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3 誰打了督郵
半個時辰已過,劉誠眼皮兒打架,實在扛不住,偷偷開了條窗縫往外瞅。
王陽明還站在院子裏,負手仰麵,寒風中,雕塑一樣煢煢孑立,紋絲不動賞著漫天飛雪……
可惜天不見亮,四下裏黑燈瞎火,也不曉得他看的什麽名堂。
劉誠可不知道,史上,王陽明靜坐格竹子的典故,比麵前的這位還要癲狂。
據說,陽明先生為了實踐一下朱熹提倡“格物窮理”,在竹林前鋪了張席子,目不轉睛地一邊看著一邊思索,廢寢忘食,整整持續了一個星期。最後思索過度,傷神傷身,修養了半年多才恢複……
他還由此得出一個結論:格身外物,徒勞無功,真正的道理,應該是存在於人的內心。
外麵天寒地凍,陰風陣陣,劉誠拉緊窗戶時,插銷不小心掉在窗下,陽明先生回頭,不悅望來。
窗下,燭火在風中癲癇一樣瘋狂搖擺,劉誠裹著被子,用兩縷破布塞住鼻孔,抬高太監嗓門,搖頭晃腦詠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這豎子!
陽明先生旋即心中苦笑,這孽徒怎就不明白為師一片苦心,外麵很冷的!剛才,一不小心,站著都睡了一覺……
自己的學生不少,但像這麽笨的不多,等到自己成了四旬隔壁老王,王守仁才明白,這所謂的桃李滿天下呀,都是虛名!
學生啊!到頭來還是那些愚鈍又調皮搗蛋、每日被責罰的,往後時時事事恭順,會念老師的好,更懂得尊師重道!
隻有劉誠這學生,才會頂著一頭羽毛,把掏來的鳥蛋第一個給自己先生送來……
王守仁偷偷瞄了一眼,窗戶關得緊緊的,裏麵書聲琅琅,他裹緊衣袍,做賊一樣悄悄回了屋……
自從陽明先生到來,劉府上下的烏煙瘴氣為之一清。
即便陽明先生為人並不嚴肅刻板,會間或指點王維隻言片語,甚至偶爾還會跟無義小子閑聊、打趣幾句,但他的到來,還是讓人覺得府上正氣浩然,容不得半點嬉戲。除了荊大刺客,每日無所事事磨他的刀……
劉府不像多了位先生,倒像請來了尊鎮宅神獸。
這日,陽明先生正在書房考校劉誠功課,門口有人大呼小叫,“小叔可在?備可是有好事相告!哈哈~”
劉玄德三兄弟各自騎著匹高頭大馬,人還沒下來,聲音已經傳到了後院。
馬廄裏遛馬的張、蘇二人聞聲,一頭栽了下來,二話不說把腦袋埋在馬槽裏,頭上裹滿幹草,瞬間變臉成了幾日前無極城裏要飯的乞丐……
不用多想,光聽聲音,就是那化成灰也認得的劉備劉玄德。
兩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悔不當初啊,怎就忘了中山靖王,一窩子都姓劉,本就是土匪的大本營,萬萬沒想,自己會傻到自投羅網……
陽明先生喜靜,愛幹淨,見門口那劉玄德無意間把緞靴上的雪水蹭在門檻沿,心中頓生不滿,淡淡說道:“好了德華,今日就到這裏,你不可飽食鬥飲,這篇孟子的《公孫醜》,午後記得要多溫習幾遍!”
“先生放心!嗯~來人是學生子侄,提過多次,向來仰慕先生高才……”
人情世故最是煩人,王陽明擺手,根本不給劉誠說下去的機會,“為師好靜,教不了聰明人,你先去吧!”
“諾!”
劉誠出來,拉上房門才反應過來,不對!幾個意思?這老頭拐著彎兒罵自己笨!
劉備已到門外恭候,見劉誠退出來,掩飾不住激動壓低聲音問:“小叔!陽明先生今日可得空……”
“噓!玄德借步說話,家師老毛病犯了,年輕時任著性子孟浪,不舉多年,每逢天寒,下體還痙攣不止……”
“啪!”書房裏什麽物件摔爛在地上。
劉誠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悲戚,“此事莫要聲張!走走,咱叔侄前屋詳談!”熱情拉著備哥哥的手走向前院,顧不上他臉上表情精彩,心裏,充滿了複仇的快感。
書房裏,王陽明哆嗦著手,塊塊撿起碎裂的陶片,咬牙切齒小聲罵道:“孽徒!看來還是嫌每日起得不夠早!”
……
堂屋裏四人分主次坐下,閑聊間,劉備依舊無比惋惜,自打聽聞儒家心學祖師王守仁到了小叔家裏,他早有心思前來拜謁,能不能成為陽明先生的弟子不重要,反正玄德公拜見過的名家大儒,承不承認,將來都會是自己老師……好像前兩人都沒有舉手反對!
為何愚鈍如小叔劉誠可以,自己就不可以?難道隻是因為他是本家嫡係?
出於對本家名望的嫉妒,劉備心有不甘,暗自檢討,莫非今日來得急,忘了得備下一份厚禮,可惜,到了年邊腰子漲價不少!
劉誠哪知腹黑的玄德公心思百轉千回,殷勤給三人遞過茶水,“我等四人,無須見外,且喝茶暖暖身子!”
劉備捧著杯子暖手,吹開茶沫,騰起陣陣白煙,說:“喲!差點忘了正事,小叔!張縣令那裏,有了準信,好在也算合情合理,縣令說,主家之困,乃事出有因,隻要查明情況屬實,那該劉府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哦?”這倒是出乎劉誠的意料。
不待思索,劉備又言:“縣令畢竟知書達理,還說年後有暇,會廣邀安熹名士,既會闡明本意,免得縣鄉人心惶惶,也要賴鄉紳名流幫襯,同心協力辦好朝廷交下來的差事。”
劉誠心裏打鼓,立馬想到,張獻下這麽一步棋,要麽是幡然醒悟、改過自新,要麽就是擺的鴻門宴,打算來個一鍋端。而且相比起來,後者的可能極大。
如此看來,張純怕是等不及了啊!
可惜劉誠忘了張舉稱帝是在哪一年,而且因為自己這隻蝴蝶的緣故,知道也未必還能如期而至。
“玄德辛苦!此事關係整個中山靖王一脈之存亡,玄德此舉,可謂勞苦功高,小叔無以為報,這後院還有幾十匹馬……”劉誠麵色凝重,煞有其事說道。
自己要馬幹嘛?能把借的錢糧給免了不是更好?
劉備趕緊起身,憤然說道,“哎!小叔這是做甚?”玄德公表情絲毫不做作,聲音大得都破了音,也不知裏屋陽明先生聽到沒聽到,“難道小叔是劉家人,我劉備就不是了麽?”
沒想到劉備反應如此之大,劉誠本來見三人都有馬匹,想說自己草料買得多了,幾十匹吃不完,一會兒讓三人順一些回去,既然如此,隻好作罷,免得顯得自己見外。
“玄德,仁義!”劉誠豎著拇指。
劉備這才坐下來,訕笑著說:“說出來還望小叔莫要責怪才是,其實,侄兒也就在縣令麵前提過一次,要不是張大人今日找人來知會,備都把這事給忘了!嘿嘿!”
張飛聽了不高興:“呔!小叔莫要聽我大哥胡說,你有所不知,僅為此事,大哥他每日都要到張獻那廝府上去個兩三次,夜裏夢話,都在苦惱如何是好!”
“哦?玄德!翼德此話可當真?”
劉備忙放下杯子,“唉!小叔莫要聽我三弟胡說!許是昨夜的酒水未醒。”
張飛被瞪了一眼,悶哼一聲,把杯裏的茶水喝得喂豬一樣響。
“雲長?你說謊話臉紅,可不要騙我!”
劉備假咳一聲,關羽扯著長須,滿麵通紅,也是一臉委屈,“小叔,關某這臉紅,自打娘胎就帶的呀!”
劉誠覺得好笑,為了借的那點糧食,至於嗎?幹脆也裝著聽不懂,絕口不再提感謝的事,反正是劉玄德說的,畢竟都是一家人,何況自己還小,叔叔不約!演不了這出宮鬥戲!
聊了半響,也沒見劉誠留人用膳,劉備起身告辭,“小叔慢飲,侄兒先行告辭,今有督郵行部至安熹,備還需出郭迎接。”
該來的督郵還是來了,接下來,該輪到張飛怒打了督郵,三兄弟繼續跑路了。
劉誠假意客套一番,那三人剛翻身上馬,“叮咚~警告宿主,隨機任務觸發,任務名稱:劉備鞭打督郵,當前任務目標為:協助劉備完成鞭打督郵的任務。任務達成,係統將獎勵宿主一次額外的抽獎機會!抽獎範圍不限。任務失敗,隨機選擇一名曆史人物成為宿主死敵。任務開始。”
劉備打督郵?不是張飛嗎?還要自己協助?
“玄德且慢!”
“小叔還有事!”三人回頭看來,扯著韁繩打轉。
“嗯,那個雲長,你與翼德二人並無官職在身,莫要去衝撞了督郵大人,不如留下用膳如何,府上吃食不多,但還有些烈酒……”
二人咽了咽口水,頗為意動,還在堅挺,說:“這?大哥一人前去,我二人實不放心……”
劉備也正在猶豫,小叔說的不無道理,這二人行事衝動,與莽夫無異,萬一……自己可正在縣尉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衝劉備使個眼色,劉誠壓低聲音說:“雲長,你可想好,《春秋》出續集了!”
話音未落,關、張二人已跳下馬來,站在劉誠身邊衝劉備不斷揮手,“哥哥早去早回!”
……