傷與痕,她不會忘了今日!
嗚嗚……
也許,是她過於悲傷了許多,她不曾留心到黑暗的林叢中忽的鑽出一道人影,那人先是駐足半晌,緊接板起臉麵俯視她這方位置,神色漠然的緊。
也未有多少時候,那人就抬步走了過來,隻一麵把弄手表,幾個款步便就到了她的近前,也並未作聲,兀自蹲伏了下來。
伊語淇隻覺著兩道堅實的手臂刹那間就攬抱住了她,渾厚充滿力道,給人溫暖更不使人有半分不適,何況那淡淡熟悉的味道也立即侵麵而來。
“語淇!”熟悉渾正而又兼具幾分急切的聲音跟著傳過來,即便溫和也仍舊刺耳。
“放手!”她隻愣滯半息,也無需多作窺視便就識出了這人身份,是那自大狂無疑,“無恥!放手!”
藺子衿聞言非但未有收斂,攬抱的力氣反倒更大了許多,死死把她圈錮在懷裏,那氣勢恨不得生生將她揉進自個身體裏。
伊語淇感受到了無比沉重的壓迫感,仿若肺腑裏頭的空氣都被即刻扭壓了出來,她也再顧不得其他,一麵啜吸著淚水,一麵惡狠狠地叱罵出聲,“賤人,放手!”
事實,她也發出了頑強的抗爭,怎奈他的力道是十足可怕,正如一道山丘死死砸在她纖秀的身骨上,即便她使出渾身解數也實難掙脫出分毫,真能借以叫罵來發泄心頭的惱恨與不快,“藺子衿,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不要碰我,我覺著惡心!”
原本近乎平緩的心情,也在此刻莫名舉止的勾連而發出別樣的波瀾,眼中的淚水也簌簌流淌不停,可她即便在哭也是沉默的,她於他麵前是不願流露出些微的怯弱,盡管他的突然襲擊使她促手難敵,可她寧可驕傲的沉默,也不願卑微的哭泣。
雖則她無法控製自個的淚,可她能夠把持自己的情緒,她要清醒,因為她早便識破他的惺惺作態之舉。
“語淇,看你難過,我心……”
“賤人……你閉嘴!”若是雙手可以抽脫開,她會毫無猶疑送上幾個耳瓜,最好能幾巴掌就打死他!她恨不得他去死,死得愈遠愈好,是見著他就覺著惡心!
藺子衿似乎並不管顧她的情緒,隻死死環著她,臉龐也隱隱貼在她的肩膀上頭,“語淇,你這樣,我很難過……”聲音一如他堅碩的身子發著顫抖。
聞言,伊語淇愈發惱恨,近乎沒了理智,還不待他說個完全,就怒洶洶阻絕了他的下文,“閉嘴,混蛋!大混蛋!”
藺子衿是足夠混蛋的,他明明已然占據了所有上風,是該萬分得意了,偏偏還又擺出一派吃了便宜倒又賣乖的姿態,是奚落?嘲笑?落井下石?莫非隻有瞧見了她狠痛非常方才得以心安?方才可以滿足某類別樣的心態?當真如此,與變態何異!
她隻如此思索,便沒來由地狠狠掙紮了一通,晃動的身軀連同奮擊的雙臂猛然一揮,發出殊死的衝擊,藺子衿也不曉得是怎的,興許未曾預料,也興許不曾立穩,竟連同她一起雙雙栽倒地下。
因為有他墊著,她並未覺著有甚磕碰,隻連忙支起身子就要逃脫,她也算是十足敏銳,沒察覺的功夫就要逃開了,哪曾想他隻起身輕輕一拉,她就好似脫了韁繩一般跌落下來,直直砸在他的懷裏。
暖流、體香以及不盡溫柔的觸碰裹挾著各類紛雜的情緒一股腦撲麵而來,四目對望,麵龐緊貼,二者也隻是零點幾個公分的落差,狼狽與激憤的情緒並存,欣喜與抗拒的心情亦兼而有之。
她心忽的好亂,不過,周遭卻開始靜寂了下來,也隻晶瑩的淚珠契合著心跳的律動,順由麵頰往下滴落,嘀嗒嘀嗒拍打他古銅色的麵龐上。
隻刹那間她就仿佛遭受了觸擊,心神恍惚,思維混沌,是決然懵住了心神,好在他也並未有甚輕薄之舉,隻直勾勾地望住她,神色裏盡是些得意與玩味的情緒。
“你為何會哭?”
冷不丁的一聲質問,當即令她有些慌亂,她也不知是慣常反應還是怎的,對答竟脫口而出,“老娘是丟了五十塊錢,心疼!”可並不敢與他目光對視。
他也沒甚猶豫,回答的巧妙,“那我帶你去吃大排檔,咱們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