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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2 巢湖無戰事

  心事重重的劉誠不日便抵達了巢縣。


  與往日的緊閉不同,今日的巢縣,城門大開,門外浩浩蕩蕩站了幾十人恭迎。


  車駕上的劉誠舉目望去,那些人身後的石築之城,立於巢湖岸邊,麻雀雖小,卻城高數丈,護河、吊橋、甕城、牆垛,一樣不少,甚至能從牆頭看見火油滾木,可見必定連年逢賊,才這般加固拔高、有備無患。


  城池北麵,便是煙波浩渺的巢湖,湖麵上零星散落個幾艘捕魚小船。


  巢湖,看起來卻不像是湖,像是海。


  後世的巢湖,號稱有“八百裏湖天”,位列中國五大淡水湖之一,一望無垠,宛如一麵寶鏡鑲嵌在大地之上,何況東漢的水更青,也更加豐闊。


  此時有風,帶動本無憂慮的綠水,因風皺麵。


  陣陣微風拂來,吹麵不寒,湖麵泛起一層層白亮的漣漪,石堤上的垂柳也婆娑起舞,撲麵的,全是清新的水汽。


  “侍郎大駕!下官未曾遠迎,失禮之處,還望莫怪!”


  心曠神怡的劉誠總算找回些顏麵,這縣令如此大張旗鼓的巴結,肯定是附翼閹宦的買官之人,那便是自己人,他急忙下車來回L縣令姓顧,寒暄之後笑著代為介紹起身後的屬官。


  “這位便是巢縣縣丞劉曄劉子揚,子揚素有大能,委身於此,著實屈才!”


  劉曄躲在縣令身後,見話已至此,也不好再藏,閃身出來揖拜道:“劉曄見過侍郎、族叔大人!”


  麵前的劉曄二十出頭,怎麽說都比自己年長,不過這輩分劉誠沒鬧明白,不等於劉曄也鬧不明白,他很不幸,矮了人家一輩。


  這層關係,劉曄最不願提及,倒不僅僅因為輩分。


  即便想要仕途通達,劉曄希望,靠的也是自己的才華學識,天底下的漢室宗親何其多,自家一脈沒落,還每日不忘掛在嘴邊不過欺世盜名。


  劉曄甘心從小吏做起,無奈中也體現出寧折不彎的淡然。


  隻能感歎劉家子弟太多太亂,沿襲爵位的主家還好,那些旁支庶出,繁衍下去已經與普通百姓無異。同是宗親,有爵位的和沒爵位差別很大,而當官的又和白身差別很大。


  不然劉玄德也不至於淪落到去靠“織席販履”為生。


  劉曄很聰明,自幼諸多遭遇也讓他看得很透。


  靈帝駕崩後董卓篡政,劉姓子弟喊什麽口號的都有。


  忠心的要匡扶漢室,叵測的割據自立,劉曄算是其中另類,他任勞任怨,跑去幫著曹阿瞞打天下,絲毫沒有宗親的覺悟。


  即便曹阿瞞手下的荀彧等人至死仍舊心向大漢,劉曄卻隻為天下能有一位明主,姓不姓劉,無所謂的。


  這便是劉曄。


  劉誠上前握住劉曄的手,親切道:“賢侄莫怪,小叔此來倉促,讓你受苦!”


  見稚氣未消的劉誠作古正經,劉曄哭笑不得,攤開手掌,掌心已然捏著了幾個紅棗,形如年歲裏打發孩童一般……

  “大人!江麵似有異動!”


  聽人稟報,顧縣令看了一眼遠處,水天相接的湖麵探出許多白點,他打斷道:“侍郎快快進城,秋收冬未至,正是水賊四處劫掠之時,當據城而守,不可力敵!”


  “大人?”


  顧縣令再看,那劉侍郎已經一馬當先衝進了城裏,跟陣風一樣,留下一眾官吏在後低頭耳語。


  無奈招招手,何懼之有?這水賊隻是隔三差五就來耍一趟威風而已,縣令大人不緊不慢領人進城,而後吩咐收起吊橋、關緊城門,心中暗自怨忿:這劉誠,實乃鼠輩,偏巧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這般鄭重行事迎接,回去,鐵定又會被夫人責罵。


  顧縣令腦袋很疼,如同染了風寒一般。


  ……


  不敢把人往家領,接風洗塵之宴設在劉曄府上,兄長劉渙不在,反正縣丞家裏就他自己一人,連侍郎大人日後的起居住宿也一並定在了這裏。


  酒一直溫著,菜有些涼了,倒是這院子有些破舊,老是往桌上掉下幾片黃葉。


  這秋日的落葉,默默飄落,已不再是惹人豔羨的紅,而是浮於塵土的枯,好比這滿桌子的菜肴,看得令人心痛。


  等在桌上的顧縣令別過臉去,倒沒有不耐煩,向劉曄詢問道:“水賊果真退了?”


  “大人放心,退了!那水賊鄭寶不傻,強行攻城不過徒增死傷,吆喝一陣,聽說去了對岸的肥DONG縣。”


  肥DONG縣隸屬九江郡,也是深受水賊禍害,自保尚且不足,愛莫能助,也不曉得戰事如何。


  顧縣令又問下人,“侍郎大人還在洗沐?”


  那家仆道:“聽說進去了兩個時辰還沒出來,應該快了!要不小的再去催催?”


  “不必!”


  怪了!誰能在房裏洗上兩個時辰,全身那是有多髒?顧縣令若有所思。


  縣令大人有度量,處事不驚,反倒是劉曄沉不住氣,手上還有好多事情要辦,他迫切地望著門口,心中倒是對顧縣令的際遇有幾分了然。


  顧雍,字元歎,吳郡吳縣人,如果不是劉誠太過於關注侄兒劉曄,可能會想起,這又是一頭大牛!

  史上顧雍治政平寇皆有功績,乃孫權手下庭柱,為相十九年,多有匡弼輔正之詞,絕對算是吳國重臣。


  而他也絕對不是阿諛奉承之人,之所以對聲名狼藉的劉誠還以禮相待,這話得從蔡邕蔡老頭那裏說起。


  蔡邕博學,尤精專於書法,篆、隸之書,浸淫深厚,還自創了“飛白”書體,得其衣缽者除了獨女蔡昭姬外,還有兩人值得閑話。


  一人便是京城裏的鍾繇。


  鍾繇擅篆、隸、真、行、草多種書體,在書法方麵的造詣也極高,尤其是寫得一手秀麗的小楷,被後世尊為“楷書鼻祖”,更與東晉書法家王羲之並稱為“鍾王”。

  但,其實蔡邕並未將鍾繇視為嫡傳。


  據唐代張彥遠《法書要錄?筆法傳授人名》說:蔡邕受於神人,而傳與其女文姬,文姬傳之鍾繇,鍾繇傳之衛夫人,衛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


  可見鍾繇的書法,有從師妹蔡琰那裏偷學的嫌疑。


  顧雍則不同,他幼時便鄭重拜名士蔡邕為師,潛心研習琴藝和書法。


  才思敏捷的顧雍,心靜專一,藝業日進,因此深受蔡邕喜愛。蔡邕贈之以名,所以顧雍與老師蔡邕同名(“雍”與蔡邕的“邕”同音),又因受到老師稱讚,故取字元歎。


  故而,劉誠其實是恩師蔡邕的女婿,不管這姻緣是怎麽來的,願不願意,他都必然會是小師妹的良人。


  如果事情隻是這樣簡單也就罷了,偏偏,顧雍的之妻陸氏,正是新任廬江太守陸康之女,而從太守府傳出的消息來看,丈人他原本是謙遜之人,同時也恨死了閹黨,對這劉侍郎不聞不問,態度已然很明顯。


  一邊是授業恩師,一邊是丈人上司,顧元歎情義難斷,這才左右為難。


  劉曄還在揣摩,卻見縣令大人柔和的臉麵突然垮了下來,他轉身去看,那小叔劉誠換了身錦繡白衣,披著未束的長發正領人要進來。


  劉侍郎甩甩頭,扇著折扇客氣道:“諸位久候!誠之過,當罰!”


  顧縣令陰沉著臉不好發作,實在劉誠太過孟浪,身後那紅裝女子怎能一同赴宴?這不是關鍵,顧雍多少有些替小師妹不值,尚未明媒正娶,未來的夫婿身邊便已經鶯鶯燕燕,成何體統!


  男子多情,娶妻納妾很常見,不過這般事情發生在恬靜不爭的小師妹身上,那就不對!


  顧雍嘴上說著哪裏,自己卻先喝起了酒。


  洗塵之宴為時不長,眾人便借故離去,隻留下劉誠幾人肆無忌憚地大快朵頤,至於什麽時候平賊,平的什麽賊,劉誠壓根提都沒提,他算想明白了,陛下隻是讓自己出京師隨便躲躲,其它的都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一連五日,劉侍郎就這樣好吃好喝在巢縣城裏耗著,從未去過校場一步,沒事就找劉曄來聯絡聯絡感情,聽說近日,他還喜歡上了巢湖垂釣,隻是釣得不夠痛快,湖麵上稍有異動,嚇得侍郎大人扔了魚竿就得往城裏跑……


  顧縣令巡視到南城,聽人匯報了劉侍郎的所作所為,最近,他還在打聽能不能在巢縣開家妓院……


  顧雍一跺腳,恨不得立馬把人揪出來扔出城去,可一想到小師妹昨日的來信,內裏多是相求照顧之意,便又心軟了下來。


  癡兒!是不是傻!

  顧雍悲歎一聲,轉身回府,辰時鄉裏來報,銀屏山的賊寇又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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