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拚桌(上)
藺子衿不很在意周翰那略有“敵對”的目光,隻板起一向嚴肅的臉麵,以一種近乎俯視的神色把眼神往她這方投遞,雖則是隔有數丈遠,可那視線仍舊火辣辣,是有種刺目的痛,教人無敢逼視。
伊語淇未曾與其爭鋒,隻下心思地把身子往一側挪移,儼然是瞧不見心不煩的症狀,而若非有著子涵在一旁拉扯,隻怕她早便逃了遠遠的,她始終是有著打算的——鬥他不過還藏不起嗎?躲著也就是了。
愈發思索,她愈發惱恨地切緊牙關,是恨他總也陰魂不散像個無賴,也恨他偏偏在不該現身的時刻總也跑來“撒潑”、掃興,哪怕他僅僅隻在那站著,可事實上,她是半刻也不願與他同處一室的!
短暫的失神,整處雅閣也陷入了短時的靜默,空氣裏亦湧動出某類微妙的氣氛,藺子衿仍舊是一派上位者的姿態俯視她,周翰也依舊麵有不善地警戒著這所謂的外來者,至於子涵與那侍者則局外人一樣麵色無改,沒什其餘的作為。
似乎所有人皆達成了一致默契,並未有人存有打破這僵局的情緒,都隻愣在原處並不作聲。
又有幾息,伊語淇不由地晃了晃腦袋,興許是心頭的怒意消解了些許,也興許是心有不甘的情緒在內裏作祟了,方才一瞬間她又開始在想了,憑什麽逃開的要是她?明明自個並未做錯什事,錯的可全是那自大狂啊,反倒是她這個受害人在一味閃躲,像個心虛者的做派一樣……
她是誰啊?是伊語淇呢,雜誌社總編呀!她應當是昂起胸膛,以最為傲嬌的姿態來回應和指責這個莫名的闖入者,直至將其驅離,而非怯弱者的做派,任由這個自大狂在自方的領地裏頭指手畫腳!
由是想著,她隻心下一橫,便轉回頭來,原是盤算著以厲聲叱之,哪曾想藺子衿這廝竟早也靜候她一般嘴角微翹,是裹挾了一縷得意的微笑在開口調侃,“語淇,你還是那麽可愛!”
語淇?這是怎樣的一類稱謂,可好生親昵!何況他言語裏還帶有幾分溫柔的意思,這倒顯示出了他們間的關係可非比尋常的熟稔!藺子衿這是有心在拉近距離?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心做給旁人去看的?答案自然不置可否,伊語淇也寧可選定後者,畢竟她太了解他那些近乎腹黑的手段了!
她沒自覺地瞄了周翰一眼,自是覺察出了他臉麵上的古怪,也料定了心中的揣測,原是藺子衿有意在周翰跟前做出一派他們間不同凡響的親近,是示威嗎?還是想讓什人知難而退?該知難而退的是他這個自大狂,好嗎!?
“藺子衿!”心下有了論斷,她終究是吼了他一聲,是叫他適可而止,也是時刻提醒“約法三章”的細則,事實上,她還不曾原諒過他,與他間可隻比陌生人好上那麽些,僅此而已!
“我在這,語淇……”如此無賴的回答後頭連綴的是一如既往的親密稱謂,何況他還一本正經地板起臉麵在說,那神色那腔調可並不具備虧心者該有的半分歉疚,好似理所當然。
伊語淇最不喜他這般無賴的姿態,何況眼下心頭還窩起十足的火氣,就怒斥他說:“你給我閉嘴!”若非有著子涵在一旁近乎討喜的鼓弄,她是絕不會與他輕易罷休的,至少在此間雅室裏是有她沒他!
藺子衿最不喜旁人的威迫,可這回他出奇的麵色無改,隻繃起他那嚴肅的臉麵,說:“語淇啊,你是以何等身份在命令我呢?”
是女朋友呢?還是總編的?亦或是甚其他角色?
藺子衿一向喜好板起臉麵說些毫無意義的冷笑話,可這話傳到伊語淇耳裏卻很是刺人,她倏地揚起腦袋,原是誡告他不許亂講,不許用如此親昵的稱謂來喚她,可初才觸及他炙熱的眼神,話便如同冰塊融化進了喉頭又緩緩淌進了肚裏;
她是很難用什言辭來堵住他的嘴巴,也很難分清自個是以哪種身份與口吻來喝止他的,也許是一種,或許是兼而有之,她的心忽的有些散亂了……
可也就這霎那間的功夫,她忽的覺著他的膚色較之往常更黑了許多,就如他的心一樣的黑,儼然一個讓人很是討厭的黑炭頭!而且還是一位自戀、自大的黑炭頭!
藺子涵似乎覺察出了她神色間的微妙,女人是比男人要更懂女人的,哪怕是以少女心來揣測伊語淇的小心思,她有些欣喜又幾分不悅地衝著藺子衿說:“哥,你少說兩句吧,看把嫂嫂給氣的!”兩人一來一回似乎在唱著雙簧,何況她那小眼神始終在眨動著,就似乎在暗中授著什意,頗是可愛。
這一幕自是為周翰覺察到,他隻張大眼睛盯視這麽位奇特的女孩,也不打斷,更無破壞,似乎是有欣賞的成分在裏頭,也興許更多的隻是新奇與好笑的感覺吧。
藺子衿木頭般呆滯原處,原就板起臉麵,此刻可像極了一處木質的雕塑,他可一向自負的緊,甭說未曾領會子涵的深意,哪怕有所了悟也絕不做什舉止出來,因為他是藺子衿,一個自大狂,若是能隨意聽人擺布可就不是那霸道的藺子衿了!
子涵似乎也真心為這麽位哥哥有些捉急,也不待他領悟,便假裝不悅地說:“哥,你還在愣著幹嘛?趕快給嫂嫂倒杯水賠個不是兒,女人可是要哄的哩!”儼然一副小大人的作派,可委實可愛,事實上她早便成年,是初從國外留學回來,論年齡是與周翰差不太多!
子涵確是位教人生不出氣兒的主,可不像他那位堂哥,是有一個天地間的差距,她如是盤估著,似乎是瞧見了那廝是未有甚動作,便就怒說:“你也閉嘴,誰是你嫂嫂,再亂講,我就不理你了!”儼然是講給那自大狂聽的,確是要與他把界線劃個清朗一些。
可說者無意聽者長心,藺子衿難得微笑了一聲,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妹兒啊,快給你嫂子倒杯水,順帶也替我做個賠。”講話間,他已然款步入了薰風廳的門檻,是通身的得意,神色裏也極盡乖戾之能事。
伊語淇原心裏就窩火,此番又瞧見他這般張狂的樣貌,心頭的火氣可見一斑,幸是子涵在一側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也還不時晃動她的手臂,她這才看了子涵的情分上未將狠話脫口,雖則她與子涵也不過有幾麵之緣,可打心裏眼裏願意與她親近,不過,這可與那藺子衿是半分無關的,多半是因與那子涵妹子同出一方的緣故。
古人常雲:人生一大喜事便就是他鄉遇故知,今日與子涵於魔都相逢,怎的也要賣她三分薄麵不可,否則,可不是要丟失了本鄉姐姐的氣度了?算了,今日也任由他說去,頂多也隻是占有了口頭的便宜……她如是安慰著自個,便就將惱恨暫先忍耐住,也不願再與那藺子衿做些無謂的計較。
興許是瞧清了眼下的情形,那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侍者眼珠咕嚕一轉,便笑陪道:“原是你們雙方有著故交,如此是甚好不過了!不如,你們兩方拚坐一桌,如此也可省下很多麻煩事。”
此話出,子涵舉自是舉起雙手認可,一邊耍起那可憐八嬌的姿態,一邊也沒好氣地盯著周翰說:“今日可是我與我家姐姐相認的日子,若是有旁人敢在一旁阻撓,本小姐斷不輕饒!定會把他打哭,打的他姥姥都不認得!”子涵一麵言說,一麵張牙舞爪地舉起她那繡花拳頭算作示威,委實可喜。
聞言,周翰噗嗤一笑,露出一副別樣欣賞的目光來,他似乎是對子涵有些好奇的,何況他一向對於漂亮女孩都是有懷著好奇心的。
事實上,周翰在涼亭便對藺子涵多加了注意,多半是因那句蠻不講理的叱責——“我哥與我家嫂嫂爭斷家務事,與你這個外人何幹?哪塊涼快去哪呆去,小心本小姐將你打哭。”
這話使得他當初目瞪口吃,何況此刻的她還揚起了那繡花拳頭,一副極盡“窮凶極惡”的姿態。
“我沒意見!”周翰聳聳肩,嘴角微翹,露出一慣玩世不恭而又意味深長的微笑,邪魅的眸子裏也盡數散射著妖媚的光澤,是很有勾魂攝魄的力量的!
伊語淇自然將一切看在眼裏,便就在她惱恨周翰這般沒有定力隻輕易便就被子涵收買的時候,藺子衿也作聲,隻堂而皇之地入了桌,又拿起了一杯新沏的茶水,一副“請神容易送神難”的好樣子,好不無賴!
而那侍者似乎也是位深諳閱色察言的主兒,隻微笑著深鞠一躬,便滿麵春風的逃開了,興許他在心中也會竊喜自個的小聰明解決了一類大麻煩吧,伊語淇看清了眼下的形勢,心中是愈發惱恨了,便切緊牙關,轉往一側隻默不作聲。
此刻,整處雅閣又陷入了短時的岑寂,興許所有人中最是惱恨的便就數她了,她原是估摸著與周翰安穩吃個“感謝飯”,然後安穩各回家去,哪曾想這自大狂竟硬生生地闖了過來,破壞了一時的氛圍不說,竟還毀了她難得消歇的心境,是可恨,可恨至極!
可不論心中是如何惱怒,臉麵上自然也不可彰顯太多,一是顧忌子涵妹子,二者自然不可讓某人多有念想,否則,還不知那自大狂在心頭怎樣聯想自己在她心中是有著怎樣的份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