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你怎麽沒有保護好他
寧季維最終還是帶著簡海溪去了舊工廠，他無法看著簡海溪用那雙哀傷又憔悴的眼睛求著他，隻要是她想做的，他能做的，他都會滿足她。
雖然在電視上已經看了三天的直播，但是真正到了現場，簡海溪還是覺得震撼。
到處都是廢墟，到處都是滅火之後的漆黑，完全看不出這裏原來的樣子。
“海溪，你看，這裏大火燒過之後烏黑一片，外麵都是這樣，裏麵就更別說了。”寧季維小心的扶著簡海溪，輕聲問：“要不，我進去找，你再外麵等著我怎麽樣？”
簡海溪搖了搖頭，“我要進去。”
她要親自去找，找遍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到她的翊翊。
簡海溪沿著工廠找了許久，寧季維一直緊跟在她身邊，每一次在她不小心被石塊廢墟絆住或者走路遇到障礙的時候，他都及時的幫她掃除了障礙。
許久之後，也和寧季維一樣，簡海溪沒有找到絲毫關於簡翊的線索。
寧季維看著喘氣有些不均勻的簡海溪，心疼的扶著她道：“海溪，你休息一會兒，外麵車裏有水，我去給你拿好不好？”
簡海溪搖了搖頭，看著寧季維問道：“爆炸源呢？在哪裏？我要去。”
寧季維怔了下，點了點頭扶著她去了原來關押聞情暖的地方，“爆炸源就在這裏。”
“所以，這裏也就是關押聞情暖的地方，是嗎？”簡海溪問道。
“是。”
簡海溪抬頭盯著寧季維，雙眼中的冷意讓寧季維驚了下：“你說過，當時你先見到聞情暖，但是你沒有救她出來。”
寧季維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卻隻能點頭道：“是，我沒有救她。”
“那是誰放她出來的你想過嗎？”簡海溪雙眼猩紅，一眨不眨的盯著寧季維，“當時會出現在這裏的還可能有誰？是翊翊放她出來的對不對？”
寧季維紅著眼眶沒有繼續說話，這個猜測他當然早就想過，所以才會將聞情暖關起來逼問。
見他不說話，簡海溪多日的忍耐終於爆發，她咬著唇撲到寧季維身上，伸出拳頭捶著他的肩膀，質問道：“為什麽你不照顧好翊翊？為什麽會讓他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沒有救出他？為什麽？”
“對不起……”
寧季維好不反抗的站在那裏，任由簡海溪捶打，隻是低著頭跟她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為什麽所有人都在跟我說對不起？”簡海溪哭道：“我要你們的對不起有什麽用？我隻想要我的翊翊！”
“海溪……”
寧季維伸手，想幫簡海溪擦掉她臉上的淚痕，卻被簡海溪伸手推開。
簡海溪隨手抹了把臉，眼角餘光瞥見自己手背上沾著的血跡，怔了怔又抬頭看了眼寧季維。
他身上有些地方的傷口又再次裂開，微紅的血色透過衣服露了出來。
“我沒事。”寧季維似知道她在想什麽，連忙道。
簡海溪張了張口，話沒說出來，眼淚卻再次洶湧而出。
她閉了閉眼，退開兩步蹲在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寧季維看著她大哭，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還是沒有上前。
這幾天醫生一直說簡海溪的情緒不太妥當，這樣一直憋著不是件好事，要盡量讓她發泄出來才好。
所以此刻看著簡海溪終於大哭出來，寧季維心裏既鬆了一口氣，又十分心疼。
簡海溪沒有哭太久，沒過一會兒，她就站了起來，隻是由於身體還沒修養好的關係，她剛一站起來就眩暈的踉蹌了一下。
“小心！”寧季維見她站立不穩，連忙上前扶住她，擔心的問道：“海溪，你還好嗎？回車裏歇會兒好不好？”
簡海溪就著寧季維的力量站穩，聽著他的話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
“海溪……”
“遺體呢？”簡海溪轉頭看向寧季維，“這次爆炸事故遇難者的遺體，我要去看。”
“不行。”
寧季維想都不想的拒絕。
簡海溪不說話，隻是就那樣執拗的盯著他。
寧季維抬手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道：“海溪，那些遺體的樣子很淒慘的，我怕你看了會嚇到。”
“會不會嚇到我不知道，就算會嚇到，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簡海溪深吸口氣看著寧季維道：“但是現在，我必須要去。”
“你非要去那裏做什麽呢？”寧季維也漸漸急了起來，他無法看著簡海溪這樣不斷的折磨自己。
“我去找翊翊。”
簡海溪聲音平靜，“我要親自確認他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寧季維目光微沉，看著她沒有說話。
兩人就那樣無聲的對望著，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良久，簡海溪不再看寧季維，而是轉身朝外走去，“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寧季維抿了抿唇，上前兩步將她拉了回來，“海溪，你冷靜一點。”
“我還不夠冷靜嗎？”簡海溪甩開他的手，大聲道：“從出事到現在，我冷靜的還不夠嗎？我隻是想要去找我的兒子，怎麽就不行了？”
“海溪！”
寧季維咬牙，箍住簡海溪的胳膊搖晃著，企圖讓她清醒過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偏激？如果那些人裏真的有翊翊，我會認出來的。”
“是嗎？”
簡海溪第一次，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寧季維，一字一句反問道：“你真的會認出來翊翊嗎？如果父子血緣真的有那麽神奇，那為什麽這麽久了，你都沒有認出來翊翊是你的兒子？”
寧季維愣了下，麵對簡海溪的質問啞口無言。
沉默了片刻，寧季維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海溪，你怪我是嗎？”
“不。”
簡海溪搖了搖頭，疲憊道：“你們誰都有理由，我怪得著誰呢？怪誰都不合適。我也不能怪我自己，因為你們又會有一大堆勸我放下的話等在那裏。所以我誰也不怪，我隻不過是想親自去看看我的兒子，如果他在那裏，那我接他回家，如果他不在那裏，那我就接著找他。為什麽就這麽簡單的要求，你都不肯答應我？”
寧季維抿了抿唇，正想說什麽，卻見簡海溪抬了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算了。”
簡海溪伸手撥開寧季維的手，整個人似疲倦不堪，“回去吧，我不要再回醫院了，我要出院，要回家。”
寧季維頓了下，想了想點頭道：“我們先回醫院，我幫你辦好出院手續再回去好嗎？”
簡海溪沒有回答，隻是轉身朝舊工廠外麵走去。
寧季維看著她日漸瘦弱的背影，無聲的歎了口氣。
——
回到醫院，正好顧辰逸和雲淩也過來了。
見簡海溪和寧季維一起從外麵回來，顧辰逸先是瞪了眼寧季維，又快步上前打量了下簡海溪，關切的問道：“海溪你沒事吧？身體好沒有啊就出去這麽久？你看看這一頭的虛汗，是不是累了？快點進來歇歇，我給你帶了水果。”
一邊說，顧辰逸一邊扶著簡海溪進屋，還不忘挖苦了寧季維一句：“你吃蘋果還是梨？我削給你吃，我可不像某些人，隻知道幹看著，一點都不會照顧人。”
寧季維不語，見顧辰逸陪著簡海溪進了屋，他也就沒有跟進去。
雲淩看了眼寧季維道：“你別介意，辰逸說話就是這樣。”
寧季維搖了搖頭，對雲淩道：“麻煩你們先照顧下海溪，我去幫她辦理出院手續。”
“出院？”雲淩驚訝了下，“醫生說海溪已經可以出院了嗎？”
問完，他看了眼簡海溪，皺眉道：“我看著海溪身體還是不太好，要不要再觀察兩天啊？”
寧季維搖了搖頭，歎道：“在這裏住著她不開心，出院也好。我一會兒去問問醫生，看需要注意些什麽。”
“也好。”雲淩點了點頭，對寧季維道：“如果有什麽用得上我們幫忙的，隨時告訴我們。”
“多謝。”
寧季維感謝的點了點頭，轉身去找簡海溪的主治醫生。
看著寧季維的背影，雲淩歎了口氣。
“你看他幹什麽？”
顧辰逸不知道什麽走了過來，酸溜溜的靠在門後道：“他有什麽好看的？人又沒有我帥，又沒有我會照顧人，你看海溪跟著他吃了過少苦頭。”
雲淩知道顧辰逸又在耍小孩子脾氣，也不和他計較，隻是笑著搖頭道：“你就是這麽看寧季維這個人的？”
“不然呢，我還能怎麽看？”顧辰逸鼻孔呼氣道。
雲淩笑道：“從寧家老太太出事到身世被揭發，再到海溪出事，翊翊失蹤……這一係列的打擊下，這個男人卻始終都挺直了腰背，不僅自己扛起了全部責任，還能將寧家的事情處理得當，親自參與了滅火找人不說，還能兼顧照顧著簡海溪。他或許不夠完美，但卻讓我覺得，他真的很男人！”
顧辰逸哼了一聲，看著寧季維背後脖子上和胳膊上露出的傷口，別扭道：“勉勉強強吧。”
雲淩笑了笑，握了握他的手道：“走吧，我們去幫海溪收拾東西去。”
見他拉了自己的手，顧辰逸的臉色這才多雲轉晴。
寧季維去找了醫生，直言想幫簡海溪辦理出院。
主治醫生倒也不意外，點頭道：“簡小姐的傷勢本來就不嚴重，這幾天脖子後的淤血也化的差不多了，從身體原因上來說出院並無大礙。”
“從身體原因說？”寧季維皺眉，“那就是從別的原因考慮，出院並不合適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主治醫師搖頭道：“現在的關鍵不是簡小姐的身體狀況，而是她的心理情緒。我想你們這些天應該也發現了，簡小姐的表現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她目前的表現已經有了輕度抑鬱的影子，如果再持續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
聽了醫生的話，寧季維目光微暗，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有什麽需要特殊注意的地方嗎？或者有需要吃的藥物嗎？”
“藥物暫時不需要。”醫生道：“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建議盡量不要讓她再去接觸那些不好的事情，類似的環境也會導致她情緒失控，難以轉好。”
“我知道了。”
詢問完醫生，又去辦了出院手續，等寧季維返回的時候，顧辰逸和雲淩已經幫簡海溪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寧季維接著簡海溪回家，雲淩和顧辰逸也開車跟了過來。
等到了岔路口的時候，寧季維卻沒有朝簡海溪家裏開，而是轉向了另一個地方。
“去哪裏？”一路上沒有說話的簡海溪突然轉頭看向寧季維問道。
寧季維抿了抿唇道：“出院可以，但是為了方便照顧你和蕊蕊，你們還是住我那裏比較方便。我先把你送過去，一會兒就去接蕊蕊。”
“我不去。”簡海溪盯著寧季維逼問道：“你憑什麽替我決定我要住在哪裏？我想要回家，想要回到翊翊存在過的地方也這麽難嗎？我都已經失去他了，現在你連他最後一點痕跡也要抹掉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寧季維張口想要解釋，簡海溪卻情緒激動的拍著車門道：“停車！馬上停車！”
寧季維見狀，隻能將車子靠邊停了下來，“海溪，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簡海溪解開安全帶，推開門下了車。
“海溪！”寧季維跟下車，後麵車裏的顧辰逸和雲淩也下車走了過來。
“怎麽了海溪？”顧辰逸瞪了眼寧季維，轉頭問簡海溪：“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簡海溪看著顧辰逸道：“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回家？”顧辰逸疑惑，“本來不就是要回家的嗎？”
雲淩看了眼神情複雜的寧季維，伸手搗了下顧辰逸道：“你開車送海溪，我跟季維的車。”
顧辰逸有些不滿雲淩坐寧季維的車，但是被他瞪了一眼後，還是乖乖的護送簡海溪上了車。
兩輛車一路朝著簡海溪家行去，路上，雲淩也知道了剛才兩人爭執的原因，看著眉頭緊鎖的寧季維，他也隻能搖頭歎息。
到了家，簡海溪剛進門，就見簡蕊邁著小腿朝她撲了過來，“媽咪~”
簡海溪蹲下身子抱過女兒，習慣性的朝她身後看去，卻再沒有另一個孩子等在那裏。
“媽咪，嗚嗚嗚……你終於回來了，蕊蕊好想你……”
聽著女兒的哭聲，簡海溪心頭酸澀，伸手溫柔的拍著她的背輕聲哄著：“蕊蕊乖，不哭了哈，媽咪回來了，以後都再也不離開蕊蕊了好不好？”
“嗚嗚嗚……媽咪……”撲在簡海溪懷裏，幼小的簡蕊放聲大哭。
簡海溪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沒有哭。在女兒麵前，她不可以脆弱。
等哄好了簡蕊，簡海溪走進房間，躺在了簡翊的床上。
隻有在這裏，她才能感受到簡翊強烈存在的氣息。
閉了閉眼，眼角無聲的滑落一滴眼淚，沒入她的發間。
寧季維走到門口，看著簡海溪，想要跟她解釋，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正想著要不要走開，卻見簡翊的床下掉了個本子。
寧季維頓了下，走上前撿了起來，翻開一看卻愣在了那裏。
“這是哥哥給你的禮物。”見寧季維撿起那個本子，簡蕊紅著眼睛走過來，對寧季維道：“哥哥雖然很少說，但是蕊蕊知道他很喜歡爹地的，從哥哥知道爹地的那一天起，就開始準備這個禮物了。”
寧季維轉頭看著女兒，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每一天，我們有什麽想對爹地說的話，就輪流的寫在上麵。”簡蕊抽了抽鼻子哭道：“我們寫了好多好多，出事那天，本來輪到哥哥來寫了，可是，可是……”
說到最後，簡蕊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可是哥哥再也沒有機會寫了，他還有好多好多話都沒有跟爹地說呢……嗚嗚嗚嗚……”
寧季維抱著女兒哄了哄，才翻開本子仔細看了起來。
簡蕊寫的話都比較孩子氣，諸如每天都很想他之類的。而簡翊卻像個成熟的小大人，本子裏記載的竟然有許多都是他在給寧季維提建議，關於公司管理以及他生活習慣上的一切，能看得出來每一條都是那孩子苦苦思考之後寫下的。
想到每一天晚上，簡翊都拿著筆坐在那裏幫他想這些建議，寧季維心髒就一抽一抽的疼。
一頁頁翻過，到了最後幾條，孩子們幹脆在倒計時了，每一天都在算著他還有多久會知道真相，每一天都在期待著和他的見麵。
倒計時最後的時間定格在了三天前，之後就是一片空白了。
寧季維看著那個數字，閉了閉眼，半晌沒有說話。
簡海溪仰頭望著天花板，幽幽道：“知道為什麽要倒計時嗎？因為我和孩子們都說好了，決定在瑞士的時候告訴你真相，所以他們都以為隻要從瑞士回來，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但是沒想到……”
“媽咪……”簡蕊小聲嗚咽著，趴在床邊縮在了簡海溪懷裏。
原來是這樣麽……
寧季維捧著本子的手抖了下，一直強忍著沒有落下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他終究還是錯過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