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0 涼州亂
“阿姐!我這也是沒辦法啊!你稍侯片刻……”劉誠說話,手上沒停,那半稀的黃泥在掌中跳躍旋轉,甩出些水,很快便有了個雛形。
抽身回來,劉誠用髒兮兮的手撥開背後的槍尖,很不耐煩說道:“這位小姐!小生已經說過很多次,那婚配一說乃是無稽之談,本就是個誤會,姑娘你這般美若天仙,隻怕隻有那天庭裏住的天蓬元帥才配得上!”
董白迷蒙著眼睛……
“是!我承認!小子我長得確實有幾分姿色,但總的來說,屬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天天熬夜開黑的標準宅男一枚,咱們不合適!還有,我們老家人常講,屁股大才能生兒子,你……”
不自覺摸了摸,董白咬著牙,這小賊,可恨!
好比卯足了勁,一拳打在空地上,蹲在一旁的董白把手裏的紅纓長槍揚了揚,在家裏,上上下下都得寵著自己,哪受過這種委屈,這小賊激將,想攆自己走,偏不!
董家大小姐就那樣氣鼓鼓蹲在小凳上,兩眼珠鼓得二筒一樣!
劉誠很識趣地閉嘴,心想,大家都是有槍的人,何必有事沒事非要拿出來顯擺,“那個蔡家小姐姐,你請高度注意,用筆記一下!”
陶館裏今日清淨,蔡琰擺了張案桌,備好筆墨嚴正以待。
劉誠幾乎張口就來,“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裏安詳,一半在風裏飛揚……”
蔡琰趕緊抄錄,生怕漏錯一處。
劉誠看了一眼大名鼎鼎的蔡文姬蔡大才女,這女子,不傾國、不傾城,卻特別氣質明媚,隻是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經,喜歡上了現代詩……
“歪了歪了!”談允賢嚷道。
手上的自由女神掐斷得就剩下個腦袋,劉誠揉捏了重來,應付完兩人,這才繼續上剛才的話題,“阿姐你也知道,弟弟我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走路連玄駒都不舍得踩死……哪裏認識什麽寒門學子、青年才俊?”
談允賢也意外,沒有心情打趣,劉家阿弟是有些小聰明,可不管怎樣,選核鴻都門學學子的差事也不該落在他身上。
以往,諸生都是由省中下詔,州郡三公推舉征召,今年怎像落在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潑皮身上……
談允賢覺得,這不是好事,反而可能要壞。
鴻都門學擇才,不像太學般隻招收世家子弟,別人擠著行賄賂之事,而這鴻都門學的選核,阿弟還虧了大把大把的錢,倒也不是錢的問題,至於本質差在哪裏,自己也說不上來。
蔡琰心思玲瓏,隱隱猜到症結,“德華弟弟可知,你招入那程立,可算得罪了不少人?”
出來混,還怕得罪人?這洛陽城裏想吐自己唾沫的人,恐怕排起隊來能繞著皇城三圈不止……何況,自己根本不知道那程什麽立是誰,程昱倒是聽說過!
眾人等著她說下去,連裝著漫不經心的董白也豎直了耳朵,可蔡琰眼簾撲哧撲哧望著劉誠,偏又閉上了嘴。
劉誠一拍腦袋,這丫頭,是在等著討要詩詞,“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與卿。日為朝,夜為暮,卿為朝朝暮暮。”說完,劉誠還衝她聳聳眉毛。
蔡琰臉色一紅,低著腦袋邊寫邊說,竟然寫錯了字,“說起這東阿人程立,還有一段趣事,據說他少時,常夢見自己登泰山而以兩手捧日……”
“啊!托起明天的太陽!”劉誠急忙捂著嘴,申辯道:“後麵有胸器抵住我七寸,蔡家小姐姐繼續!”
“哪有?”董白回嗆,這小賊,自己的槍明明放在地上沒動。
劉誠想起來了,這個程立,就是後來魏朝開國元勳那程昱,曹阿瞞曾對他言,“卿當終為吾腹心”,可見何其受器重。而他之所以改名程昱,也正是因為曹操聽說了他做的那個托起太陽的夢,為順應夢兆,於其“立”字上加一個“日”,“程立”自此成了“程昱”。
也正是這個程立,在曹操最饑寒交迫的時候,“雜以人脯為食”,替曹操背下了千古罵名,甘願自汙,一生不能登高位。
蔡琰繼續說道:“程立為人剛直,年過四旬還未能出仕,隻因多年前得罪了權貴,他那當著滿堂權貴責罵郡守說的‘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講得倒是擲地有聲,可惜,兗州再無一人敢保舉……”
得罪人是一方麵,恐怕法家不受重用是另一方麵。
聽完,談允賢問道:“阿弟!程立也就算了,那黃忠黃漢升又是何人?”
這能怪自己嗎?
諸葛亮、周瑜、郭嘉……不是在吃奶就是在玩泥巴,還必須得是寒門,武將出身低微的倒是不少,總不能找一群武夫,個個都來焚琴煮鶴,學點烹飪、園藝、織繡之類的細活吧?
自己才疏學淺,掰著指頭也沒想出幾個人才來,得虧機靈,末尾還想起添了一個“無雙上將潘鳳”,就是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時,不及一合,便被華雄斬了的那個……
“阿姐!黃漢升多好,這不是要寒門嗎,這人祖上十八代就沒吃飽穿暖過,寒得不能再寒,門都快沒有了!”劉誠爭辯道。
談允賢為之氣絕,“那這典韋是誰?”
“我結義三弟,這裙帶關係不能不搞!”
“好!那阿姐再問你,這呂布又是怎麽回事?你可知,他已是並州刺史丁原麾下主簿!豈會來重做童生?”
“啊?長這麽快?”
談允賢忍不住揪了一把,看得蔡琰捂嘴輕笑,“胡鬧,還有這薑維?何其離譜!官人來報,說是查無此人!”
“嗬嗬~~手滑!估計還沒出生……”
談允賢沒了脾氣,歎氣道:“不是阿姐我說你,要說俊傑,咱家府上不就有的是麽?何必找人濫竽充數!”
劉誠恍然大悟,“對哦!”那兩門神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給兩小錢還會賣主!自己怎就沒想起來!
……
張讓府。
書房裏,張奉陪在最末,除了義父張讓,還有常侍趙忠、郭勝、段珪等人。
“張公如何看待?”
張奉偷偷去看義父的臉色,這些人談了很久,依舊左右而言其它,說來說去,還在問鴻都門學的事。
張讓也有些不耐煩,“灑家常說,鴻都門學它是陛下親手所操辦,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做奴才的,哪有去質疑陛下的道理!”
語氣不重,張讓的意思卻很明確,郭勝笑著圓場,“段常侍他也是忠心耿耿,憂心陛下一時犯了糊塗……”
張讓站起身來走動,坐得久了有些疲,“張某再說一次,陛下他貪玩是打小時候來的,愛怎麽折騰就都由著他去,什麽鴻都門學,什麽侍郎劉誠,以灑家看來,弊大於利。今日,邀各位同僚前來……”
張讓話語停住,叫人先關好門窗,小聲說道:“諸位可知,涼州生亂,北宮伯玉已反!”
啊!
一時,滿堂喧嘩!
張讓大嗬一聲,“慌什麽慌,那羌人年前便已經反了,隻是有人壓著,今日才傳出風聲!”
張讓之言雖止住了喧嘩,可給人心裏的震動更大,久久不能平息。
中平元年十一月,湟中義從胡反叛,立北宮伯玉為將軍,將時任涼州督軍從事邊允與涼州從事韓約劫為人質,不予放還。
涼州刺史左昌派蓋勳率軍駐守阿陽縣,同時快馬傳書上稟朝廷,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叛軍見阿陽縣無法攻破,便轉向攻打金城郡,斬殺金城郡太守陳懿,脅迫邊章、韓遂入夥,共推舉邊章為首領。
時至中平二年初,北宮伯玉勢大,已率領數萬騎兵打著誅殺宦官的旗號入寇三輔,侵逼園陵。而新年伊始,尚且載歌載舞的京師洛陽渾然未覺,尤其是被蒙在鼓裏的皇帝劉宏,忙著修繕西園……
張奉很快鎮靜下來,大將軍,當朝三公,數位手握重兵的中郎將,鎮守州郡的要員,說都是一無所知,定然是假的,可為何通通保持了沉默。
又要來除閹宦!這些亂臣賊子,每次造反都扛的同一杆旗,自己又沒招誰惹誰!
時過良久,郭勝唇齒發幹,問:“張公以為,我等當如何是好?”
張讓看一眼這些首鼠兩端、居心反複之人,心如止水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